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握着手里的短刀,一开始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
直到望见陆筠抬手,含笑拨了拨明筝的头发,明明是极美好的一幅画,可在她瞧来却太刺眼。
陆筠起身去拿水壶,她心里的恨冲到了顶点。
得不到,就一起沉沦吧。
大不了一死,她也活得够了。
她气势汹汹地冲过去,抽出短刀挥向明筝的脊背。
杀死明筝后,她会自刎谢罪,抵命给她。
一命换一命,她值了!
陆筠发现得及时,他几乎是飞奔着的,朝刀刃扑了过来。
他攥住刀柄,霎时鲜血长流。但他连眉头都没蹙一下,手腕回转,将刀从梁芷薇手里夺了过来。
明筝在他身后,瞧不清他是如何动作。她看见他手上好多好多的血,一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心魂。
若是陆筠……若是陆筠有个三长两短……
她不敢想。
也无法接受。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感情才刚刚萌芽。他不能有事,他怎么能出事呢?
梁芷薇被冲上来的郭逊等人制止住了。
她犹在发狂,咬牙怒吼着,骂命运,骂明筝,骂陆筠。
郭逊恼极了,劈手一掌打在她脸上,瞬间她的嘶吼声戛然而止,脑袋耷拉下来,在急剧的疼痛中晕去。
郭逊硬着头皮上前请罪,“属下护持不力,请侯爷责罚。”
陆筠蹙着眉,声音冷得像淬了寒冰,“带下去,按刺客处置。”
郭逊未敢多言,挥手命人带走了梁芷薇。
陆筠转过头来,尚未来得及开口,明筝就朝他奔了过来,她捧着他手上的那只手,惊慌地查看他的伤势。
掌心好长一道口子,皮肉丑陋的翻开,伤口很深,几乎见了骨……她一言不发,垂眼瞧他其他部位有没有旁的伤势。
陆筠瞧她担心,心头一暖,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拥住她,“小伤而已,我没事。”
她抿着唇,用洁净的手帕为他擦拭鲜血。
可伤口太深了,片刻那帕子就染红了。
她心头发涩,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陆筠怕血水吓着她,握拳遮住手里的伤,想背过手去,“别担心,不碍事的。”
她不准他缩回手,箍住他的手腕不准他乱动。
她用袖子浸着他伤处的血,陡然想到上回他替她包扎伤势时,曾在怀里取了金创药出来。
她忙不迭去抚他的衣襟。陆筠怔住了,耳尖微红张开两臂由着她摸索。
她找见了,揪扯着他的袍子将药瓶翻了出来。
她拿着药仰头问他,“这是不是医伤用的?”
陆筠瞧她红着眼睛,要哭不哭似的,他知道她在着急,在心疼他。
他抿唇笑了笑,点点头,说:“是。”
她拔开塞子,将大半药粉都洒了上去。
这么深的伤口,约略得缝合才行……将来这手上要留下疤了……伤了手掌,这些日子生活也不便利。就这样他还说没事?哪里没事了?难道非要掉胳膊断腿才算有事吗?
她瞧着他这只手,又想到上回他中-毒,伤的是左臂,怎么这样多灾多难,他和她在一起后,好像很容易受伤。
她想着想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筠瞧见她的泪珠,登时有些着慌,轻轻拥住她道:“当真无碍,行军打仗,这都算小伤,养个三五日便好。”
明筝抬眼横他,“您别说话。”
越说越叫她觉得难受。他也是肉做的人啊,哪会不痛?逞什么强啊?
她又怪罪起梁芷薇来。
她是想杀了自己吗?
过往她在梁家,最疼的就是她。过去诸般感情,当真是白白浪费。
梁家仿佛与她犯冲,一个两个都要来怪她害她。
陆筠被她斥了一句,登时闭了嘴。但扣在她腰后的手没有挪开。
她身上软软的,虽然瘦,但并非形销骨立,她腰真细,也就一手宽度。
浅淡的清香萦绕在鼻端,她通身都是这个味道,清爽的,干净的,又有些惑人。
陆筠将手收紧,把她香软的身子推向自己。
“筝……”
明筝推了他一把,“您还有这个心情?立时回去,将伤处处理好,若是这手废了,将来拿不了刀剑,圣上靠谁领兵打仗?”
陆筠低笑,凑近来亲她的脸颊,“没关系。”
他捕捉住她的唇,缠绵地亲了好几下,“只要你没伤着,我就不疼。”
说得明筝又有些眼热,别过头把眼泪擦了。
他拥着她轻轻叹喟,“有你真好。”
明筝靠在他怀中,闭上眼酸涩地道:“哪里好了?”总是受伤流血,总是被她连累。
“哪儿都好。”他低笑,“上天总算待我不薄,筝筝,我这辈子,算是不枉了。”
明筝任他抱着,贴靠在他怀里沉默了片刻。“回去吧。”她担心他的伤,早些医治才好,他的手很重要,他这个人也很重要,不能有任何马虎大意。他需得好好的才行。
陆筠有些不舍,蓝天花海,四下无人,大好的独处时光,他当真不想就此浪费。
可他不忍拂逆她,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
马车从朝阳门原路折返,越过长街,前头分叉路口两人即将各奔回府。车帘撩开,明筝低声嘱咐他瞧完伤势要给自己来个口信告知情况,陆筠静静听她说完。
“筝筝。”他忽然唤她。
明筝抬眼看过来。
“咱们的婚期,提前些时日可好?”
此时此刻,天光明烈,长街喧闹。四周是拥挤的人潮,来去的行人瞧见他们驻足,偶然会投来艳羡的目光。
他开口说出这句,听得她怔了半晌。
他本想多给她些时间,慢慢接受,多点了解。
可是今天,他忽然心急起来。
日子太漫长,他无比恐惧,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打乱他们原本的计划。
她实在太好,他渴望着,能早一点将她迎回自己的院子,时刻陪伴,小心呵护。
他想她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完好无损,康健平安的活着。
明筝眸底闪过一抹讶异神色,而后她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她手一拂,将车帘放了下来。
帘幕遮住视线,他苦笑了一下。
“回头我再与明大人详谈。你别生气,我不是没耐心,我只是……”
他好脾气地跟她解释着,怕她误解自己急色。说得他自己也尴尬起来。
帘后,明筝打断他,“侯爷!”
虽是凶巴巴的斥他,可这声音听起来,格外娇嗔。
她坐不住了,扬声催促马车快启程。
陆筠目送她转弯离开视线,回过神来,他抬手捂住了心口。
心跳好快……好怕她翻脸,怕她生气。不过好像,她的反应是害羞更多……?
陆筠觉得自己渐渐更能懂得她了。
外表强悍冷静,其实内里,还是个需要人容让、需要人疼宠的女孩子啊。
**
梁芷薇睁开眼睛,发觉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黑暗房中。
她惊慌地坐起身,正想张口唤人来,脸颊上剧烈的疼痛令她陡然想起今天发生过的一切。
这是哪儿?
她站起来,摸索着打量这件屋子。
光线昏暗,她什么也瞧不清。鼻端嗅见腐朽的味道,像是木头潮湿后发霉的气味。
她挪动双脚,才走了一步,就发觉了不妥。
她蹲身摸了摸,触手一条指头粗细的铁链拴在她脚踝上。
她拽了拽,那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她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被人锁起来了?
这是哪儿?陆筠这是要对她做什么?
她是一时昏了头想袭击明筝,可她没伤到对方啊。“来人,来人!”
她慌乱地嚷起来,“快来人!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屋外空荡荡的,一丝人声都没有。
巨大的恐惧兜头涌来,梁芷薇忽然觉得,这一刻,她的人生才算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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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鸡飞狗跳,正在四处找寻失了踪迹的四姑娘。
闵氏被梁老太太等人狠狠斥责了一顿,“好好的大姑娘,你带着那么些人盯着都能叫她给跑了?”
闵氏不敢辩驳,梁芷薇确实是从眼皮底下跑走的,她无话可说。
梁霁带着人快把半个北京城掀翻了,梁霄更是恼怒,他已经答应了婚事,梁芷薇这么一跑,婚事兴许就要泡汤。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一个翻身的机会,就这么从指尖溜走,他岂能甘心?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如今管制城防的人,不正是嘉远侯旧部?嘉远侯位高权重,底下人手足,何不求了他帮忙,把芷薇先给找回来。”
梁老太太犹豫,“可是咱们家如今的状况……”
梁霁道:“事急从权。关系到芷薇的安危和名节,少不得要舍下脸面求上一求了,娘您跟虢国公府的三夫人有亲,侯爷还得喊您一声表姨母,如今这是救命的大事,难道侯爷会见死不救?”
梁老太太目视梁霄:“霄哥儿,你说呢?”
她怕梁霄介意,陆筠要娶明筝,梁霄心里肯定是不舒坦的。
梁霄坐在暗影里,闻言牵唇露出个讥诮的笑。
“去求,有什么不能求的?嘉远侯欠我的,我还没找他讨还呢。你们不用忙,我去,我亲自去。”
他掸了掸袍角站起身,提步就朝外走。
老太太到底不放心,给梁霁打眼色,“还不跟着?”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0点准时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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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 62 章
梁家兄弟赶到虢国公府时, 已近酉时了。
梁霄上前砸门,毫不客气。
梁霁劝他道:“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是来求人的, 你这样太过失礼。若是嘉远侯生气了, 不肯帮忙怎么办?芷薇是个姑娘家,她可冒不得险啊。”
梁霄充耳不闻,扣住门环大声呼喝陆筠的名字。
片刻里头迎出了个管事模样的人, 梁霄冷笑道:“去, 知会一声,你们家侯爷未来夫人的前任丈夫到了。”
管事凝眉道:“是梁二爷?”
梁霄笑了声, “好说, 正是。”
管事道:“侯爷有急事被召入宫, 只怕今晚不会回来了。梁二爷若有什么事,不若天亮了再派人递帖子上门, 等侯爷得空,会传见的了。”
听得梁霄直笑,“这么巧?别是做了缩头乌龟不敢见我吧?别呀,我还有几件关于虢国公府未来女主子的私密事想跟陆侯爷提点提点呢,你这下人做不了主,这就进去回报, 就照着我适才说的, 一个字一个字回给他听,他会见我的, 他定然急的火烧眉毛似的,急着见我呢。”
梁霁暗中扯扯他的衣角,却根本阻不住他。
管事脸色一沉,冷笑道:“原来梁二爷是来寻事的。”
他退后一步, 身后不知从哪儿多出来几个护院,“请梁二爷离开,虢国公府不接待无礼之人。”
护院围拢上前,眼见气氛不对,梁霁连忙挤上来挡住梁霄,“对不住,我二弟醉了,他一时失言,就别污了侯爷清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