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
惊梦时  发于:202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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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得重吗?”她轻声问。
  “同你比起来, 算不得什么。”云梦泽抿紧唇, 定定地看着她,“下次别做这种事了。我——闻人峰主很担心你。”
  她抬起手来, 想要碰一碰他脸上的伤口, 却因为这个动作牵扯了伤处, 不由得闷哼一声,微微弓起脊背来。
  单手捂着心口,被洞穿的灵府仍在传来一阵一阵的剧痛,因为灵府未愈便妄动灵力,那痛楚近乎腹心蚀骨。即使用了回春诀, 也还是有血丝慢慢渗了出来, 她下意识收紧手掌,不让鲜血从指缝间滑落。
  云梦泽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走吧。”他没有看她, 只是看向前方,“他们要等急了。”
  白飞鸿想了想,还是没有挣脱他的手。
  她确实已经很累了,伤口也很痛。虽说逞强自己走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至少现在,让她稍微休息一下吧。
  她稍稍侧过头去,看着队列的最前方。
  闻人歌正在为希夷诊治,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面色沉郁,白飞鸿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只见他出手如电,连点希夷几处大穴,又用金针渡气,疏导他经脉之中乱作一团的灵气。
  “师父会没事吗?”她像是在问云梦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会。”龙血传人的语气异常笃定,“掌门把那条魔龙碾了九成碎,他也没有死——神祇是不死不灭的。”
  他看了白飞鸿一眼,顿了顿,还是将“只是可能会陷入沉睡”这句话吞了回去。
  “那就好。”白飞鸿微微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下来。
  返回昆仑墟的路上,不知道闻人歌究竟捏碎了多少把灵石,也不知道掌门与其他几位峰主给希夷传了多少灵力……无论如何,终究是吊住了这条命。
  只是,他终究是损伤了根基,为了修复自身,他将会陷入漫长的沉眠。

  也许几年就会醒过来,也许几十年、几百年也不会醒过来。
  神祇的构造与人与妖都不同,就算是当世最好的医修,也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
  为了希夷的休养考虑,他们没有将他送回太华之山,而是留在了不周山。
  白飞鸿与云梦泽作为希夷唯二的弟子,自然也要留下来侍奉师父。
  直到看到病榻上沉沉入睡的希夷,白飞鸿才终于觉得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云梦泽端了药来,白飞鸿只看了一眼,便起身接了下来。
  “我来。”她说。
  云梦泽又看了她一眼:“这是闻人峰主开给你的药。”
  白飞鸿端着药盏的手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抓着汤匙搅了搅。
  “也是。”她端起碗来,送到唇边,“师父现下也喝不进药,是我搞错了。”
  也不知道云梦泽来时做了什么,这药汤的温度恰到好处,虽然很苦,但能一饮而尽的话,也不用多受苦药的折磨。
  云梦泽又递了一把糖块给她,见她含了一块,才移开视线,看着帘幛上垂下的流苏开了口。
  “你伤得也很重,看护师父的事我来做就好。你去休息吧。”
  白飞鸿摇了摇头,伸出手去,握住希夷的手,触及的只有冰冷的肌肤,倒像是一块冻透了的玉石。
  她将另一只手也叠在上面,稍稍用力握着,虽然自己的体温也很低,但是至少可以稍微温暖一点……就算只有一点也好。
  “我来看吧。”她轻声道,“横竖我现在也睡不着。”
  这样看着,这个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像月光,也像晨霜。
  云梦泽看了一会儿,却也不再劝阻,只是从芥子中拿出一件狐裘来,披在她的肩上。
  “那我去看看其他人。”他低声道,“你小心一点,不要着凉。”
  白飞鸿点了点头。看着少年离开。
  而后,她握着希夷的手,静静地看着这个人,微微恍惚起来。
  她不明白。
  这个人,前世什么也没有做。
  他从来都是独自一人,不与任何人往来,也不插手他人的命运。
  他就像是已经对一切都已经厌倦透了,一直一直,就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一直到了最后,一直到一切都毁了,他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在白飞鸿看来,简直就是死灰般的生存方式。
  但就是这个人,这一次来救她了。
  不,仔细想来,他或许救了她不止一次。
  前世今生,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吗?
  白飞鸿想不透。
  他究竟为什么会来——希夷什么也不说,白飞鸿便也无从知晓。
  她只能将那只冰冷的手拉近自己的脸颊,轻轻贴在上面。
  “……谢谢你,师父。”
  最后,她也只能这样说。
  到底是伤势过重,失血太多。或许是周身太过温暖,又或许闻人歌在汤药里加入了助眠的草药……白飞鸿看着希夷,看着看着,她的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她做了一个梦。
  一定要说的话,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梦。
  只是她又回到了不周山,站在半山的亭子里,踮脚张望着亭外的大雨。
  雨下得很大。将整座山岭都洗成了浓绿青碧,草木与泥土都在雨水中加深了颜色,就连掠过竹林间的寒风,也似乎染上了竹叶那青幽幽的绿意。
  她看着亭外长长的青石小径,陷入为难之中。
  这样的雨天,石板路肯定湿滑难行。虽然雨势很急,冲去了青石上的尘土,再加上行人很少,因而不显得多么泥泞……但是这样的天气,走在上面也肯定很容易跌倒。
  亭外的雨势越来越大了,亭里的少女不由得咬住嘴唇,稍稍抓紧了背上的背篓。
  不能再等了。
  她想。
  再等下去雨也不会停。
  而且,山路的尽头……还有人在等她。
  虽然她也怕淋了雨受寒生病,也不想让雨水打湿她的衣衫,更不想在这样湿漉漉的山路上奔走……但是,她必须下山才行。
  于是少女深吸了一口气,抓紧背篓,抬脚便往亭外冲去——
  然而,却有一把伞,撑在她的头顶,为她遮挡了无边风雨。
  她回过头,便看见了希夷。
  白衣仙人垂眼望向她。他有双月光一般的眼睛。
  而她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场遥远的梦。
  良久,他微微地笑了,将伞朝她的方向倾了倾。
  “我同你一起走。”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他却不在意,只是说了这样一句。
  白飞鸿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了一点点想哭的冲动。
  她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勉强将泪意眨了回去。
  为什么想哭?她不知道。
  可她还是不住冲他点头,用尽全力,对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好。”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我们一起走。”
  虽然雨还是下得很大。
  虽然路还是很难走。
  但是……
  这一次,有人同她一起走了。
 
 
第90章 【番外】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
  【番外】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
  雪盈川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法。
  或许会死在某个来复仇的人手中。
  或许会死在某个来主持公道的正道手中。
  或许会死在为了证明自己更强的疯子手中。
  但他唯独没有想过——会死在这样一个人手里。
  那是有如雷霆般的一剑。
  那一剑的技艺唯有“完美”可以形容。
  横暴到了极点,也强大到了极点——然而在那剑意之中,不存在任何感情。
  “……”
  他吐出一口血来, 冷静地分析着自己的伤势。
  灵府粉碎,筋骨断裂,内脏大概飞出去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基本没什么用了。
  这种程度的伤, 早已超过魔息可以修复的极限。
  简而言之, 没救了,等死吧。
  雪盈川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为自己这种时候还能讲笑话而勾起嘴角,绽开一抹冷冷的笑。
  那双毫无笑意的眼睛转向凶手的方向。
  杀了他的男人——就在那里。
  “陆迟明。”他念出来人的名字,又呕出一口血来, 面上的笑容却拉大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得到——就在一天前, 你还是当世剑仙, 正道魁首?”
  冲天的魔气, 甚至让男人的面庞都变得模糊起来。即使是雪盈川也想不出,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积攒下这样骇人的魔气。
  在那浓得让人喘不上气的魔息之后,那双血红的眼睛,正在平静地注视着他。
  那双眼睛里面, 没有爱憎, 没有喜怒,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
  有的只是如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只是在等待雪盈川的死亡,不着急, 也不怠慢。那种等待中没有任何意味,也没有任何思虑,只是平静的等待着罢了。
  “你杀了多少人?一城?一国?一洲?还是说——你将整个东海都屠尽了?”
  雪盈川一边笑,一边质问着男人。
  他在试图激怒陆迟明。
  要问理由,倒是很简单。
  因为他就是无法忍受那种眼神。
  这些年来,雪盈川见过数不清的正道修士堕魔,除却那些原本就心术不正的,凡是因心魔而堕落的修士,无不在堕魔之初有所挣扎,过往的人性与戒律拉扯着他们,让他们犹豫、迟疑,反反复复,被内心的矛盾困得进退不得。
  然而,陆迟明身上,却不曾有那种感觉。
  他整个人,仿佛都已成了一柄纯粹的剑。
  便是在听到雪盈川谈及自己的罪证之时,他也是平静的。既不像那些本就嗜血嗜杀之徒为自己的“功绩”而自满,也不像那些自诩正道的人为自己的“罪孽”而羞愧。
  “咳、咳!”
  雪盈川又吐出一口血来,这一次里面不仅夹杂着血块,还有内脏的碎块。
  手脚都已经粉碎了,雪厌也早就碎裂了。此时此刻,他除了等待死亡到来,居然什么也做不了。
  雪盈川一生还不曾被逼迫到如此境地。
  在这样的绝境中,他竟然再度笑了起来。带着无以名状的恶意,放纵地嘲笑眼前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是为了那种理由入魔的吗?”
  剑是不会说谎的。
  这世上再没有比一个人的剑意更能说明一个人的本性的东西了。
  通过方才那一剑,雪盈川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人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为了什么才入魔的。
  “太好笑了!老天,因为太荒诞了,我还特意又确认了一遍——居然真的会有人会做这么蠢的事啊!”
  雪盈川整个人都几乎被斜劈成了两半,半个肺部都裸丨露在夜风里,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内脏间血流与冷气摩擦的声响。在夜色之下,如同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潮声。
  然而,他却依然大笑着,甚至因为笑得太过厉害,被涌进肺里的鲜血呛住,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
  他的目光也是雪亮的,定定地盯着陆迟明,凝聚着恶毒的冷光。
  他笑着问他:“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感觉怎么样?”
  毕竟连我都没有试过这种事——
  ——雪盈川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因为他已经被人劈做了两段。
  毫不容情,冷酷至极。
  但这一剑却不是完美的。至少,没有完美到让雪盈川无法再发出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如同发狂一般大笑起来,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情况下他到底是怎么笑出来的。仅剩的那只眼睛中一瞬间燃起了恶毒至极的火焰,雪盈川一边大笑,一边抛出如诅咒一般的笑语。
  “你居然爱她——你居然还爱她!”
  这一剑,带上了情绪。
  虽然很淡薄,但仍旧是一种情绪。
  这就对了。
  他想,一边笑一边想。
  他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死在陆迟明这样的人手中。
  陆迟明来杀他,不是因为正义,也不是因为义愤,更不是对他怀有某种憎恨。
  那只不过是机械地执行着某种计划的一环罢了。
  他来杀自己,甚至不是出于“他想要这么做”,而是“他应该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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