沈湛为什么会去学校，这个问题她当然在醒来后就问过，不过沈湛回答得很随意，只说：“你室友打电话给我说你可能被困电梯，我就过去了。”
沈湛好像不愿意提起昨晚那场骇人的意外，她就没多问。
赵音澜不同，赵音澜是个有什么就会说的大嘴巴，有些事只要问个开口，赵音澜能把自己看见的一股脑吐露出来。
如她所料，赵音澜跟沈湛的回答很不一样，哪怕没有亲眼看见赵音澜口中描述那一幕，内心也被深深震撼。
沈湛似乎真的尽职尽责做到了哥哥的角色，她却不愿承认。
云乔静静想着，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点开一看，是言思慕的消息提示。
悄悄：【听说了电梯的事，你还好吗？】
乔乔：【已经没事了。】
对方没提热搜也没追问别的，只在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后发来一些祝福她早日恢复的话。
云乔略有感慨。
她以为自己失忆后，认识的朋友都无法交心，却不想还有这么多人在关心她。
门口传来动静，云乔循声望去，外出吃午饭的男人回来了，不多不少才用十五分钟。
“哟，都有精神玩手机了。”
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里，连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别致，云乔老老实实反驳：“没玩，在回消息。”
“什么消息？”沈湛抄起手，懒懒坐在陪护椅上。
他顺口问，云乔也就随口答：“一个朋友问我身体怎么样。”
“跟你说啊，要是有人来问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甭搭理。”沈湛低头拍抚衣袖，故作随意。
背靠枕头的云乔视线微移，“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没有就算了，这不是先提醒你么。”沈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云乔坐直身体。
她猜沈湛应该也看见了网上乱传那些话，再看沈湛别扭的反应，不禁有些想笑。
沈湛被她那双含笑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耸耸肩膀别开脸，岔开话题，“柳叔这饭怎么还没送过来，回头扣工资。”
“送来医院多麻烦，其实点外卖我也能吃。”
“那怎么行，病人就要有病人的自觉性OK？”
云乔懒得跟他争。
说曹操曹操到，柳叔拎着保温桶送来医院，特意为云乔熬制的营养汤还是热乎的。
景城的九月仍然闷热，柳叔来这一趟额头都在冒汗，沈湛从他手里接过保温桶，“柳叔辛苦了，回去给你加工资。”
听话这句话，云乔抬头瞄了他一眼。
这人总是嘴硬心软。
东西送到，沈湛就让柳叔先离开，自己把汤跟饭菜分别用小碗盛出来，放在桌上。
云乔自己捧着碗筷吃饭，小口嚼着菜。看她墨迹的动作，沈湛一直在旁边提醒她喝汤。
云乔放下筷子去拿勺子，舀起一勺就往嘴里送，吃进嘴里的汤烧到舌头，她赶紧张开嘴巴，“烫。”
勺子落回瓷碗发出叮当碰撞声响。
“云小乔你就是个娇气包。”沈湛望着她嗤笑一声，又认命似的端起碗，拿起勺，吹凉些再送到她嘴边。
吃两口饭，喂一勺汤，那一桶营养汤被沈湛哄着喝进去不少。
从原本的享受到抗拒，云乔皱起眉头，小脸略带委屈，“我真的喝不下了。”
沈湛抱着保温桶瞧了眼，这才盖上，“行吧。”
对外随性的男人在她面前变成贤惠哥哥，等她吃完又开始帮她收拾桌子跟碗筷。
云乔伏在桌上，头发垂下一缕，扫到脸颊。
她身体没动，眼睛一眨不眨的跟随沈湛移动的身影打转。
唇畔渐渐有了笑。
-
云乔不喜欢医院，当天下午就要求回家。昨晚的意外并没对她身体造成外在危害，情绪也缓过来，医生允许出院。
回到熟悉的家里，云乔顿时放松许多。
娇娇跑过来蹭她，云乔逗了一下，沈湛不知道从哪儿出来把娇娇拎到后面，又赶她上楼，“医生让你多休息。”
中午没睡觉确实有点犯困，云乔打着呵欠躺上床，一觉睡到天黑。
入夜，她又开始做噩梦，醒来面对宽敞的房间，只觉得四周虚无空荡，令人感到无助恐慌。
额头冒出虚汗，云乔只想逃离压抑的环境，掀开被子跑去隔壁，抬手拼命地敲门。
那人一出现，她浑身的防备都降下来，抓住沈湛的胳膊大口呼吸。
“云乔？”沈湛稳稳扶住她，“怎么回事？”
听见熟悉的关切声，全身心的委屈感都蓄积到一起，一开口，便顷刻爆发，“我不要一个人待着。”
“好了好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不是在这么。”沈湛顺手揽住她的背。
“你会一直陪着我么？”云乔仰起小脸，身体顺势依靠进怀中，贪恋那抹温暖。
见她状态不太对劲，沈湛抬手握着她肩膀，没有即刻回答她的问题。
云乔反手揪住他的衣服，执拗的想要一个答案。
“沈湛。”
“哥哥？”
第23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压抑在喉间一声微涩的“哥哥”落入耳畔, 沈湛身形一顿，视线对上那双透着脆弱的盈盈水眸，扶她肩膀的手臂微颤, 大脑轰然。
他能确定眼前的人并非乔乔, 只是云乔, 心理年龄正常的云乔。
那个一直不肯让他口头上占便宜的云乔在这样的氛围下承认他自封的身份, 以此作为挽留，她在害怕什么？
无论是失忆后抱着迷惑而忐忑的心思非要跟他回家，还是幽闭恐惧症被激发后带来的沉重心理阴影，都指向同一个原因：孤独。
她畏惧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上, 所以分裂出乔乔的思想去构造完美世界, 不肯承认那些亡故的亲人早已离她远去。
以至于现在，她下意识想抓紧唯一熟悉的人作为同伴去依靠。
他是被云乔选中的目标。
从小到大面对不同的人讲过不少编造的词、敷衍的话, 但他极少对人许诺，而“一直陪伴”这个词太重。
在他怔愣的短暂时刻，感受到云乔贴在他胸膛呼吸起伏的不安气息。
眸光低垂，沈湛的视线落在紧攥着他衣襟那双纤瘦的小手，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终究还是为她低头, “嗯, 会的。”
即使知道云乔是因为生病才会这样, 也清楚自己完全没义务去做这么多，但他就是没办法对云乔坐视不理、弃之不顾。
得到肯定的承诺, 怔松心悸的焦灼感渐渐褪去, 云乔苍白的小脸露出淡淡的笑, 逐渐恢复平稳呼吸。
沈湛扶着她的背, 沟壑明显的脊柱沟修长有型, 他掌心往上移动，触碰到裸露的后颈，濡湿的背部渗出一层薄薄密汗。
摸她额头也是如此。
大概是真被吓着，精神紧绷的状态下逼得全身冒冷汗。
“去洗澡换衣服，不然会感冒。”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容易受凉生病。
“不想去。”女孩娇声抗拒。
“这事儿可不能由着你。”沈湛换手牵她回房间，云乔半推半就跟在身后，被他拉到衣柜前。
沈湛抬下巴冲她示意，云乔推开欧式雕花白色滑门，在熟悉的位置依序取下最边上的蓝色纯棉睡衣。
受噩梦影响的云乔格外黏人，无理的要求他站在门外陪同，“你别走太远，行吗？”
他不答，云乔就抱着睡衣站在门口不肯进，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微鼓着腮帮等他投降。
片刻僵持后，沈湛放弃挣扎，咬着牙齿道：“赶紧去洗，再磨蹭我就走了。”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守着女人洗澡，怎么想都很奇怪。
他掩住心底那抹异样，端来一把椅子侧放，坐着玩手机。
不知里面的人干嘛，灯光透过浴室门映出那道窈窕身姿，来回几次从眼前晃过，沈湛起身拎着椅子转动方向，眼不见为净。
“哗啦啦——”
眼睛能避开，耳朵却关不起来，听那浴室源源不断的水声，沈湛喉结轻轻滚动，只觉浑身不自在。
目光移回手机页面时，屏幕早已因超过锁屏时间而熄灭变黑。
不知过去多久，水声渐收，直至完全关闭。
耳边传来开门拉动声响，洗净换衣的女孩第一时间走到他身边，见他闭眼端坐在椅子上，探手往他眼前一晃，“沈湛，我好了。”
向外绽开的荷叶袖边扫过男人脸庞，努力凝神静气的沈湛蓦然睁开眼。
熟悉的樱花沐浴香萦绕鼻尖，他抬抬胳膊利索站起，一副迫不及待要离开的姿势，“那我走了。”
“不行！”云乔几乎没有犹豫的抓住他手臂。
沈湛浑身一怔。
不等两人反应，一道奇怪的“咕咕” 声钻进耳朵，云乔瞳孔放大，忙不迭丢开手，身子弹开。
空荡的肚子咕咕叫，捂也来不及，女孩原本白皙的脸蛋透出淡淡粉色。
见她窘态，沈湛眼中笑意飞闪，“哦，忘了你还没吃晚饭。”
下午见云乔睡得香就没叫醒她，现在也不过晚上八点多。柳叔特意为她留过饭菜，现在打开还是热的。
食物一一摆上桌，云乔手心捧着小碗米饭，迅速夹菜填充饥饿的肚子。
不需要她刻意挽留，沈湛已经自觉坐在对面，抄着双手，悠闲翘起二郎腿，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胳膊。
气氛因云乔的饥饿暂时沉默，等到中途就变成夹着饭菜磨磨蹭蹭小口小口往嘴里送。
期间偷瞥沈湛多次，最后抬眸那一眼被抓个正着。
对方好以整暇盯着她，云乔面色微囧，低下头，鼓起勇气把话说出口，“昨天早上的事，对不起。”
“昨天早上什么事？”沈湛眉头微挑。
“就……”云乔低头抓紧筷子扒弄碗里的白米饭，“吵醒你睡觉的事。”
他啧声，“多大点事啊还记这么久，我看起很小气？”
“不是的。”自己做错的事她从来不会否认，因为心里清楚那是她故意的，所以必须要向他道歉才行。
“那就得了，你要真想跟我道歉也行，回头赶紧把那两条裙子拿走，我一个大男人房间放女人裙子算什么事。”
“那你为什么非要送我裙子？”
“之前不是说过要好好照顾你？那你的衣食住行我不得都看着点？”
“只是这样吗？”
“不然？”
他就是觉得给云乔乔买了那么多衣服，云小乔的也该备上，哪曾想两条高定款都入不得云乔的眼。
她沉吟：“我以为……”
沈湛单手托腮，懒懒掀起眼皮等她后续，云乔却沉默下来，轻咬唇皮。
那人直到唤她名字，“云小乔。”
“有什么话就直说，一个人是很难完全猜测另一个人的心思的，如果对方是你愿意去接触的人，你可以更大胆、更坦诚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影响是相互的，如果你一直憋在心里，或许别人感受不到，或许别人也会在遇到事的时候向你隐瞒，这样的话，你自己好受么？”
直白的道理为她带来别样鼓励，女孩忽的启唇，“那天有其他人的衣服跟我的衣服放在一起。”
这时声音渐低，握筷的手指轻轻划过碗壁，拉出最后一丝低落的情绪，“我不喜欢。”
“咳。”怕她察觉，男人抬手半遮眼，“那不是别人的衣服，是你的。”
“我的？”怎么可能！她从来没穿过那样的衣服。
“你忘了自己梦游症？就是那个时候穿的。”
“那衣服哪里来的？我总不能梦游出去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吧？”云乔抬头提出质疑。
“这个嘛。”沈湛变换坐姿，双臂搭在桌面，十指交错扣于身前，随口编造，“是这样的，那天赵姨给家里的女儿买了套新衣服放在客厅，不小心被你错拿穿走了。”
“啊…… ”云乔不知道梦游后的自己还干过这事，她羞臊捂脸，“我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白白拿走了赵姨给女儿买的衣服。”
好丢人。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双倍付过账。”沈湛手按桌面直起脊背，一本正经的叮嘱，“但这事儿你也别去找赵姨问，我已经替你圆过谎，再问就露馅了。”
云乔张张嘴，刚想说去道歉的话咽回肚子里。
“那好吧。”虽然有些小疑惑，但她最终还是点头，选择信任沈湛。
如果衣服不是卫露的，那卫露又是为什么来沈湛家，还不小心将东西遗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