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张开双手比划一下,“这么这么喜欢。”
“那你帮叔叔一个忙。”
“嗯!”
陆喻舟笑笑,双眸潋滟生辉,“你去求你外公,让叔叔做你的爹爹。”
一听这话,阿笙眼眸晶亮,无意识地蹬着小腿,将脚底的脏灰尽数蹭在了陆喻舟雪白的衣袍上。
星河璀璨,不及孩童眼底的光亮。
来到膳堂,就见一家四口齐刷刷看过来,已换回女装的慕夭第一个站起来,对其余三人解释道:“我就说,陆子均会带着阿笙过来的。”
慕夭朝阿笙伸出手,“姨母抱。”
阿笙躲进陆喻舟怀里,脸贴在他臂弯,偷偷打量自己的外公。
陆喻舟绕开慕夭,淡淡道:“不劳齐公子,我抱得动。”
这就尴尬了,慕夭咳了下,灰溜溜回到原来的位置。
一张方桌,四副碗筷,真的没有准备多余的。仆人见小少爷来了,赶忙端上另外一副,却没有给陆喻舟准备。
被嫌弃的男人面色未变,从容落座,将阿笙放在腿上,似有要喂孩子吃饭的打算。
宝珊低头捧着碗,想开口逐客却始终张不开口,她不想在阿笙面前表现出厌恶陆喻舟,给阿笙幼小的心灵灌入痛苦。
慕时清倒是好意思逐客,可身旁的邵婉忽然拽了他一下,“剥栗子。”
一大桌子的饭菜,邵婉只挑栗子吃,却不会用巧劲儿,剥不开。
慕时清端起她的盘子,放在手边,动作灵巧,没一会儿就剥了半盘子,推给邵婉,“别吃太多。”
“唔。”邵婉捻起一颗,想了想,塞进男人嘴里,“你也吃。”
慕时清淡笑,转眸时正对上陆喻舟意味深长的眸光。
怀里的小团子咽了一下口水,仰头盯着陆喻舟的下巴,“阿笙也想吃。”
陆喻舟抱起阿笙去净手,回来时抓了一把栗子放在盘子里,旁若无人地剥起来。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撵人走实在不是慕家人能干出来的事,一旁的慕夭冲仆人招招手,“再拿一副碗筷来。”
一顿晚膳吃得各自不是滋味,等慕时清真打算撵人时,邵婉忽然被鱼刺卡了嗓子眼,疼得直流眼泪。
为了节省时间,慕时清打横抱起她,快步去往侍医那边。
食桌前剩下三大一小,陆喻舟忽然踢了一下慕夭的鞋尖,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夹着菜。
慕夭瞪他一眼,努了努嘴,冲阿笙拍拍手,“姨母带你去看萤火虫。”
阿笙这次很听话,伸出小胖手,“姨母抱。”
宝珊放下碗,扯了慕夭一下,“咱们一起去。”
慕夭回绝道:“我一个人能行。”
说罢,起身绕到对面,狠狠戳了一下陆喻舟的脊梁骨,带着警告地哼了一声,抱起阿笙快步离开。
被慕夭墙头草的行为气到,宝珊走出膳堂,朝竹屋走去,不想搭理身后的男人。
陆喻舟跨前一步,拽住她手腕,“咱们也去看看萤火虫。”
去看什么都好,只要她愿意。
不想再纠缠不清,宝珊拂开他的手,“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哪知,男人忽然打破了君子之礼,上前将她扛起,大步走向溪边。
惊愕之下,宝珊被颠得头晕,抬手捶他后背,“放我下来。”
陆喻舟当作没听见,扛着她去往小溪边。
隐藏在各处的暗卫们互相摊手,慕夭都不管他们的事儿了,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要去管?
何况他们和陆喻舟一起生活过两年,对陆喻舟都有了一些偏心。
来到溪畔,陆喻舟将人儿放下,见她要跑,勾住她的肩,“陪陪我,我一会儿还要赶回皇城。”
宝珊冷声道:“松开。”
“那你别走。”
为了挽回一些好的印象,陆喻舟并没打算对她怎样,李妈妈那句哄人的话在心里扎了根,发了芽。
陆喻舟隔着衣衫摩挲宝珊的肩头,“陪我一会儿。”
宝珊推开他,甫一转身,发现垂柳旁萦绕着许多萤火虫。
荧光万道,点缀了浓郁的夜,如一片跳动的星辰,跃然眼前。
身后忽然贴身一抹温柔,宝珊想要挣开,被男人扣住手腕,交叉在胸前。
陆喻舟贴着她的侧脸,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我知道自己很混蛋,一次次伤了你,我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宝珊,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待你和阿笙,行吗?”
男人的体温熨烫了后背,宝珊脖颈痒痒的,用力挣扎起来,“你先放开我。”
薄唇擦过女子滑腻的侧颈,能感受到她侧颈的温热和跳动的脉搏。
陆喻舟很想咬一口解解相思,可还是忍下了,“你先答应我。”
哪有这么威胁人的...宝珊卸去力气,站在垂柳前喘着气,雪白的肌肤染了一层淡粉,在月色下不甚明显。
闻着她身上散发的玉兰香,陆喻舟呼吸紊乱,堪堪忍住吻她的冲动,却忍不住想与她靠近的悸动。
手臂越收越紧,勒得怀中娇人儿难以呼吸,可纵使这样,也纾解不了勾缠心智的情愫。
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陆喻舟递出一把匕首,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心口,“若是觉得被冒犯了,你就往这里捅。”
宝珊觉得他有些不正常,用力推开他,扔了匕首,“我们不可能了,请你自重。”
陆喻舟垂眸,以前面对她,是不想自重,现在是控制不了。
面前的女子如一株刺玫长在自己的心田,明明会刺痛自己的骄傲,却舍不得放她走。
第56章 撑腰
华灯初上, 一辆马车停在了大将军府的门前,车夫扶着慕老宰相步下马车,又递上一根拐杖。
慕老宰相杵着拐, 颤颤巍巍走进巍峨的府邸。
得知老宰相过来, 邵大将军笑着迎上来, “您有事情,就让仆人邀我过去,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说着话儿, 邵大将军搀扶着慕老宰相步入内院。
慕老宰相笑呵呵道:“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无事不登三宝殿, 邵大将军自然知道老宰相是为了慕时清和妹妹的事情过来, 但对方不说,他也就耐着性子不问。
步入中堂,邵大将军让人端上茶果, 与慕老宰相聊着家常。
忽然, 老宰相长叹一声, 然后笑着摇摇头。
邵大将军眸光一冽, 笑呵呵道:“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老夫这次来, 确实有件事,想原原本本地相告,但大将军能先答应老夫一个要求吗?”
“请讲。”
踟躇一瞬,慕老宰相缓缓站起身, 冲邵大将军鞠了一躬。
邵大将军忙起身, “您这是作甚?可是折煞我了。”
“不是折煞,是我兄弟二人欠你们兄妹的。”
两人眼里都流露出了复杂光晕,邵大将军叹口气, 扶着老宰相入座,“有话慢慢说,咱们不急。”
老宰相哼着嗓音,将从慕时清和慕夭那里听来的一切,慢慢道了出来......
*
自从入了夏,汴京城内无宵禁,即便到了冥夜,各大青楼酒肆依然生意红火。
一匹高头大马驮着一名少年穿梭在街市,吸引了倚门卖笑的妓子们。
“那是谁家的郎君,生得如此俊俏?”
“你快歇歇心思吧,”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晃着手里的帕子,“人家可是大将军府小公子啊。”
被妓子们讨论的少年无暇风尘,一门心思奔回府宅。
邵霁此去江南,没有接到姑姑,回来脸上无光,垂头丧气地走进大门,却见自家老爹提着狼牙棒走出来。
身为禁军统领,即便步入四旬,邵大将军依然英武无比,一身的腱子肉快要撑破衣袖。
见自家老爹这么激动,邵霁伸手拦下,“大半夜的,爹要去哪儿?”
瞧见儿子,邵大将军没好气地哼道:“没接到你姑姑,你还有脸回来?”
邵霁一脸委屈,一看老爹就是从哪里存了气儿,拿他做出气筒了。
“既然回来了,随为父一起去慕时清那里要人。”邵大将军一手拎着狼牙棒,另一只手拎住儿子后颈,把人提溜上马车,交代车夫去往郊外的田园小筑。
一路上,邵霁听着老爹对慕时清和陆喻舟的抱怨,掏了掏耳朵,“您说缃国公逃跑的那个通房婢女,是姑姑的女儿?”
邵大将军叉着腿,重重一哼,“陆家父子欺人太甚!”
敢让他邵家子嗣做了通房,又做外室,真当他邵成熹是好欺负的。
邵霁还是没明白,“那咱们就去找缃国公府说理,爹爹为何还要跟慕先生算账?”
提起慕时清,邵成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将你姑姑带回来,却不送回咱们府上,算什么事?要不是慕老宰相同我说了实话,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你姑姑还在江南。”
两人并未成亲,慕时清本该先与他商议,再安置妹妹,可慕时清一声招呼不打,直接把妹妹当做了自己的私有物,当邵家人是空气不成?!
邵成熹本就是个暴脾气,不愿与心眼多的人绕来绕去,纵使慕时清有苦衷,也不该擅作主张!
马车抵达田园小筑时,邵霁发现了陆喻舟那匹通体黑亮的大宛马,“爹,这是陆子均的坐骑。”
好啊,都在呢。
慕时清和陆喻舟师徒二人是联合起来欺负他邵家骨肉啊!
邵成熹拖着狼牙棒,气势汹汹走向小筑的入口,狼牙棒在土地上发出了吱吱的摩擦声。
恨屋及乌,邵霁扭头吩咐车夫,“咱们走的时候,把这匹马也带走。”
车夫:“......”
入口处,两名暗卫现身,拦住了父子二人,“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黑灯瞎火,暗卫也辨不出对方的身份,只能先拦下。谁知,邵大将军抡起狼牙棒,扫向两人,逼得他们不得不连连后退。
素有万夫之勇的大将军,轻轻松松将两名暗卫撂倒,带着儿子走进园内,“慕时清,你给老子出来!”
宁谧的夜被一阵暴躁的声音打破,本就没有安寝的人们纷纷走出屋子,朝声音发出的地方奔来。
在溪边纠缠宝珊的陆喻舟听出是邵成熹的吼声,扣住宝珊手腕,“咱们去看看。”
宝珊担心父亲,没有拒绝,“你松开。”
陆喻舟垂下手,抬手比划道:“请。”
对于他一会儿君子一会儿土匪的行径,宝珊很是不解,却又不想在他身上浪费精力,也就没有细辨。
当她来到入口处时,见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正揪着父亲的衣襟,大有要动粗的架势。
宝珊心中一惊,赶忙上前拉架,“请您先放开,有话好好说。”
柔柔的一道女声打断了邵成熹的质问,让激动的男人有了片刻怔忪。
狼牙棒哐当落在地上,差点砸了他的脚,可他浑然未觉,推开慕时清,扣住宝珊双肩,上下打量,“你是......”
婉儿的骨肉。
他的亲外甥女。
一身腱子肉的勇猛男子忽然哽咽了,褪去凶悍,双眼泛红。
慕时清整理下衣襟,抱拳咳了下,“成熹,她是......”
“你闭嘴!”邵成熹打断慕时清,没好气道,“我自己会认。”
在场之人全都瞪大眼睛,试问,哪有机会见识慕先生吃瘪啊。
成熹...邵成熹...
宝珊不自觉攥紧粉拳,他是自己的舅舅。
由于激动,邵成熹没控制住力道,手指用力掐着宝珊的肩头。
宝珊皱起小脸,“疼。”
邵成熹赶忙收回手,双手蹭了蹭衣袍,“我不是故意的。”
莽汉也有柔情面,说的就是邵成熹。
邵成熹的双亲对他一直要求很高,也很严格,年少时,他靠着刚毅勇猛在朝野中打出一片天地,若是没有邵婉,他很可能心中再无柔情。
慕时清走上前,站在宝珊身侧,“宝珊,他就是邵大将军,你娘的长兄,快喊舅舅。”
宝珊用舌尖抵了一下贝齿,强行让自己镇定,微微弯曲天鹅颈,屈膝裣衽一礼,“宝珊见过舅舅。”
邵成熹推开慕时清,扶起外甥女,“诶”了一声,刚毅的脸上浮现一抹慈爱。
“宝珊,宝珊......”轻念了几声外甥女的名字,邵成熹问道:“这是婉儿给你起的名字?”
宝珊还记得牙牙学语时,娘亲唤她“宝珊”的场景,也是与娘亲相处的记忆中仅存的片段。
“是娘亲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