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谢本来正欲启动车子,听见这么一句,忽然动作一顿,转过脸来盯着她,略有不满。
姜宁:“怎么了?”
燕一谢端详着她茫然的五官,不满愈发深刻,幽幽地道:“不是谢谢老公吗?”
姜宁:“……”
姜宁问:“难道以后每次你给我系安全带,我都要这么说?”
燕一谢握着方向盘,并未启动。
他俊脸微红,目视前方:“‘谢谢’两个字可以不说,毕竟已经结婚了,无需太客气,后面两个字揣上。”
顿了顿,燕一谢又面无表情,显得似乎非常勉强,却其实不着痕迹地透着一丝期待,用一种不咸不淡的语气道:“当然,像那次在荷兰大使馆出来时一样,多叫几次也没关系。”
姜宁:“……”有病啊!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这样子叫一次是情趣,叫多了别人真以为她是复读机。
燕一谢蹙起眉,侧眸瞪她一眼,道:“当时你是怎么说的?‘既然已经结婚了,不就应该这样叫吗?’”
姜宁觉得好笑,道:“那当时是谁满脸不情愿地扔下一句‘随你’的?某人心里明明很期待我这么叫,车子都差点开翻了,还偏偏做出生气的样子。口是心非你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两人忽然开始翻旧账,听见姜宁说的话,燕一谢耳根微微的发红。
他缓缓启动车子,将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
外面阳光照进来后,他忽而道:“那个时候,我的确以为你答应和我结婚是另有所图。”
姜宁转过脸去看他:“你觉得我是图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有可能图钱,有可能是戏弄我,总之……不是图我。”燕一谢语气淡淡地道。
虽然那一章已经翻篇了,他看起来也若无其事,但姜宁仍感觉到了一种压抑在平静语气下的黯然。
即便觉得她是另有所图,觉得她是演戏,可当时的燕一谢还是不顾一切要和她领结婚证。当时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呢,他是不是认命地觉得她不可能真心喜欢他?
姜宁心里忽然揪了起来。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燕一谢握方向盘的手:“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知道吧,即便天天叫三百次老公我也愿意的。”
当复读机就当复读机吧,如果能给他安全感的话。
燕一谢反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压下去。
两人体温相抵。
“我知道。”燕一谢摩挲了一下姜宁手掌心的纹路,掀起眼睫,漆黑眉梢挑了挑,神情松快稍许。
他看了姜宁一眼,低声道:“但是姜宁,稍微给我一些时间,我需要自我消化一下。”
“在这期间,不要随便对我开‘离开我’、‘分手’、‘离婚’之类的玩笑好么。”
“当然不啦!”姜宁立马道:“我有病吗和你开那种玩笑?以后即便是吵架,吵得天翻地覆,我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这辈子都不会了。如果离开你我就——”
“我相信你。”
红灯停下,姜宁还没说出口的发誓就被堵住了。
燕一谢抬起手,揉乱姜宁的发顶。
他抬眼望着姜宁,漆黑眼中是风平浪静下汹涌着惊涛骇浪的爱意。
他愿意再相信姜宁一次,这对他而言也是自我救赎。
更重要的是,即便姜宁和他之间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也不会再放姜宁离开。
余生,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两人分开。
市中心的所有大型超市都实在太多人,燕一谢驱车,带着姜宁来到郊外的超市。结果一进去,虽然不至于人挤人,但还是每隔十来米便乌泱泱的几颗脑袋。
两人还没干过逛超市这样普通情侣会做的事,以前少年时期是因为燕一谢坐着轮椅,不方便去很多地方,而重逢之后又是因为隔阂鸿沟未消除,也没什么机会共处。
现在绕路来到一处偏远超市,慢吞吞随着人流往前挪动,买一些零食,虽然是极其平凡的事,但两人倒也觉得兴致盎然。
燕一谢取了一个推车,推在前面。
姜宁被他牵着手,时逛时停。
“有没有以前我从山下给你扛过去的那种糖?就那种缤纷水果的。”姜宁在零食货架找了找。
燕一谢道:“停产了。”
姜宁无比意外:“怎么会停产了?”
燕一谢拿起一包姜宁会喜欢吃的巧克力扔进推车里,道:“大概两年前,温州老板破产了,就把糖厂给卖了,新的生产线里应该是不包含那种糖了。”
姜宁感到有些遗憾,挠了挠头:“早知道以前多囤一点。”
燕一谢瞥了她一眼,难得流露出点笑意:“当时囤了现在也早就过期了,不能吃。”
姜宁忽然抬头,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燕一谢顿了一下,才若无其事道:“碰巧。”
他不会告诉她,这三年里他会做一些看起来十分无聊的事情,比如说试图买下那种缤纷糖的生产线,来打发那漫长得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时间。
年少的时候她将糖砸到他窗户上,他因为并不喜甜,没怎么吃过,可后来当他觉得心里发苦,却已经找不到当年的那种糖了。
好在,糖虽已经停了生产线,她却回到了他身边。
燕一谢收回思绪,道:“不说这个了,我们去结账,接下来去吃饭。”
他牵着姜宁朝收银台那边走。
姜宁掏出自己早晨兴冲冲写的那一堆计划,看了眼满页纸,只觉得头疼,问:“吃完饭还去家具市场吗?”
“你想去的话就去。”燕一谢道。
姜宁趴他身上,仰头看他,委屈巴拉地摇摇头:“老公,腿酸。”
燕一谢思索片刻,道:“那就回家,我抱着你睡觉。”
姜宁陡然兴致勃勃/起来:“好耶。”
她一笑,燕一谢看着她,有片刻的失神。
第89章 喝的什么水?有点甜。……
家里还未收拾出来, 两人在外面吃过饭后,先回到了酒店。
接下来两天,两人还真的哪儿也没去, 什么也没做,就只是抱着睡觉。
窗帘拉上,只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情来打搅, 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宛如潮水般退去, 只剩下他们彼此。
燕一谢将姜宁紧紧圈在怀里, 终于得以入睡了几小时。
只是睡着的时候,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眉心仍然是习惯性皱着的。
姜宁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彼此干燥的体温, 看着窗帘处透进来的光晕落在他英俊雪白的侧颜和高挺的鼻梁上, 忍不住伸出指尖, 拨开他散乱漆黑的额发,轻轻抚了抚他的眉心。
“别担心啦。”姜宁对他呓语:“我不会走的。”
她这样一遍一遍地对他低语, 终于,燕一谢蹙起的眉心缓缓被熨平。
他长臂捞了捞,又将姜宁往怀里按了按, 按进怀里还不够,四肢都缠绕上来,身体带有占有欲地压过来,粗重的呼吸落在她颈侧, 像这样感觉人在自己怀里完全跑不掉的时候,他才能勉强睡得安宁。
姜宁稍有挣扎,他便将她禁锢得越紧。
姜宁只好不再动弹, 手臂攀住他的脖颈,凑上去安抚性地亲一亲他冰凉的唇角。
“可以继续睡。”姜宁低声对睡梦中的他道:“醒来的时候我还在。”
兴许是姜宁的低语起了作用,燕一谢竟难得睡了三年来第一个好觉。
头一次没有从噩梦中惊醒,头一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人还在。
两人醒着的时候便驾车去外面饭店吃好吃的。
或是打开电影,叫客房服务送来餐食。
或是不看电影也不打游戏,放下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事情,就只是姜宁躺在燕一谢怀里聊天,聊少年时期,也聊这三年。
所有的怨懑,所有的涩意,好像就这样慢慢地被驱散。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空荡,也好像逐渐被填满。
……
燕一谢终于意识到,这三年来,他时常觉得一个人所居住的地方偌大,孤寂得可怕,并非是地方真的空荡,而仅仅只是因为没有姜宁。
对他而言,有姜宁的地方才是家。
从年少时期起,他的喜怒哀乐便只因为姜宁而波动。当姜宁不要他之后,他的世界毁于一旦,感知不到太多外界的变化。如今姜宁重新回到他身边,他才再一次,有了鲜活活着的感觉。
他的占有欲变得极其浓烈,远甚于少年时期。
姜宁洗脸时,他在后面盯着姜宁,会忍不住走过来,从后面将姜宁拥住,高大的身躯的阴影将姜宁完全罩住。
门铃响,小孙把姜宁的手提电脑送过来,姜宁过去开门时,他会迅速站起来,先姜宁一步,把电脑从小孙手里接过来,并把门关上,不让小孙往里面多看。
姜宁趴在书桌上绘图时,他会走过来,半强半哄地把她骗进怀里,抱着她画。她画的时候,他便把玩她的手指或是发丝。
年少时期燕一谢虽然也想一天二十四小时见到姜宁,但碍于脸皮薄,口是心非,性格外冷,往往没法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但现在的燕一谢仿佛人设不要了般,干脆木着一张脸,时时刻刻将姜宁困在怀里。
他和姜宁已经浪费了三年,接下来一分一秒他都不想浪费。
令人惋惜的是,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关起门来过二人世界。
第三天的时候燕一谢关了机的手机刚开机,就差点被肖慎打爆。姜宁将设计稿初稿交了上去,也还得去设计院一趟,听导师的修改意见,设计院和她一组的成员每隔一小时几个连环夺命call。
燕一谢只好带姜宁回去。
下车后,燕一谢牵着姜宁朝电梯走,姜宁晃着他的手,道:“待会儿我就把我的东西搬你房间去。”
燕一谢也正想说这话,听见姜宁主动开口,他心中不由自主霁了几分,面上倒是还要竭力做出没那么急的样子。
他“唔”了一声,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以。”
想起来姜宁在隔壁还租了房子,燕一谢道:“我让人去给你把隔壁的房子退了。”
姜宁讶异:“现在就退?我租了三个月,一个月可要好十几万。”
燕一谢瞟了她一眼,知道她心疼打水漂的钱,便道:“损失的房租我补给你。”
姜宁还是很心疼:“你补给我有什么用?现在你的不就是我的?还是损失了好大一笔钱嘛。”
燕一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莫名其妙便被姜宁这句话取悦到,甚至想听她再说一遍。
他低眸看着姜宁,眼里不自觉多出一些笑意:“嗯,我的全都是你的。”
姜宁:“……”
花钱还这么开心?是不是二百五?
不过房租花了就没办法收回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内也没办法二次租出去补一点损失回来,隔壁的房子只能这么空着。
燕一谢开了门,先去阳台打电话,姜宁则去客房把自己的衣物收拾了一番。
上次搬家有点急促,将东西全都囫囵带了过来。
现在她打算将过多的衣物分成三部分,最喜欢的放进燕一谢房间的衣帽间,其次的仍留在这个房间,还有剩下一部分不会穿的,用不要的箱子装起来,出门的时候捐出去。
燕一谢打完电话,走进来打算帮她,结果就见姜宁蹲在地上,将衣服一件一件地叠起来往行李箱里放。
燕一谢脸色瞬间一变,疾步走过来攥起她手腕:“你要去哪儿?”
姜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头看他:“这部分东西我打算拉下去捐了。”
燕一谢盯着她,姜宁也无辜地看着他,眨了眨眼。
燕一谢脸色终于松了松。
片刻后,他松开姜宁的手腕。
“怎么了?”姜宁揉了揉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
燕一谢意识到自己方才着实犹如惊弓之鸟,见到姜宁收拾行李,就以为她要走。她护照还在床头柜里,她能去哪儿。
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她也重新回到他身边,他应该给她更多信任才是。
他竭力装作若无其事,转移话题:“我去给你倒杯水。”
姜宁放下手中的旧衣物,看着他抬腿出去,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她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到了厨房:“燕一谢,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走吧?这么紧张。”
“胡说什么。”燕一谢倒了杯水,高大的背影背对着姜宁,显得有些局促。
倒出来的水倒是自己先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