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三年,再见故人,姜帆有种如隔经年的恍惚感。
三分钟后两人在燕一谢家坐了下来。
燕一谢和姜宁之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他对姜帆并没有什么恨意。他随手倒了杯茶,往姜帆面前一推:“什么时候过来的?”
姜帆只顾着盯着燕一谢看去了。
三年前燕哥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无暇的五官便让人不容忽视。
三年不见,他腿居然好了,现在高大的身形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矜贵的气场上更是添了几分凌厉,让人莫名感觉压力山大。
听见燕一谢在问他,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早上过来的,我姐回老家去了,让我帮她打扫一下卫生,燕哥,你腿怎么……”
燕一谢无意就此事多谈,只淡淡道:“说来话长。”
姜帆便也不敢多问。
他不知道当年姜宁和燕一谢为什么会分开,但是知道是自己姐姐提的分手,燕一谢是被甩的那个后,姜帆莫名心虚。
他就说姜宁三分钟热度吧……好端端的要去追人家,追到了之后又忽然在高考之前把人给甩了。这换了谁不得记恨一辈子啊?
姜帆捧着茶,小心翼翼瞧了眼燕一谢的神情,说:“姜宁上周说要搬家,我还以为她又看上了谁呢,这么积极主动,结果原来是燕哥你回国了……”
“又?”燕一谢不动声色地问,脸色难以掩饰地变得有几分难看。
姜帆:“……”
本来是打算拍马屁,结果不小心拍在了马腿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这么多年也就喜欢过你,没有别人。”
燕一谢弹了一下杯沿,冷笑一下:“许鸣翊不算人吗?”
气氛再一次僵硬起来。
姜帆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姐她高考之前那段时间也非常难受。”
理智上姜帆站燕一谢,可情感上姜帆是姜宁的弟弟,肯定要疯狂为姜宁说好话。
他道:“当时她一直反复发烧,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后来高考之后身体才渐渐恢复了,可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
燕一谢缓缓地皱起眉来:“姜宁没有说过这件事。”
他让人调查过这三年姜宁的经历,呈递上来的报告里,也没提过姜宁生过大病。
“燕哥,没骗你,你知道我打小撒谎会脸红。”姜帆如实道:“我姐当然不会说了,那都过去了,她不想再提起当时的事情。当时我和我妈的确差点都以为我姐高考要失利了,幸好……”
“我说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说……我觉得我姐姐对你是认真的。”
“认真?”燕一谢讥笑一声,不置可否。
姜帆挠了挠头,不敢再吭声了。
燕一谢则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茶杯里悬浮的茶叶,漆黑的眼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如果姜帆说的是真的话,那么他无法理解姜宁到底是怎么想的。倘若她真的没心没肺,对当时他的痛苦视若无睹,在玩弄他之后,她又怎么会这样?
若说是装出来的,可当时他已经出国,她有什么装的必要?
还是说仅仅是因为愧疚,才低烧不断?
送走姜帆之后,燕一谢起身,神色阴郁不定,打了通电话。
“帮我订张明早的机票。”
窗帘半拉,他站在落地窗边,眺向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色和亮起来的万家灯火,眸色晦暗复杂。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却没继续抽,修长指间明灭。
片刻后他掐灭了烟,拿起外套出门,把方才那个电话号码重新拨过去:“换成今晚的航班。”
他得去弄清楚一件事情。
不是明天,而是现在。
三年了,他片刻都等不及。
第77章 和你结婚?
燕一谢没有想过自己会故地重游。
这座城市对他而言, 既是得到救赎的地方,也是重新被打回深渊的地方。
当他再度回来的时候,发现这座海边城市变化极大。
已经九月底, 海市刚下过两场雨,夜间气温降了下来,霓虹灯闪烁显得有些萧条。肖慎当年押对了宝,现在在为燕一谢做事, 燕一谢刚出机场, 他便让司机开着车过来接人。
燕一谢一袭黑色风衣,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 命司机先行离开, 他独自驱车目的地。
他去了学校,也去了姜宁先前在胡同那一片的家, 最后没什么表情地将车子开上了山。
这几年随着海市的发展, 政府提议过将这片山变成旅游景点, 但被燕一谢拒绝了。
他干脆将这片地买了下来,在山脚下圈出了私人禁地的范围, 不许任何人靠近。
他还让管家帮他找了人,定时上山清理,以免整座山变成野草疯长的荒山。
但即便有人打理, 也难免显得荒芜。
开车上山的道路上,缺了几块,柏油路面出现了几条裂缝,看起来不知道是哪一年哪一月下了暴雨, 将路冲刷出了一些塌陷。
朝远处看去,芦苇几乎有一人高,完全看不清那条溪流在什么方向。
狭小的小道两沿, 零星还有几盏灯泡亮着,但是上面积满了灰尘。燕一谢雇来的人至少已三个月没来擦拭。
燕一谢开着车,碾过路面上的杂草,一路驱车来到别墅的院前。
他刚将车子停下,便察觉有人已经来过。
雕花栅栏院门被推开过,地上有三十六码的脚印,院子里的玛格丽特在这个季节刚好绽放,正野性生长,有人修剪过枝叶,然后长时间地在院中树下驻足。
燕一谢去到她驻足过的位置,一抬起头,发现正好看见的是二楼自己的房间。
“……”燕一谢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皱起眉,心情复杂起来。
姜宁这是在干什么?
故地重游,然后怀念年少时期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要不是姜帆的确很少说谎,燕一谢几乎要以为这又是姜宁的一个手段,利用姜帆把自己诓骗过来,然后演一段深情给自己看。
待他陷进去,她便又能为所欲为。
燕一谢找到姜宁的时候,姜宁正在溪边发呆。
姜宁随手抄起手边的一块石子,朝溪中砸过去,但溪水泛起一圈圈涟漪后,又有另一块石子砸了进去。
力道比她的要大,漂的距离也比她的要远。
姜宁立即回头,见到燕一谢不远不近地站在芦苇中,正弯腰拾起第二块石子,只有远处的路灯传来漂浮朦胧的灯光,他腿很长,立在那边身形高大,落在地上的影子也相当修长。
姜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赶紧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燕一谢一身风衣,侧脸漠然,将手中第二块石子抛入了水中。他看了她一眼,因为逆着光,眼神有些难辨:“有些东西回来取一趟。”
姜宁心中一喜,朝他走过去:“好巧,我也是学校需要一些资料,回家取一趟,你哪天回京市?我们是不是可以一块儿回去?”
燕一谢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冷冷瞧着姜宁:“为什么来这里?”
姜宁愣了一下,她不是已经解释过了吗,“取资料。”
燕一谢:“我不是问你这个。”
姜宁旋即反应过来,对于两个人而言,那栋别墅,这片小溪,都有太多回忆,她回到这里来,看起来就像是旧情难忘,沉溺于过去的缅怀。
可她的确是在缅怀,没什么好否认的。
她有时候会想,当时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要是她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就好了,他们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姜宁沉默了半晌,理不直气也不壮地说:“我就是想吃回头草,怎么,不行吗?”
燕一谢:“……”
燕一谢咬了咬后牙根,俊脸上浮现一层薄怒。
他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是希望姜宁和他一样,对当年分手的事情耿耿于怀的。他希望姜宁没有忘记过他,他的独占欲希望姜宁只喜欢过他一个,他希望姜宁和他一样不顾一切地想要挽回这段关系。
但是姜宁每次这样轻飘飘地说出来,他又半个字,都、不、信。
她惯会摆布人心。
他根本分不清她是在演戏还是在说真心话——她有片刻的真心吗?!
他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难以再一次对她建立任何信任。
燕一谢深吸了口气,竭力把心头的怒意按捺下去,他盯着姜宁,冷声问:“姜帆说你……生病了一个多月,怎么回事?”
当时的事情姜宁都有些不记得了,只感觉像走马灯一样,高考很快就结束了,她收到了录取通知书,然后一转眼,已经大学军训了。
此刻燕一谢问起来,姜宁也有些恍惚,想了想,道:“不知道,那段时间抵抗力可能有些下降,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姜宁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弯起来,看着燕一谢,像只偷腥的猫:“你是在关心我?”
燕一谢冷冷道:“我没有。”
姜宁不信,嘴角仍扬起来。
燕一谢冷笑:“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只是不甘心你没有得到任何报复而已。”
姜宁:“……”
见姜宁垂下眼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燕一谢心中一刺,忽然又有些后悔口不择言。
他蹙了蹙眉,决定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晚上天黑,待在这附近很危险,他承认他是因为担心姜宁才上的山。
“走吧,下山。”燕一谢心烦意乱地转过身。
姜宁却忍不住叫住了他:“燕一谢。”
燕一谢没有回过身,脚步却到底顿住了。
他的背影高大,给姜宁极其凛冽的冷漠疏离感。
以至于姜宁张了张嘴巴,鼓起了一番勇气,才开口道:“当时,对不起。”
燕一谢没吭声。
姜宁道:“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的,我……”
山风裹挟着咸湿的海风吹来,拂动两人的衣角。
万籁俱寂。
燕一谢忽然回过身来,盯着她:“那么我问你,你现在找上门来,搬家,再一次靠近我,到底是想干什么?”
姜宁道:“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燕一谢眸色晦暗,死死盯着她,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逆着光,他英俊的眉眼令人看不清:“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原谅你呢?”
他的表情逐渐阴骘起来:“你是不是道歉完就算了?”
她再一次接近他,只是为了那一点愧疚?
姜宁忙道:“当然不是,为了道歉,你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燕一谢忽然冷冷反问。
姜宁笃定地点点头:“是的,什么都可以。”
说完姜宁看着燕一谢,有点忐忑不安。
她这么说,他不会真让她去非洲去喂蚊子吧。
以燕一谢睚眦必报的性格,姜宁怀疑自己这种欺骗他感情的,他的报复是喂蚊子都算轻了。
他每次看自己的眼神,可能更想用刀子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
燕一谢定定看着她,表情晦暗,像是在沉思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的光影变得古怪,他忽然道:“那走吧。”
姜宁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问:“去哪儿?”
燕一谢森然道:“去拿你的护照。”
姜宁悚然一惊:“拿护照干什么?”
真要逼她去非洲喂蚊子?
燕一谢从牙关吐出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去结婚。”
姜宁:“…………………………”
姜宁:?
燕一谢想得很清楚。
虽然他无比痛恨自己这一点,但他的确忘不了姜宁,或者说,这三年来没有哪一分哪一秒他放下过她。
即便是自甘沉沦,他也要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他不再去思考这一次她又来接近他身边,到底是图谋什么。
他只愿她图谋一辈子。
他所担心的无非是再一次重蹈当年的覆辙,姜宁又将他玩弄于鼓掌之间,待他深陷进去,便将他踹下万丈深渊,然后逃之夭夭。
但是只要他不给她逃走的机会,那么即便是跌下万丈深渊,他也要伸出一只血手,把她拉下去。
他要和她结婚,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逼着她只能看他,只能听他的声音,只能待在他身边。
那么即便他得不到她全部的心,他也可以得到她的人。
这一刹,姜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三个字宛如石破天惊,劈在她的天灵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