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妙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这个话题……好像也并不是那么讨巧。
“他来海德堡了。”
“所以呢?”
“那个……海德堡租房不是很难么,我就想帮他找找房子……”
“不要帮他。”路德维希的语气硬邦邦。
“可是他之前也帮过我,我们华国人在外面讲究互帮互助的。”
“不许帮他。”他轻轻一拽,殷妙就跌坐在他大腿上。
路德维希双臂环着她的腰,深邃的绿眼睛从下往
上仰视她。
他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一字一句地强调:“我不喜欢他。”
说完面上闪过几分挣扎,最后勉为其难地补充:“大不了……房子我可以找。”
殷妙忍着笑意,双手捧着他的脸,故意往里挤了一下:“你这是又吃醋了呀?”
路德维希的俊脸被蹂-躏得微微变形,眼睛却依旧紧紧地盯着她。
像在执拗地等一个承诺。
“放心,房子早就找好啦,他现在住在锦书那里,以后应该也没有我需要帮忙的地方。”
“除了我的男朋友,我谁都不会喜欢的。”
“嗯。”
热烈又真挚的宣言令路德维希瞬间缴械投降,他面容缓和,缓缓笑了起来。
*
蔡允泽正式搬家后大概一周,林锦书专程来找了一回殷妙。
她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黑眼圈,一进门就霸占摇摇椅,躺在上面45度角悲伤仰望天空。
殷妙惊奇地问:“瞧瞧你这黑眼圈快跟熊猫有一拼,又熬夜打游戏了?
林锦书有气无力地抱怨:“打什么游戏,我快两天没碰游戏了,每晚都熬夜写小组作业。”
殷妙被她的话震惊了:“你……你竟然熬夜搞学习?你还是我认识的林锦书吗?”
林锦书生无可恋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六个字:“你那朋友,绝了。”
“啊?他怎么了?”这怎么还关蔡允泽的事呢?
林锦书面色幽怨:“真的,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自律到令人发指的人。你知道吗?三点,那可是凌晨三点啊,我正和陪玩小哥哥激情开麦呢,他过来敲我门,冷冰冰地投诉我音响声音大。”
殷妙拍拍她的脑袋:“你那老房隔音是不太好哦。”
“对,当时我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人家隔壁挑灯夜读写论文呢,所以我就戴耳机了,但是可能……就我没注意说话声音有点大吧,反正他过了五分钟又来了!”
“是啊,咋又来了呢?”殷妙和她一唱一和,敬业地像个捧哏。
“他说他刚刚顺手在网上查询我们系的公开课表,我明天上午有两节专业课,主讲教授的社交平台上还挂了上周的小组作业,所以建议我如果精力实在充沛
的话,也可以好好复习检查功课……”
“噗~”殷妙这次是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但看到林锦书满脸郁闷的表情,她又装模作样地绷起严肃的脸。
“林锦书同志,你要理解要包容,人家正在申请博士的关键时刻,不宜受到外界干扰。”
“那我都戴耳机了,他还要我怎样啊?他是我爸吗还管我写没写作业!”她愤愤地碎碎念。
“所以我最讨厌和学霸做邻居了,衬托得我好像一个废物点心,昨晚我越想越睡不着,越想越生气,干脆又爬起来熬夜看了两本财务书……”
“不行不行,这样下去我都不像我了。”
她抱着脑袋哀号一声,忽然“刷”地站了起来:“我决定了!”
“……什么你就决定了?”
“我已经预见到之后被迫学习的痛苦日子,所以在那一天彻底到来之前……我要开派对!”
“啊?”殷妙懵圈。
林锦书说风就是雨,当即兴奋安排起来:“明天周五,就明天晚上得了,我去联系裴蓓和安娜,还有那个嘴碎的中东小哥哥,你把你那位火奴鲁鲁也带上。”
殷妙非常想拿枕头暴打她:“……林锦书你是不是有毒啊?人家叫霍亨索伦!不是火奴鲁鲁!”
……
国外的派对文化真的很奇妙,就比如你一开始只邀请了五个人,但最后来的却是五十个人。
更奇妙的是,这里面有四十个你都不认识。
殷妙和路德维希晚上抵达林锦书家里的时候,一打开门,就发现里面全是陌生的西方面孔。
她捏着手里的香槟,一句“surprise”卡在喉咙口,愣是没能喊出来,这……这都是谁啊?
哦,还是有熟人的。
客厅沙发上,阿卜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胸前露出大片好春光,正眉飞色舞地勾搭新妹子。
以及……蔡允泽端着餐盘从厨房里出来,将将和两人打个照面。
他刘海垂落,打扮休闲,看上去像是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的男大学生,冲殷妙友好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流转,不偏不倚地落在路德维希身上。
像是猫的瞳孔,在光线变暗时产生的自然反应,十分明显地
竖了起来。
“学长好!”殷妙拼命挤出微笑,在后面猛扯路德维希的衣服。
脊背僵硬的路德维希被她生拉硬拽拖着进到客厅,和蔡允泽擦肩而过。
殷妙在阳台上找到林锦书,把她偷偷扯到一边:“学长怎么也来了?”
林锦书翻了个超大的白眼:“不是我叫的啊,刚他回来的时候被两个小姐姐硬拉来的,一听说人家是法学系的学妹,就屁颠屁颠坐下了,我看他就是别有用心。”
“你开派对的事提前通知人家了吗?”
“我可没有擅作主张哦,征求过他意见的。”
“那他怎么说?”
“他说……随便。”
“……”
客厅里,路德维希和蔡允泽面对面站着,好像在比赛谁的脸更臭。
幸好关键时刻阿卜出现,左边圈一个兄弟,右边搂一个哥们,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非要他们共同举起象征友谊的酒杯:“来吧朋友们,你们华国不是流行‘感情深一口闷’吗?我们走一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真正的勇士。
年轻人的派对总是充满喧嚣,鼓噪的音乐动次打次敲击着耳膜。
殷妙听得闹心,独自溜进厨房准备找点吃的。
厨房的门没关好,留了一条小小的缝。
她刚要推门进去,突然瞟到料理台上两个交叠身影。
背对她的那人正好稍稍偏头。
——于是殷妙清楚地看到,黑色短发的姑娘一手环着面前人柔软的腰肢,另一手深陷在少女蓬松耀眼的金发里,两人湿润的唇瓣紧紧相贴,吻得难舍难分。
冷艳飒爽的裴蓓学姐和肤白貌美的安娜小姐姐,竟然躲在厨房角落里……接吻。
殷妙眼睛越睁越大,脚步仓皇地后退,眼看着就要撞上墙。
有人从身后轻轻捂上她的嘴,带着她安静地撤到走廊。
“吓到了?”路德维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想起,带来一阵酥麻的痒。
“我……亲……她们……”殷妙大脑完全空白,混乱到失去语言功能。
路德维希轻声叹息:“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怎么,觉得接受不了?”
殷妙连着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大约五分钟后,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跳出亲眼目睹好友接吻的震惊,再以平常心看待此事后,她的思维瞬间冷静。
她认真地摇头道:“我相信我的朋友,无论她们做出什么决定,都是经过审慎思考的,所以我愿意衷心祝福她们。我也尊重所有形式的爱情,和性别地位年龄无关,我希望它没有掺杂任何杂质,本身就是是美好纯粹的。”
“就算她们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两个陌生人,她们和什么人相爱,也不是我有资格评判的。”
路德维希垂眸凝视着她,在她格外严肃地说完后,嘴角微微动了动。
“或许你听说过,未经审视的人生是没有价值的,但我愿意引申为,未经审视的爱情亦如是。”
“既然你能尊重她们,那请你也尊重尊重我。”
殷妙眼神茫然,她向来听不懂哲学。
但她能看懂路德维希的眼神。
路德维希低头圈住她的腰,将她抵在玻璃窗上,来回碾磨娇嫩的唇。
光怪陆离的派对灯光刺激着肾上腺素的飙升,喧闹的环境里充斥即将脱轨的危机。
——而他们像是一对背德的情人,在隐秘的角落暗度陈仓。
客厅里,阿卜正兴高采烈地举起相机自拍。
他比了个夸张鬼脸,“咔哒”一声,将自己的快乐时刻完美定格。
镜头里他的大脸占据了三分之二。
以及他身后,那对隐隐绰绰的缱绻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这口糖。
第38章
海德堡的小镇生活,简单浪漫又充满诗情画意,拥有它独一无二的节奏。
每到夕阳的时候,天边的晚霞会散射成妩媚的粉红色,内卡河的水面上闪耀着粼粼的金色碎光,像是落满璀璨星辰的浩瀚银河,慵懒的游船缓缓穿过桥洞,水波荡漾出挽留的姿态。
古桥上有时候会停留一些贪嘴的鸟类,它们也不怕人,两条伶仃的细腿灵活地跳来跳去,亲昵地啄着路人喂食的手心,吃饱了就惬意地拍拍翅膀飞走。
身穿黑色皮衣,骑着重型哈雷机车的中年老炮儿穿梭在大街小巷,轰鸣的马达扬起自由的风。
殷妙很喜欢这座小镇独特的气质。
它没有慕尼黑的传统和富裕,也没有柏林的传奇色彩和多元文化,安静而低调的海德堡就像一位怀抱古籍,身穿长袍的睿智学者,用渊博的学识和文雅的风采吸引无数人的目光。
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不合时宜,打破宁静的事物出现。
比如这两天出宿舍的时候,路边拐角总是停着同一辆陌生的车。
会注意到这辆车,仅仅是因为它和周围的古朴气质实在格格不入。
加长的流线型车身,复古奢华的车头,前盖上伸展双翼的银色小天使,光看外表还以为是哪位大人物专用的礼宾车,再加上完全看不到内里的车窗玻璃,以及两边站着的肌肉发达,黑西装黑墨镜的彪形大汉,奇异的组合堂而皇之地透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倨傲。
这样的超级豪车停在学生宿舍门口,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好奇地瞧上两眼。
殷妙也不例外,不过她看上两眼也就做自己的事去了,反正不管是谁都跟她无关。
她可不认识开得起劳斯莱斯的朋友。
连着三天,这辆车每天都准时出现,连停靠的位置都差不多,但里面的人却没有任何行动。
它就像个无声无息的幽灵,隐没在黑暗里,静静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
直到第四天,殷妙照常下楼的时候,被其中一个彪形大汉拦住了。
这位壮汉的脸被墨镜挡住一大半,她只能看到对方嘴皮子毫无感情地一张一合
,低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威慑感:“请您上车。”
殷妙将书包抱在胸前,“蹬蹬蹬”警惕地往后连退好几步。
她眼神防备地盯着面前的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想绑架还是怎么的呢?
“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才不跟你走,这周围人我可全认识啊,我要喊人啦!”
彪形大汉像是被她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大块头讷讷地立在原地,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劳斯莱斯的前车门打开,缓步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看着就像在高级写字楼里工作的精英男士,他走到殷妙面前,礼貌地颔首:“日安殷小姐,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们老板今天想要见您一面。”
殷妙注意到他的用词是“Chefin(女上司)”,证明这位幕后大佬还是位女性。
听起来威胁感像是稍稍降低了。
可关键是,她就是一普普通通还很穷的华国留学生,哪里认识什么大老板呢?
还是女老板,更加没有可信度了,这些德国骗子连骗人都不走心吗?
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语气谨慎地问道:“那方便告诉我,您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吗?”
精英男子面色不变,语调平稳地答道:“她姓霍亨索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