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乾坤。
江澄子也没有吝啬,大大方方地将作品放在桌上,示意她自己拿。
顾菲菲这才看清,根本不是什么做好的成品,就是一块长方形的紫檀硬木木料。在一端刻了一个橘子的模样,还带了个柄,而且有叶片。幼稚得简直像小孩子的玩具一样,而且就连这玩具都还只完成了三分之一而已。
“就因为你叫江澄子,所以刻了个橙子就灵气了?”顾菲菲皱着眉头,不禁吐槽。
难道她顾菲菲刻一只飞蛾也是有灵气了?
“那部分是未完成品,宫老师刚才看的是另一头。”江澄子倚在椅背上,闲闲道。
顾菲菲闻言将木块翻转过来,这才发现原来江澄子的作品是一个印章。上端是一个橙子的模样,底端刻的是字。不过不是严格按照印章的规则用的小篆,而是自己设计的花体,还有海浪状的图案修饰,将字蕴含到水波纹中,确实有些创意。
不过再怎么样也就是给自己刻了个印章而已。
忽然,顾菲菲将那块印章拿近了一些,眯眼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上面刻的并不是江澄子的真名,而是——
“江大师。”
顾菲菲:“......”
——
阳春三月,正值春季毕业季。
华大的校园里早早地贴出了横幅,祝学子们前途似锦。还有各种毕业晚会的宣传海报,像五彩斑斓的新衣一样披在各个公告栏上,也为原本荒僻萧条的新校区增添了一些生气。
生物实验楼下,不少学子穿着学位服,三五成群在各处打卡照相。
生物301办公室内,传出来一些哐当的声响。
宋秉文在里面收拾自己的物品。他已经结束了答辩,现在正着手办理毕业手续。等待拿毕业证的同时,连着几天他都在收拾办公室,将需要的物品搬回家,不需要的处理掉,将办公室干净整洁地腾出来给后面的人。
此刻,他正专注地将书架上的书和资料按照类别整理好,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办公桌上不同的纸箱子里。
纸箱子旁边站着个身影,今天金驰也跑来了。
美其名曰是给他帮忙,实际上就是无所事事,干脆千里迢迢来这里烦他找点儿乐趣。
宋秉文平时不喜欢别人打扰他科研,所以之前他们每次提出想来参观,都被他驳回了。除了上次他生日,一帮朋友带着法不责众的想法,干脆乌泱泱一块来,他没法赶走外,其余时间就没逮着机会来过了。现在他毕业了,说什么也得再来一回。
金驰背着手,在他办公室悠闲地逛了一圈,靠在圆桌上无所事事。
宋秉文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干的话,帮我把那个圆桌搬下去吧。”
“哪个?我身后这个?”金驰直起身回头,“这破桌子你还要什么,而且怎么不把你家保镖找来帮你搬?”
嘴上抱怨,金驰顺势这么一低头,突然注意到了桌上的字。
“你在桌上刻了个‘草’啊?!”他叫了起来,“我艹,看不出来啊,你他妈天天装得一副文质彬彬的好学生样子,也有烦得骂娘的时候。”
金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腰弯得更低了,掏出手机准备拍照发到他们哥们群里。
宋秉文没理他,转回头继续整理书架上的书。
“哦......是‘早’啊,看错了。”金驰待屏幕聚焦后才看清,他意兴阑珊地收起手机,还不忘继续吐槽两句,“搞这一出古早味励志。”
宋秉文依旧没有接话,又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
金驰认真打量了一下这张桌子,看起来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木料做的,也不是古董,好像就是一张普通的圆桌。虽然被宋秉文擦得倒是很干净,但表面上还有些划痕。
他不明白了:“你还留着这张圆桌干嘛?”
在他看来,这张桌子都不值得特意费力气搬回去,宋家名贵木材稀有木料不知道囤积了多少了。而且他金大少爷的人工费多贵啊。
宋秉文这才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视线落到圆桌桌面上那个字迹,眼神意味不明,唇角轻勾了下:
“是某位大师的早期作品。”
第23章 毕业 我在生物实验楼这里等你。
金驰听后, 眉头一挑很是惊异:“哟,是么?你这办公室还藏着这种宝贝。”
他又弯腰仔细地看了看,还摩挲了几下那个字,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高超的地方。但他本身也没什么艺术细胞,自家这位这么厉害的兄弟都这么说了, 那肯定是件珍稀艺术品,错不了。
他也爽快, 二话不说就开始帮忙搬了。
金驰刚哼哧哼哧把桌子搬到走廊上, 放下休息一会, 就看到一个男生走了过来。那人看到这张圆桌,顺口问了句:“宋师兄要这张桌子扔了吧?”
“不是,搬下去拉回去。”金驰答。
那人一听很意外:“还要这张桌子啊, 我还以为被刻坏了就扔了咧。”
“刻坏了?”金驰不解。
“听说是有次他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来办公室,然后她在上面刻了字吧。”
呃?很漂亮的女生?宋秉文身边很漂亮的女生?
金驰一惊,这字是江澄子刻的?!
他啧了啧舌,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宋秉文说大师作品是调侃的意思,原来指的是江澄子的乱刻乱画。但据他的亲身经历, 宋秉文向来对自己的学习用具极为珍视, 根本不允许别人破坏的。
不过,江澄子总是那个例外。
金驰想起来, 高中的时候, 有一天他和那群哥们在宋秉文家聚, 正好江澄子也在。他们在别墅地下娱乐室打台球,这小姑娘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去, 干脆自己跑去庭院瞎逛。
过了一会,她突然跑了下来,冲宋秉文喊:“宋阿饼, 我想吃黄瓜!”
宋秉文收起球杆直起身:“贮藏室里没有?那我让人去买。”
“不是,我想吃你的黄瓜。”
金驰当时嘿嘿一笑,挤眉弄眼地带着色调重复了一句:“哟,吃你~的~黄瓜~~”
此言一出,宋秉文冷光瞬时扫过来,语气严厉:“别瞎说!”
金驰自知玩笑太过,立即噤声。
而后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宋秉文在庭院角落开辟了一块土地做生物实验,配备了不同酸碱度的土壤进行黄瓜种植。江澄子看到结出来的两根黄瓜,想去摘,结果被花匠制止了,说少爷不允许任何人动他的东西。
所以她才会跑来要他的许可。
那片黄瓜金驰也知道,宋秉文同样不许他们去动。但出乎意料的是,宋秉文对江澄子点了下头:“去摘吧。”
江澄子闻言,乐呵呵地跑开了。
“我——靠——”金驰和几个兄弟当时都惊了,纷纷阴阳怪气表达不满,“怎么她要就同意啊?!你种了大半年的黄瓜,哥几个讨了多少回了都没给尝尝鲜。”
“你差吃根黄瓜?”宋秉文瞥他。
“那江大小姐难道还吃不起黄瓜么?总得一视同仁吧。”说完之后他就想将舌头咬断,什么时候他们在宋秉文那里能跟江澄子一视同仁了。
果然,宋秉文根本没怎么理会这话,重新弯下腰,球杆顶端对准白球,视线凝聚:“不给她她又要哭。”
“砰”地一声,球直线入洞。
“烦人。”
金驰将桌子搬到楼下的时候,宋秉文叫来的搬家货车刚好到达,他将圆桌交给那些工作人员后,又回到了宋秉文办公室。
看着已经空荡荡的房间,金驰感慨了一句:“在这里五年了,也是挺久,是不是有些伤感?”
宋秉文正在用透明胶将纸箱封上,手上动作未停,只简短回应了句:“还好。”
“没有舍不得?”
“没有,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事。”
金驰无话了,这个人真的理性又自律,按部就班的上升步伐分毫不会错乱,人生规划清晰明了且执行力极强,自然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留恋过去伤春悲秋。
他想到了什么,转移了话题:“对了,这周末伯母好像要举办家宴庆祝你毕业对吧?”
宋秉文嗯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对此也不怎么感兴趣,将两个箱子叠起来,一把抬起走出门去。
——
为了庆祝宋秉文博士毕业,宋家举办了家宴。
这段时间,宋秉文的离校手续已经办理完毕,两证也到手。从上周起,他开始正式进入自家的公司——清源制药股份有限公司,完成了从学校到社会的跨越。
其实之前的时候,宋父有意识地想让他在空闲的时候接触一下家里的产业,但宋秉文自己提出读书期间希望以学业为重心,所以才作罢。
现在他已经毕业,重心也随之转移,宋父直接安排进入了公司高级管理层,打算让他担任总经理一职历练一段时间后,再逐渐尝试掌舵整个企业。
本来宋秉文博士毕业之际,他的博导觉得他是个难得一遇的学术好苗子,还想将他引荐留校任教职,认为他将来走学术道路的话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后来了解了宋秉文的家世背景,知道以这样庞大的家业,不可能会允许继承人留在象牙塔让专业停留于理论,才放弃了这个念想。导师也清楚,其实以他这样的家世,能够读到博士已经算是对得起自己这份对科研的热情了,便也不再强留了。
宋家的家宴江澄子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但内心里,她其实并不太想参加。
晚上的时候,江澄子有些饿了,准备去厨房拿酸奶喝。刚走出房间,就听到楼下客厅里母亲在跟宋母打电话。
江母倚在沙发里,语气中洋溢着笑意:“秉文真有出息,公司里有这么一个顶梁柱,你们可以放宽心睡大觉了。”
“不像我家澄子,现在跑去给一个什么雕刻工作室当学徒去了。唉,她整天就喜欢干这种不正经的事。”
说完又笑了下:“她现在干劲大得很呢,每天一大早就往工作室跑,从早到晚都待在那里,跟着那位宫老师学习。”
不知道那边宋母说了什么,又听到江母说:“算了,孩子喜欢什么就去干什么吧,我们不管了,随她去吧。”
江澄子站在三楼栏杆处听了一会,也不想下去喝酸奶了,又重新回了房间。她并不指望她能成为这种母亲之间谈话的夸赞对象,但她也不希望这种时候总是一踩一捧拿她开刀。
她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女雕刻小天才而已。
谁能跟璀璨明珠、天之骄子、千年奇才、富二代之光宋阿饼比呐!
这样想着,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江澄子便找了个借口推脱了,并没有跟父母一块去参加宋秉文的庆功宴。
她干嘛要去自寻其辱,不仅要被宋秉文的优秀秀一脸,还要遭受自己母亲的拉踩贬低。
她索性一大早就谎称宫老师有任务安排,跑去工作室去了。
周末的工作间碰巧没有人在,没人打扰下,江澄子不知不觉就独自刻了两个多小时。放下尖刀时,忽然觉得有些累了,后颈也有些僵硬,正想伸个懒腰,转动下脖子。谁知,胳膊刚一抬起,就不小心碰到了桌角的一块木料,掉了下去。
江澄子弯腰去捡,突然一双手先于她捡起。指节修长,腕部有力,小臂线条紧实流畅。
这是......
江澄子抬起头。果然,对上宋秉文的面庞。
她的脖子更僵硬了。
她都躲到这里来了,他还能跟来。他不应该正在庆功宴上享受大家的美誉么?跑这里来做什么?来炫耀他的学历?炫耀光宗耀祖?炫耀成功接手了家业?顺便甩她一脸?
宋秉文将木料重新放到她的桌上,直起身在她身侧站定。
江澄子没跟他打招呼,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对着自己面前那块木料,又拿起了一把小型的刨刀哼哧哼哧地削着木屑。
宋秉文凝眸看了她一会,默了默,主动开口:“我下周一毕业典礼,然后拍毕业照。”
江澄子手上没停,撇撇嘴:“告诉我这个流程做什么,我又不读博。”
忽然又停下了动作,瞥他,顺便一挑眉:“还是,你想跟我炫耀?”
“不是,我是想让你跟我一块拍。”宋秉文面色认真。
江澄子愣了一下,视线描摹了一圈他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她迷惑:“跟你拍...毕业照?我为什么要跟你一块拍毕业照?”
宋秉文脸色有些不自然,思考了足足几秒的时间,才道:“毕竟你也在我宿舍住了这么久,也算是我博士回忆的一部分吧。”
江澄子皱眉,这是个什么鬼理由?
她想到那段被他克扣的日子,难道他还觉得是段美好回忆?学霸和学渣的脑回路果然不一样。但是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客观来说他确实收留了她,而他本没有义务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