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四点了，轮到董阿姨夫妻进去了。
　　“那咱们说好了，周五店里见！”董阿姨用不见不散地语气道。
　　夏颜站起来，目送二老前往诊室。
　　没等她坐下，她的号子也被叫到了，提醒她去3号诊室看诊。
　　夏颜刚刚一心陪聊忘了不适，这一要去看病，夏颜就觉得肚子又疼了。
　　走到3号诊室门口，里面还有病人说话的声音，夏颜在门口等了十几秒，等前面的病人出来了，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一抬头，夏颜惊讶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此时的徐砚清，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在电脑上敲着什么，忙碌中抬头看来，目光诧异地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而一笑，示意她关门，过来坐下。
　　“真巧，您竟然是消化科的医生。”夏颜坐到徐砚清对面的椅子上，目光仍然带着惊讶。这叫什么缘分，候诊的时候遇到潜在购车客户，负责看诊的医生直接是她的客户，夏颜都要怀疑她的事业幸运值是不是被点满了。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消化科的医生？”徐砚清接过她的就诊卡，一边操作一边微笑着答。
　　夏颜不是这个意思，刚要回应，肚子又是一疼。
　　徐砚清收了笑，像对待每一个病人一样，不再叙旧，开始询问夏颜的症状出现时间与饮食情况。
　　有些事情夏颜绝不会告诉关心她的亲人，但面对一位医生，夏颜乖乖说了实话：“周一晚上跟同事吃了麻辣烫，回家后又喝了一罐冰啤酒，当时没有什么感觉，周二早上忽然吐了，然后肚子一直在疼。”
　　“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徐砚清一边记录一边问，不曾抬头看她。
　　夏颜回忆回忆，这么严重的就这一次，以前偶尔拉个肚子，很快就好了。
　　“没有吧。”夏颜说。
　　徐砚清抬头，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要加个‘吧’？你是在问我？”
　　这样的他看起来有些严厉，夏颜忙道：“没有这么疼过，闹，闹过几次肚子。”
　　想到自己以销售的身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优雅得体，如今换成病人身份，却要交待一些不够体面的症状，夏颜越想越尴尬。
　　徐砚清继续问：“平时饮食习惯如何？一日三餐有按时吃吗？经常喝冰啤酒？”
　　他态度专业，夏颜慢慢变得自在起来，老老实实地交待：“早饭都在饭馆吃，午饭、晚饭也吃，就是时间不固定，做销售嘛，都是客户走了我们再解决饮食问题。啤酒是这两年养成的习惯，有时候看资料看累了，喝口冰的特别提神。”
　　徐砚清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我不知道冰啤酒有没有提神的效果，伤胃肯定是真的，你都来就诊了，提到冰啤酒似乎还很满意。”
　　夏颜脸色微红，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徐砚清站起来，让她躺到一侧的病床上：“做下触诊，确定疼痛部位，不用脱鞋，小腿微曲。”
　　夏颜看病的经历实在不多，依照他的指示躺好。
　　徐砚清走了过来。
　　他身高挺拔，现在夏颜躺着，从这个角度看去，徐砚清好像更高了，一丝笑容不见，很是严格。
　　夏颜莫名紧张：“什么叫触诊？”
　　徐砚清伸出一只手：“简单来说就是按肚子，按到有炎症的地方会疼。”
　　夏颜更慌了：“很疼吗？”
　　她怕疼。
　　徐砚清见过她在工作上游刃有余的样子，今天还是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表情，就像个小学生，漂亮的眼睛充满忧虑。
　　他朝她笑了笑，目光也温柔：“不会，可能与你这两天感受到的腹痛差不多。”
　　夏颜紧张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作为一个成年人，临时一次的那种程度的疼还是能忍的。
　　正常触诊程序需要病人掀开衣服，露出整个腹部，但徐砚清没让夏颜这么做，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她腹部几个位置分别按了按，按到左上腹时，毫无准备的夏颜“哎”的轻叫出来，腹部肌肉马上缩紧了。
　　徐砚清已经收回了手，告诉夏颜可以起来了。
　　“急性胃炎，我给你开点药，按时服用，如果明早不适感觉仍然明显，最好请天假，别勉强去上班。”徐砚清看着电脑屏幕，一边开药一边交代道，“接下来的饮食要清淡，不要食用辛辣刺激的食物，过烫过冷的东西都不要吃，今明两天以流质、半流质等好消化的食物为主，譬如汤粥、面条。”
　　夏颜一一记下。
　　徐砚清将药单递给她，告诉她去哪里取药。
　　夏颜有些犹豫：“不用验血吗？我看有些帖子说这种情况最好验血确认下。”
　　徐砚清笑得很好看：“如果你坚持，我可以给你开验血单，包括粪便检查、胃镜……”
　　“不用不用，您是医生，您都确定了，那肯定就是这样了。”夏颜从同事那里听说过做胃镜检查的恐怖，抓起各种单子就要撤。
　　“等等。”徐砚清叫住了她。
　　夏颜回头。
　　徐砚清神色如常地拉开办公桌左手边的抽屉，拿出一颗颜色、形状都很漂亮的橙子。
　　夏颜不解地看着他。
　　徐砚清笑道：“我有朋友开果园，送你尝尝，如果喜欢，以后可以联系我下单，正宗赣南脐橙，现摘现卖，保证新鲜。”
　　夏颜了然，走回去接了橙子：“谢啦，好吃我肯定买。”
　　徐砚清：“今晚别吃，身体好转了再说。”
　　夏颜就笑了。
 
 
第9章 
　　下班了，徐砚清开车前往孟老师任教的高中。
　　医生说是五点钟下班，其实很少能有这么准时的，不过孟老师也是一样，推着轮椅回到办公室批改作业，徐砚清过来的时候，孟老师还要再忙一会儿。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老师，晚上要看晚自习的，孟老师因为带病，所以才没排晚班。
　　“你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帅，还都事业有成，看着就舒心。”
　　看眼坐下来帮孟老师批改作业的徐砚清，一位与孟老师年纪相仿的老师十分羡慕，“不像我们家那个，都结婚生孩子了，还得我们操心。”
　　孟老师马上道：“我羡慕你才对，我们家这俩到现在都没谈过几次恋爱，老婆没影，孩子更不用说，哪像你们，祖孙三代聚在一起多好啊。”
　　两个人商业互吹，徐砚清面带微笑，只管低头批试卷。高三生的数学他还能应付，更何况孟老师给了他一张标准答案。
　　全部批改完成，徐砚清与几位老师道别，推着孟老师离开了。
　　“橙子都送出去了吗？”
　　上了车，孟老师坐在副驾驶位，笑着问儿子。
　　她骨折受伤，昨天邻居小邹送了两箱第一批采摘的新鲜橙子过来，几十斤，孟老师就让大小儿子分别带点去办公室分给同事们吃，顺便替小邹家拉拉生意，如果同事们有兴趣的话。小邹的父母有果园，每年橙子成熟的季节小邹都会在朋友圈吆喝呢。
　　徐砚清一边开车一边笑：“送了，大家都夸好吃，已经给邹哥推荐过去了。”
　　邹家的橙子确实好吃，徐砚清还留了一个准备下班了吃，没想到叫号的时候，会在排号系统里看到夏颜的名字。

　　当时徐砚清还在想会不会是同名的，直到夏颜进来，他才确认就是她。
　　只是徐砚清没想到，夏颜的脸色会那么差，淡淡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的苍白憔悴。
　　早饭下馆子，午饭吃公司食堂，晚饭要么跟同事聚餐要么速食解决，夜里竟然还有喝冰啤酒的坏习惯，徐砚清更加确定她是独居了，否则身边但凡有个关心她的人，都不会让她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要走的时候，徐砚清突然冲动，将自留的那颗橙子送了她。
　　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就是觉得，那颗橙子很好吃，颜色也漂亮，或许能让她的心情变好一些。
　　到了家，徐砚清让母亲休息，他去做饭。
　　孟老师看着厨房里小儿子忙碌的身影，提醒他：“随便做点就行了，别费事。”
　　徐砚清背对母亲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他经常做饭炒菜，效率很高，孟老师刚看完新闻联播，就见小儿子已经摆好菜了，正举着手机挑选角度拍照。
　　孟老师好笑：“你什么时候还喜欢玩这套了？”
　　徐砚清：“给大哥看的，让他眼馋吃不到。”
　　夏颜离开医院，回到新租的家，身体已经疲惫到不行了，温水服好药，夏颜躺到床上休息。
　　这一睡竟然就睡到了晚上九点。
　　肚子骨碌碌地叫唤，发出抗议，好在，徐医生开的药很管用，夏颜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
　　那么，晚上吃什么？
　　冰箱里只有她从公寓带回来的几罐啤酒，因为之前打算搬家，夏颜把水果、速冻食品的库存解决完了，并没有再添置新的东西。
　　虽然徐医生嘱咐她少吃外卖，碍于家里没有食材，夏颜还是点了一份三鲜粥的外卖。
　　外卖怎么也要半小时才能送到，夏颜捂着肚子坐在沙发上，视线在新家里四处乱扫，忽然看到了被她随手丢在门厅柜上的包包。
　　夏颜走过去，从包包里取出一颗圆滚滚的大橙子。
　　她真的好饿！
　　徐医生说，要等身体好转了再吃，她现在已经好转了，所以今晚吃掉也没有关系吧？
　　一秒钟做了决定，夏颜去厨房洗了洗橙子，都懒得切了，直接手剥，饱满的橙子溅出酸酸甜甜的汁水，更加刺激了夏颜的味蕾，她就站在厨房的水槽前，毫无形象地啃光了这颗大橙子。
　　胃里有了东西，饥渴感顿时缓解，夏颜洗洗手脸，心满意足地回到沙发上，边等外卖边刷手机。
　　每个微信好友发布的朋友圈基本都是他们原来的风格，没有什么新鲜的，夏颜刷着刷着，手指一停。
　　徐医生七点多的时候又发了一条美食动态，饭桌上摆了两菜一汤，一盘虾仁炒蛋，一盘花菜炒肉，一道白萝卜玉米汤，最让夏颜汗颜的是，徐医生的饭桌上还摆了一盘橙子，人家那橙子切得一瓣一瓣，摆盘就像艺术品！
　　看着这桌菜，夏颜突然又饿了起来，并且深深地羡慕徐医生，家里有个愿意为他做饭摆盘的贤内助。
　　休息一晚，第二天夏颜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换上套装神清气爽地去上班。
　　对于在医院候诊室遇见的董阿姨、范叔叔，夏颜并没有期待他们真的会来找她购买一辆将近两百万的越野车，然而出乎意料的，周五上午，董阿姨、范叔叔真的来了，只不过来的并不只有夫妻俩，二老身边，还跟着一对儿年轻人，一男一女。
　　夏颜的目光，落在了那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脸上。
　　秦盛的小女友范小姐范馨宁，也看到了夏颜，但与夏颜不一样，她前天就通过母亲手机上的微信好友头像认出了夏颜，那个让秦盛颇为在意的4s店里的美女销售。
　　范馨宁对秦盛没有多深的感情，她跟秦盛在一起，除了喜欢秦盛的钱，也是追求一种与大叔款成功人士恋爱的刺激感。如今她对秦盛还没有厌倦，新鲜感犹在，所以，对于秦盛欣赏夏颜这件事，范馨宁心中很不愉快。
　　本以为以后不会再有交集，哪想到夏颜竟然先来找她的茬，忽悠她的父母买那么贵的车！
　　她不高兴，哥哥也不愿意，只是兄妹俩无法改变母亲的决定，无奈改变计划，决定陪二老一起来看车，再对店里的新车各种贬低，采用迂回战术劝阻父母，再不济，也要换辆几十万的便宜国产越野车。
　　目光相对，范馨宁狠狠瞪了夏颜一眼。
　　夏颜再次感慨这个世界真小，看似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两个潜在客户，竟然也能通过这种方式七拐八拐地产生交集。
　　“阿姨叔叔来啦，怎么没提前联系我，我好出去迎接你们。”
　　忽略范馨宁，夏颜快步走到董阿姨夫妻面前，热情地招呼道。
　　董阿姨很是喜欢夏颜，见夏颜气色好多了，一身工作套装漂亮又干练，董阿姨越发觉得来这边买车是个正确的决定。
　　“这是我的儿子范子文，这是我女儿馨馨，今天他们跟我们一起过来看看，帮忙参谋参谋。”
　　夏颜微笑着朝范家兄妹打招呼。
　　范子文笑得客气疏离，范馨宁更是敌意外露，当然，都是背着二老使的眼色。
　　夏颜问董阿姨：“阿姨这次来，是确定要买越野车了，还是其他款式的也看看？”
　　董阿姨期待地观察展厅：“就看越野车，你带我们过去吧。”
　　她在网上已经查过资料了，B牌的越野车外形酷帅质量更是没的说，年轻人喜欢，她也喜欢，想想以后开这辆车去自驾游，开得舒服，拍照也好看。
　　夏颜笑着引路，心中已经有数，董阿姨买车的决心非常强烈，问题是范家兄妹都要反对，范叔叔大概是中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