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柔朝着一旁的小径指了指,“我看到三姑娘好像忘那里走了。”
苏语凝抱着纸鸢去找,还没等踏上小径就被跑来的夏云拦住了。
夏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四姑娘,小的有些内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着少爷。”
苏语凝回头看到谢蕴清独自坐在凉亭内,没有半点犹豫就应下来,“你快去吧。”
她走到了凉亭内,小脸被日头晒的透出了薄薄的红,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也冒了汗,贴了几缕发丝在上面。
谢蕴清想替她拭汗,手微动还是忍住了。
“就那么喜欢?”他看到小姑娘拿着纸鸢看得不肯错开眼,好笑地问道。
“嗯。”苏语凝小心翼翼的用手点了点那只乌龟,“少卿哥哥画得好看。”
“等鱼鱼回来了,我就把它放到天上去。”
就如苏语凝弯起的眉眼一般,谢蕴清唇角也漾着浅笑,眼底却渐渐阴霾密布。
苏语凝又稚气道:“等放起来了我再给你,这样你也可以玩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传入谢蕴清耳中,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小姑娘捏在手心里,喜怒不由自己。
下人端了冰镇过的西瓜上来。
“哇。”苏语凝看着又红又大块的西瓜眼睛都亮了。
谢蕴清看到她伸着一小截手指头,噘着小嘴儿在数盘子里的西瓜,笑道:“我不吃,妧妧不用分给我。”
苏语凝歪头看他,“你不是也喜欢吃西瓜吗?”
从前他们能一人吃半个呢。
苏语凝眼中透着不解,谢蕴清想抚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可惜还不是时候。
“我这几日在服药,不宜吃寒凉的。”比起吃西瓜,他更喜欢看她吃。
小姑娘吃东西很乖,小口小口,慢慢悠悠,他只是看着都觉得有趣。
不过多时,苏菀烟就从去时的小径走了出来,脸颊微红,脚步匆忙。
谢蕴清不着痕迹地看了过去,半晌,才轻笑着收回目光,眸中的光彩愈发亮起来,这局棋是越下越好看了。
他垂眸看向被冰西瓜凉的眯起了眼睛的苏语凝。
只有他的小姑娘是最干净的,她也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谢予安心神恍惚的回到了园中,苏语凝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鱼鱼。”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着忽然窜到眼前的人,他才骤然回过神来。
“妧,妧妧。”霎那间,谢予安的眸光闪烁的厉害。
苏语凝噘起嘴,有些不高兴,“我都叫你了好几声,你怎么都没有听见?”
谢予安直直地看着她纯稚清澈的眼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生意上的事,走神了。”
苏语凝点头:“那你想好了吗?”
她半点不生疑的样子,让谢予安心里难受了起来,一时间懊悔无以复加,他刚才真的是魔障了,怎么忽然就变得好似不受控制了一般。
谢予安干巴巴地开口,“想好了。”
苏语凝像变戏法似的把纸鸢从身后拿了出来,举高了给他看,“那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他瞥见纸鸢上的笔墨,心里的窒堵骤然重了起来。
可再看苏语凝仍有红肿的眼睛,又无比自责自己刚才的视若无睹,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重压在心头,让他喘不气,只想逃避。
谢予安狠心忽略她眼中的期盼,道:“我想起来布庄还有事,要先走了,改日再去府上看你。”
苏语凝虽然心里失落,但也不吵不闹,乖乖点头,“那你别忘了来看我。”
有那么一瞬间,谢予安以为她是也懂得了思念,可转念一想,却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
谢予安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林芷柔看到谢蕴清独坐在凉亭内,踌躇着捏了捏手心走上前去。
“大表哥。”
谢蕴清淡淡道:“表妹。”
林芷柔每每与谢蕴清说话时总会克制不住的紧张,脸颊也不由自主的发烫,她悄悄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大表哥不便走动,若是不嫌弃芷柔嘴笨,芷柔便陪大表哥说话解闷。”
谢蕴清看着不远处神色落寞的小姑娘,道:“表妹不必陪我,同妧妧放纸鸢去吧。”
林芷柔根本没有往旁的地方去想,反而越发觉得像谢蕴清这般温雅贴体的男子世间难得。
苏语凝扯着细线,顺着风势将画着乌龟的纸鸢高高的挂到了天上,伴着风,耳畔漾过她清脆甜美的笑声。
杏眼轻弯,唇边露出浅浅的酒窝,眼中流光溢彩,苏语凝望着纸鸢笑,谢蕴清则看着她勾起了唇。
掌灯时分。
放眼整个谢府,倾云轩显得尤为静谧,洒扫的婆子点起廊下的灯笼之后也都各自回了屋,只剩院中的那株玉兰还在飘着香。
书房内烛火昏黄,谢蕴清手里执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夏云道:“少爷,清茗轩的林掌柜又差了汪殳来问那件事。”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淡道:“急什么,你去告诉他,若是想要胜得漂亮,此刻就好好忍耐着。”
夏云素来以自家少爷的话马首是瞻,转身就往外走去。
“笃笃笃。”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了三声。
夏云拉开门,看到林芷柔愣了一下,“表小姐怎么过来了?”
林芷柔手里端着一个木桶,“我是来给表哥送泡脚的汤药来的。”
夏云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林芷柔看着坐在案后的男人,柔声道:“表哥。”
谢蕴清放下了手里的书,眼皮轻抬,“表妹。”
林芷柔走上前,将木桶放到了谢蕴清脚边,“姑母说表哥的腿需要多泡汤药才能有利于恢复。”
谢蕴清一言不发的审视着她,林芷柔变得局促起来,她抿了抿唇,蹲下去托他的脚,“我来服侍表哥泡药。”
谢蕴清避开她的手,“不必了。”
林芷柔道:“我从前在家里就经常帮我娘推按,手法是向郎中学的,或许也能有助于你的恢复。”
谢蕴清往后靠了靠,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微曲撑在额侧,整个人比平时看着更多了一份倦懒,“是母亲让你来的?”
林芷柔仰起头看他,就一眼就羞红着脸低下了头,“是我自己想来的。”
她复又托起谢蕴清的腿,低声道:“我帮表哥将鞋褪了。”
这次谢蕴清没有避开,眼眸微眯,眼梢处凉薄之极,“骨缝生蛆,皮肉溃烂。”
“什么?”林芷柔没有听懂。
谢蕴清笑了笑,“表妹不怕吗?”
林芷柔脸色一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的手顿时僵住,不敢相信谢蕴清的腿真的像他说那样,却也不敢将绸裤掀起来。
谢蕴清漠然地勾了勾唇,“夏云。”
夏云上前道:“表小姐,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
林芷柔局促地站了起来,“那我不打扰表哥了。”
谢蕴清已经重新拿起了书册,半晌,才淡淡吐字,“嗯。”
夏云将人送出了倾云轩,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暗道:少爷吓唬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表小姐这样,夜里发梦都是有可能的。
回到屋内,夏云将那一盆汤药端到了院中,朝着墙角泼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送出地雷,笔芯~
第024章
七月七,拜仙乞巧。
雕花妆镜前,月儿伺候着苏语凝更衣装扮,铜镜映照着她的脸,青丝半散,几缕清风夹着院中的兰花香自漏窗处吹进,被吹动的发丝勾的她眼睛痒痒的。
苏语凝噘起嘴吹了吹。
“小姐别动,马上就好了。”月儿用描笔在她额前描着花钿,五瓣的梅花,还差一点花蕊就能画好了。
苏语凝垂垂眼,已经坐不住了,“月儿你快一点。”
描完花钿,带上珠钗,挂上耳珰,月儿才算放过了她,那了靶镜给她瞧,“小姐瞧瞧。”
苏语凝却顾不上瞧,兴冲冲地问道:“月儿,我们能走了吗?”
月儿从小在她身旁伺候,所以苏语凝尤其依赖她,知道自己容易做错事,便常常要问她。
乞巧节惯有游湖泛舟,再去织女庙拜仙禾的习俗,到了夜里还有庙会,很是热闹。
苏语凝早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月儿道:“小姐别急,等三小姐来了,咱们就能走了。”
方嬷嬷将早起做好的巧果装在食盒里递给了月儿,嘱咐她照看好小姐。
又对苏语凝道:“凝姐儿可别忘了将荷包送给二公子,等祈愿的时候拿出来。”
苏语凝点点头,她贴身收着呢,想到鱼鱼收到荷包一定会很高兴,她就翘起了唇角。
另一边,苏菀烟也准备了巧果糕点,还装了一壶青梅酒,收拾妥当后带上婢女去了棠梨院。
苏语凝脚步轻盈,拉着苏菀烟走的极快,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到渡口去。
哪知两人才走出垂花门,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苏谕齐。
苏语凝小脸一凝,想往苏菀烟身后藏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乖巧道:“爹爹。”
苏菀烟跟着道:“大伯父。”
苏谕齐点头,看了眼两个婢女手里的食盒,有意问:“这是要去哪里?”
苏语凝心里惴惴,小声嘀咕:“去游湖。”
心虚的模样让苏谕齐无奈摇头,“今日的三页纸都写完了?”
“还没……”刚才还乐呵呵的苏语凝,这会儿已经彻底耷拉下了脑袋。
苏谕齐佯装板起脸来,“还没写完就想出去玩?”
苏语凝磨磨蹭蹭的上前,“爹爹,我明日写六页成么?”
“鱼鱼在等我了。”
苏谕齐原本也不是真的要让女儿写,可听到她嘴里念着那小子的名字,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想到自己的心头肉来年就要出嫁,他看谢予安更是各种不顺眼。
苏谕齐道:“那就让他等着。”
苏语凝哭丧着脸被苏谕齐带去了书房,等好不容易写完三页纸,都已经是将要黄昏了。
看着女儿提着裙摆往外跑,叶柔无奈对自己夫君道:“你也真是,明知妧妧心里着急,予安那孩子也在等着,还非要让她写完再走。”
苏谕齐小心的揽着妻子回屋,口吻不虞,“要是连半日都等不了,也不用娶我的女儿了。”
莲花荡,顾名思义湖中种满了莲花,如今这个时节莲花开的正盛,一眼望去,不见水面。
等苏语凝与苏菀烟去到时天都已经半暗了,渡口处人迹寥寥,该游湖的人也早都已经有过了。
谢予安独坐在水榭内,一动不动,直到身后传来苏语凝的声音,他才猛然回神。
目光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他提了提嘴角,直到勾出笑意才回过身去。
可却在看到苏语凝身旁的人时又蓦然僵住。
苏菀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轻咬着唇瓣,别开了眼。
这一眼差点让谢予安连表面的风平浪静都维持不住。
“妧妧,三姑娘。”谢予安声音发哑。
苏语凝如往常一样去牵他的手,细软的声音带着些委屈的意味,“你是不是等了好久了?爹爹要我写完字才准出来。”
谢予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她的话,以前他好像还会哄她,但现在却不会了。
谢予安觉得手心内烫得厉害,他不敢握紧她的手,好像她从来就是这样,只知玩闹,永远不会有心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发不想面对苏语凝,更不想面对她是为了他才会变得如此。
与她成婚,照顾她一生原本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而现在他却觉得这是负在肩上的枷锁……他暗骂自己不是东西,
渡口旁一个带着斗笠的船夫扬声道:“几位,你们坐不坐船啊。”
谢予安闭了闭眼,“先上船。”
乌篷小船只够坐四人,谢予安带着苏语凝上船后,苏菀烟也走了上去,就在月儿要跟上的时候,苏菀烟身旁的婢女春茵却抢先一步上了船。
眼看着已经坐不下了,春茵为难道:“月儿姐姐,不如你等下一艘船吧。”
他们来的迟,现如今岸边就只剩了这么一艘乌蓬小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有船来。
但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月儿将食盒递给了春茵,对苏语凝道:“小姐先去,我一会儿就追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