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人送黑发人,总归是这世界上最让人难过的事情。
况且今天本来还应该是一个无比喜悦的日子。
略微弯下腰肢,轻轻地拍了下郎世焱的肩头,郎世轩沉声道:“别哭了。”
后者闻言骤然抬起头颅,果然那张黝黑的脸上呈现的是一把鼻滴一把泪的状态。
“二哥!二哥!呜呜……长越他,长越他……”
郎世轩见状重重地叹了一口去,他幼时性子冰冷,与同辈的兄弟姐妹也并不亲近,唯有这个弟弟粗枝大叶总是喜欢没脸没皮的黏上来,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面其实是在意郎世焱的。
只是——
对方长大后做的一些事情,让他颇为的不喜罢了。
郎世轩表示想要去看看长越,郎世焱便抬起手搓了搓满是泪水的面庞,站起身亲自带着他往主屋的方向走去。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仅仅几分钟之后,他们两个居然听到了一段匪夷所思的对话。
寝室内。
百叶站在床头不远的地方,然后静静地看着紧握住儿子的双手,哭的死去活来的邹心雨,她在心底默默的计算着时间,终于当她灵敏的耳朵率先听见来人的脚步声时,百叶开口了——
她哭着说道:“夫人,呜呜……越哥儿会变成这样,是不是跟你当年不听劝告,非要让他提前生出来有关系啊?“”
隔着一扇屏风,郎世轩兄弟的脚步猛然停了下来,特别是后者,此时已经是双目圆睁,一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就像是被什么致命的东西给刺进心脏里一般,邹心雨骤然回过头来,用着满是阴森的眼神深深地看着百叶:“你要是再敢乱说,信不信我立刻就把你的舌头□□。”
然而百叶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警告一般,依然哭哭啼啼地说道:“夫人,我没有乱说啊,难道您不记得了吗?当年您为了赢那李纯意,不惜提前喝下催产药,这才导致越哥儿的出生即弱!”
“我让你闭嘴啊!!!”邹心雨赤红着眼睛,看起来一副要疯掉的样子。
然而——
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屏风重重地被踢倒在地上,露出的是郎世焱那愤怒到几乎快要吃人的表情。
“说!继续说下去!!!!”郎世焱用着一种扭曲而无法形容的眼神死死的看着百叶。
后者见状立刻露出一副惶恐万分的表情。
邹心雨也慌了,她想走过去解释,然而却腿软到没有办法动态,所以只能惊慌失措的说道:“没有这回事,她是乱说的,世焱你听错了!”
“我没有听错,我不是聋子。”郎世焱看都不看邹心雨一眼,只是对着百叶一字一字地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否则的话我就立刻就休了你!”
百叶闻言果然害怕的哭泣起来。
于是在邹心雨震惊的目光中,百叶哆哆嗦嗦,百般无奈的把当年长越早产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夫人……她实在是太想比那李氏先一步的生下儿子了。”百叶哭着说道:“奴婢当时是劝了的,但夫人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啊,她就像是魔障了一般,不停的说着什么,要比李氏强,要让她嫉妒,也要让,让轩二爷后悔之类的话……”
郎是焱不可置信的看着邹心雨:“就为了这种荒唐的理由吗?就为了这种荒唐、可笑、谬妄的理由吗?邹心雨你是不是人啊,你配不配当娘啊!!!!!!!”
邹心雨神情木然地看着对自己大喊大叫的朗世焱,然后眼角处她又看见了站在倒塌的屏风后面,正用着一种冷漠眼神看着自己的郎世轩。
他在厌恶着自己,此时此刻,邹心雨明白了,原来她在轩哥哥的心中,至始至终真的一点点的位置都没有。
这个男人对自己从未喜欢过。
甚至没有一丝丝的怜惜。
第92章 0092 越哥的死亡
“要吵的话出去吵。”郎世轩开口了, 他声音淡漠的说道:“不要在越哥儿的面前吵。”此话一落,屋子里其余三个人的面色果然都是一变。
孩子马上都要不行了,而他们这些大人却在这里撕个没完……
郎世焱闻言心里更是痛苦, 他指责邹心雨不配做母亲,可是他自己又何尝配做一个父亲呢?
半刻钟后,郎世轩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房间。
令人惋惜的是, 越哥始终都没有醒来过一次。
“太医说……”回到家,知道他已经去过隔壁的李纯意面露悲色,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医说, 越哥儿自己并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那孩子……那孩子似乎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郎世轩并没有把自己刚刚听到的“小秘密”告诉给妻子的意思。
纯意心地善良, 若是知道“真相”难免会觉得越哥儿的死和她自己有关,朗世轩可不希望妻子的心灵上背负起这样的枷锁。
“你最好仔细问问, 她是不是还做过别的。”兄长临走时, 在耳边留下的冰冷话语瞬间让郎世焱打了个寒颤,于是,他凶狠的把百叶从地上拽了起来。
“姑娘救我,姑娘救我!”百叶拼命地呼叫着。
邹心雨面色大变, 扑过来想要阻止, 然而却被郎世焱一脚踹在肩膀上, 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他把百叶带到了空无一人的房间里, 而后愤怒地质问道:“你现在老老实实的告诉我, 除了故意让越哥儿早产外, 她还做过什么?”
“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百叶哭的上接不接下气,一副忠心耿耿绝不肯透漏半点的忠仆模样。
“你若再不说。”郎世焱虎目圆睁,恶狠狠地说道:“我就将康哥儿远远送走, 叫你这辈子都再也看不见他。”似乎是被这种残忍的难以忍受的“威胁”给吓住了一般,百叶震惊之后脸上果然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说!”郎世焱发出了一声暴呵。
于是——
百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我说,我什么都说。”百叶哭泣而又无助地说道:“当年,当年白姨娘之所以会小产……其、其实与夫人有关。”
郎世焱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三晃,然而这还不算完。
“还有康哥儿中毒的事情,其实下手的不是白姨娘,是、是……是我自己。”
什么!!!!!
朗世焱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当初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的,然而那糕点是白云晗亲自送给康哥的,中间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手,这才证据确凿的。但现在百叶却告诉她,那腐姜汁不是云晗下的而是她自己下的。
“康哥儿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能下的去这样的手!!!”郎世焱一个耳光甩在百叶的面颊上大骂道:“你这个毒妇!!”
百叶裂开的嘴角立刻流出一抹鲜血来,她惨笑地说道:“四爷,我没有办法啊,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啊。就如同您说得那样,康哥儿是我的亲生儿子啊,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会对他下这样的毒手,是……是夫人她……她对我是百般的威胁啊,她说若是我不听她的话,以后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她还说我是她的奴才,连身契都握在她的手里,我若是不从她转手就要将我卖掉,所以……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啊……”
百叶哭的凄厉,把一个软弱无辜,却又饱受□□威胁的柔弱样子演绎的是淋漓尽致。
而此时此刻,郎世焱的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的被泯灭掉。
童年时懵懂的喜爱,少年时苦涩的暗恋……那永远纤细纯洁柔弱的少女……把最美好的向往,从此再不复存在。
“啊啊啊啊啊啊——————————————”郎世焱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拽住自己的头皮发出了充满痛苦的吼叫之声。
这个夜晚,李纯意也好郎世轩也好都没怎么休息好,直到天色刚刚明亮起来的时候,李纯意方才微微眯了一会儿,然而就在不久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门响起。
本就睡的不甚踏实的李纯意立刻睁开了眼睛。
果不其然,只听下一秒,门外响起了一道通禀声,他说道:“二爷,夫人……越少爷,刚刚去了……”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纯意仍是没有忍住的留下了一行眼泪,她用手抓起被子然后蒙在了自己的脑袋上。郎世轩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侧过身,连人带被子的一块将它们搂在了怀里,并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
越哥儿的葬礼,举行的还算顺利,李纯意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下葬那天他躺在棺椁中的样子,真的很瘦弱,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有一丝丝的安详,亲朋好友们都哭了,特别是胜二嫂子哭的尤其谁伤心,大概她也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早亡的女儿吧!
两个孩子都属于突然性的意外死亡。
真的,非常的令人难以接受。
“娘,我想把这个放在那里面,行吗?”不知道什么时候,秀秀手里竟拎着只小巧的纸鸳走了过来,然后在众人不解的视线中他很难过的说道:“有一次我们几个集体在院子里放纸鸳,越堂哥恰巧路过……他,看起来挺想加入的样子。”
然而仅仅在一分钟之后,他就被邹心雨给叫走了。
“那个时候,我要是主动邀请堂哥一起玩就好了。”秀秀低着头轻声说道。
众人听了这些话,看起来越发的难过了。
“问问你四叔吧。”李纯意建议道。
然后秀秀就眼巴巴的望了过去,此时的朗世焱显得及其悲痛,他木然地说道:“放过去吧……他生前没能拥有的东西,希望在那边……能够让他感到快乐。”
于是秀秀走过去,亲手将那只小巧的纸鸳放在了棺椁之中。
真可怜啊!
小小的秀秀情不自禁的想着,拥有那样一个变态般的母亲真的是好可怜啊。
可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秀秀皱了皱自己漂亮的眉头,心想:我若是你,就绝对不会叫人给逼迫成这样。
十三岁,你甚至都没有等到长大的那一天啊!
而且,也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了。
“大哥……呜呜呜呜……大哥……你不要死啊……”身为亲弟弟的长康此时已经是哭的上接不接下气了。
这孩子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鼻涕眼泪什么的糊了满满一脸。
李纯意颇为怜惜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的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邹心雨怎么不见了???
孩子今天就要下葬了,她这个当年的不来再看最后一眼吗?
“她人呢?”李纯意轻声问道。
站在其两边的业大嫂子和赵绘心同时默契的摇了摇头。
罢了!
丧子之痛,过于沉重,如今她就算是千错万错,只这一条也够她报应的了。
然而李纯意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的这个晚上,邹心雨的命运之线夜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主屋,温氏的住所。
喜事便丧事,这种极致的情感转换,纵然是温氏这种经年的老妇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承受的。
所以她病了……
然而,当温氏从幼子嘴里听到【休妻】二字时,即便身体虚弱如她也还是忍不住蹭地一下从床上惊坐而起。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温氏很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皱着眉头说道:“邹氏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你要休她,还有……你刚刚没了孩子,就马上休妻,你要让外人怎么看你又怎么看咱们家?”
然而,今天的郎世焱却似乎是王八吃撑托铁了心般,砰地一声跪在地上,那双赤红的双眼里写着非休不可这四个大字。
温氏见状神情骤然就是一僵,半晌后,方才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地说道:“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接下来短短的几分钟里,温氏就听到了一段及其荒诞的故事。
什么故意饮下催产药,提早产子,而为的仅仅是要比隔壁先一步诞下孩儿?
什么害白云晗子大难产。
什么康哥儿那次中毒也是她逼着叶姨娘去做的。
这一件件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恶毒,也太过匪夷所思,让温氏一时之间连言语都不能发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