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秉文明显怔了一下,像是很惊异,又很意外。半晌,他喉咙发出一声轻咳,显得很是无奈的样子。
“你就只听到了这句话?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个意思,所以你才会突然从我宿舍离开?”
江澄子嗯了一声,点点头。
宋秉文似笑又非笑地看了她一阵,叹了口气:“好吧,我也算是知道原因了,也给我解惑了。”
“怎么?”
宋秉文上前两步,与她离得近了一些:“江澄子,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不是我的原话,或者说不是完整的话。”
“嗯?”
夏夜,天幕黑得纯净,只有疏星几颗,光影明灭。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宋秉文弯下身,平视着她,很认真道:“你听好,一个字都不许漏,我的原话是:以前我说过,我不会娶一个不学无术的女人,但后来我发现,是我对不学无术的定义出现了偏差。我一直认为,没有按照既定的学业道路努力,没有达到众望所归的目标就是不学无术。现在我意识到了,术业有专攻,做自己喜欢的事,其实也是一种术,并没有高下之分。”
江澄子呆呆地站立着,有清清凉凉的风拂过她的皮肤,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
脚边的青草微微晃动,窸窣作响,在静谧的环境里,让感官重新活跃起来。
宋秉文停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江澄子,这才是我那天的原话。”
——
江家别墅。
江澄子一个人待在卧室里。
她想到今晚在庭院里宋秉文说的话,思绪又回到那个晚上。
在宋秉文宿舍客厅的桌子上,他们相对而坐。
他忙于学术,她忙于雕刻。
他们都为自己所热爱的行业而努力着。
中途,宋秉文给她拿来了一个热水袋,让她暖暖手再雕刻。
掌心贴上热水袋时指尖蔓延的温暖,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柔软和煦的被子时的温暖,还有那个雨夜,他带她回宿舍时给她的温暖。
其实,她一直都没有忘记。
没多久,张姨来敲门,说宋先生有东西送到了。
江澄子让拿进来。
张姨打开门,后面跟着四名工作人员,他们带着手套,一人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箱一角。木箱不大,但每个人都万分谨慎小心,里面是那件《孤帆远影》的根雕作品。
宋秉文的助理已经办完了手续,就马上安排人送来了。
江澄子从卧室里间走了出去,指挥他们将那件作品放进了橱窗里。
待所有人都离去后,门重新关上。江澄子站在玻璃前注视着那件根雕作品,一如拍卖会上看到的那样朴拙厚重又精巧细腻。
视线向右移动,旁边就是她的那两颗核桃微雕作品,在红丝绒垫子上,安静地待着。
她盯着上面的图案发了会呆。
其实,她在另一颗核桃上雕刻的人物,真的是宋秉文。
就是那个通宵的夜晚,在他的宿舍完成的。
也是那天他生日,她准备送给他的礼物。
那时候,她确实是有感而发,在一颗核桃上刻出了离家的自己后,又另一个核桃上刻上了他。
两个图案是对称的,其中一个是她在雨夜中的奔波,西风斜雨顺着树枝枝条滴落到她的头上。
而另一个是他,永远都会站在那里,随时接受她过来遮风挡雨。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作品会命名为《雨夜》。
就像那个晚上一样,她在风雨中走向他。
天大地大,她只会奔向有宋秉文在的地方。
而今晚,宋秉文的解释让她压在心里的石头一下就移开了,让她又能够站在这个作品面前细细地端详。
实际上,不是宋秉文的话造成了这么长时间的误会。
不是他想通了,术业有专攻。
而是她没有想通,行行出状元。
是她心里隐隐的自卑,让她没有认真地看清他。
其实细想来,从他宿舍离开后,这段时间以来,她见识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宋秉文。
就像之前小学的时候,她用假Q·Q号冒充的他一样,知心暖男宋秉文,高冷之花宋秉文,初露锋芒宋秉文,一心向学宋秉文。
她发现,她喜欢的样子,他都有。*
第47章 密室 做我女朋友。
第二天, 江澄子照例来到了工作室。
因为是周末,宫春莹和其他学徒们都没有来,所以公共工作间里并没有其他人。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上, 揭开托盘里的红布,将工具从架子上抽出来, 再拿起之前一直雕琢的桃木半成品,一点点刻了起来。
旭日东升, 灿烂的夏日骄阳逐渐将工作间的窗户玻璃逐渐点亮, 整个宽敞的区域都明亮了起来。
光镀在了江澄子的面庞, 将她明媚的轮廓一点点勾勒出来,细小的绒毛都泛着金光。
江澄子很专注地用刻刀在木料上一点点移动。
忽然,听到了门的响动。
她抬起头, 才看到宋秉文推门进来了。
他穿的依旧是休闲装,看起来似乎没有去公司。
“怎么今天还待在工作室里?”宋秉文走进来。
“没事做干脆就跑来了。”江澄子道。
宋秉文走到她的工位上,拉过旁边的一张凳子坐下。两人蓦地离得很近,江澄子感受到来自他的气息,手上动作乱了一拍。
“现在变得还挺用功。”宋秉文看了眼她手里的木料, 调侃了句。
“我又不是科班出身, 所以要多费一些功夫。”
“是么?可是我觉得这反而是你的优势。”宋秉文笑,“懂的理论太多, 反而会束手束脚, 会显得匠气。你是靠天赋, 所以雕刻出来的作品很有灵气。
这话跟宫春莹说得差不多。
江澄子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宋秉文从工具架上抽出了一把圆刀, 捏在手里旋转着审视。
江澄子见了,问:“你干嘛?”
宋秉文转头看向她:“我也想尝试一下雕刻。你教我?”
江澄子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刀具, 拿起了旁边一块专为练习所用的原始木料,从宋秉文手里抽过了圆刀,又另选了一把平刀放到他手里。
“你初学者用这种平刀就好了,一般用平刀来进行最简单直线条的练习。”说着江澄子指了下那块木料上已经刻画好线条,“先从直线开始练手,你看到上面这些画好的线没,你就跟着线条刻刻看。”
木料上有黑线画好的一个个重叠的正方形,一个套一个,逐个扩大。
“你沿着这个线往上......”江澄子边说边演示了一下,用平刀按照画好的一条直线一路推了上去,然后又将木料放到宋秉文手里,“你也试试。”
宋秉文似乎饶有兴味,接过来之后,就学着刚才她的样子,开始刻那条直线。
江澄子也不忙活自己的事了,就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看他。
宋秉文的手指修长白皙,一用力,骨节处略泛出青色,很是赏心悦目。但他雕刻的动作有些笨拙,推进得也很缓慢,刀尖就像抵在硬石头上似的,阻力很大,一发力就会左右摇晃两下,并没有那么容易刻下去。
“不行了吧。”江澄子忍不住笑了下,略显得意道,“别以为你什么都会。”
然后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宋秉文的手腕:“要用这里发力,不是光靠指头硬使劲。”
宋秉文垂睫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两秒,眼里闪过一丝意味,忽然唇角勾起几不可察的弧度:“是么?怎么发力?”
“就是手腕往下塌,别这么紧。然后......”江澄子说着自己的手覆在了宋秉文手的上方,也握上了那把平刀,“就这样往前推......”
两人离得很近,江澄子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手里的工具,随着动作身子也微微往那边靠了一点。
宋秉文的目光已经没有专注在木料上了,而是偏头直勾勾地看着江澄子,从她的面庞到小巧的鼻头,又顺势滑落到她樱红的双唇上。
似乎很自然地,他想起了那日在他住处,在衣柜的夹层间,枕着厚重绵密的衣物,两人亲吻的情形。那种温软的触觉,和馨甜的味道。她唇齿间泄处的低声呢喃,她搭在他腰腹处柔弱无骨的手,和她欲拒未拒反而更刺激他征服欲的轻微扭动。
他眸中的色调深了几度,其中情绪涌动,喉结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忽然,似乎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江澄子偏头对上他的目光,一怔,这才意识到好像过于近了。再往前倾斜两厘米,连鼻尖都要碰到了。
她刚想松开手,同时身子往后倾拉开距离。
但宋秉文的手率先松开,往上一反转,顺势握住了她的手。不但制止了她往后退的动作,反而借力往前一拉,然后顺势倾身凑过去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
只是时间很短的一下。
像是风掠过叶面,只轻微晃动了一下就消失了。
他这次很克制。
其实,除了上次在他住处的那次接吻,还有她报复性地回亲过去,这两次都带着一些莫名的其他意味的吻之外,他们还没有什么亲密的接触。
而且,谁也没有提起,他们之间的误解说开后,两人现在算怎么回事。
这算是,第三次亲密接触。
虽然宋秉文亲了之后就很快拉开了距离,但手却一直没松开,依旧握着她的腕处。
江澄子也没有挣脱。
就这样沉默地安静着。
她的视线本来一直垂着,察觉到对面没有动静,又开始一点点游移。
从自己的膝盖,到桌面,到桌上的木料和刻刀,再到手臂,一点点上拉,然后正正对上宋秉文看着自己的目光。
偌大的雕刻教室,空无一人。
四周也没有动静。
两人对视着,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哟,真有有情趣啊。”
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两人同时回头看过去,见金驰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工作室来了,此刻正站在落地玻璃墙面外,朝着他们不怀好意地调笑。
“大白天的你俩也稍微克制一下。”
江澄子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瞬间甩开他的手。
宋秉文倒是神色自然,也不在乎被看到了。他闲闲地换了个坐姿,对推门进来的金驰道:“来干什么?”
“找你们玩啊,密室逃脱,去么?”
宋秉文本来不置可否,看到江澄子眼神一亮,还是点头了。
这是江澄子尤其喜欢玩的游戏。
明明胆小得要命,却每次有约都不错过。
这就是所谓的,人菜瘾又大。
密室逃脱的地点也在市中心,从工作室赶过去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金驰那边还召集了几个人,将江澄子和宋秉文两人带去后,一行十人便进去了。
他们玩的主题叫做“恐怖医院”,背景是一所据称曾关押过精神病人并实施过安乐死的医院,后来因为院长被捕而荒废了几十年。但据周围的居民称,时常能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和狂笑声。
一行人沿着一条狭长又昏暗的走廊往里走,能看得出是医院的布置。左右两边有一些小房间,上面分别标识着心理诊疗室、门诊室、换药房、活动室等各种标志。
地面很脏,有各种各样的痕迹。
两边墙壁上还靠着一些铁凳子,与普通医院不同的是,凳子上有镣铐等各种不寻常的用具。
江澄子走在人群的中央,还没往前进几步,就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
她忽地身形一震,看到其中一些铁具上,明显能辨识出红色的血液。除了流淌到地面外,部分还呈喷洒状,溅到了墙壁上。
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大家的步伐都不快,似乎被这阴森的氛围吓住了,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前挪。
金驰打头阵,但他自己也怕得要命,脚下放慢,后面的人赶上来,干脆全挤到了一起。
就这样走了大概二十多米,除了一些恐怖的静物外,倒是还没有别的异样。
他们松了口气,胆子大了一些,感觉逐渐在适应这个氛围。
其实好像也还好?
正当这时,他们走过了一个用布帘挡住的房间时,突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
身着纯白色病号服,头发披散,看不出是男是女,就这样直愣愣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啊啊啊啊啊!!!”
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
江澄子尤其怕鬼,她尖叫了一声,脚尖点地,下意识地迅速转了个身。她知道,宋秉文一直走在她后侧方一些。
下一秒,她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衣服里。他的T恤是很好的棉质布料,很滑也很亲肤。她的脸贴上去,没有任何的不适感。
宋秉文一愣,身体僵硬了片刻,而后抬手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揽进怀里。
他将她的耳朵用温热的手心捂着,然后另一只手将她的后脑勺摁在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