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为她请封,她成了多罗格格,为了这桩婚事,额吉和祖母齐齐入京,一个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和固伦淑慧长公主,一个去庄亲王府拜访庄亲王夫妇,无一不是请他们对她多多照抚。
就这样,她带着祖母、额吉为她准备的大批嫁妆,风风光光的嫁进了佟佳氏。
……
刚嫁进来的时候,无论是佟国维夫妇还隆科多,都对她多有礼遇,处处妥帖,她也挺满意,投桃报李,很是贤淑了几天,毕竟,能过安生日子,谁愿意天天惹事啊?
可……
成婚的第二个月,她的祖母,大清的固伦雍穆长公主,去世了。
祖母的身体这两年一直不好,好几次都生病差点挺不过来,她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还是很难过,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终究还是离她而去了。
她永远记得,弥留之际,祖母努力仰起头,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小、小雅尔檀,要、要肆意的活着啊……”
她重重点头。
——您放心,雅尔檀会活的很好的。
……
祖母离去,她好长一段时间精神恍惚,对周围的事情也不关心。
等她渐渐恢复过来,她忽然发现……
婆婆对她的称呼从‘格格’变成了‘老三家的’,隆科多对她的态度也不似从前殷勤讨好了……
雅尔檀:……
不会吧不会吧?你们不会以为我靠山倒了吧?
她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无语过,她觉得帮他们醒醒脑子。
就在她的手刚刚摸到腰间的鞭子时,固伦淑慧长公主和庄亲王福晋一起上门看望她,等她们走了,佟夫人和隆科多的态度就又变回从前的样子了,她也从‘老三家的’变回‘格格’了……
雅尔檀给这前恭后倨、前倨后恭的态度恶心坏了,从前建立的好印象一日之间全没了!
——这是什么品种的奇葩啊?
雅尔檀被固伦雍穆长公主宠惯了,对于不喜欢的人,一向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即便对方是她的丈夫和婆婆!
她答应过祖母,定是要活的肆意的!
从那以后,她再没有去向佟夫人请安,也不搭理隆科多,只长期住在京外的庄子上,那里布置了一片草场,可以牧羊和跑马。
直到有一次,她从庄子上回府,迎面撞上了一位身穿红衣的艳俗女子,腰间也挂着一条鞭子。
见到她,对方先是一愣,后又眼神一眯,昂着头嚣张问道:“你是谁?”
对于这种人,雅尔檀都不乐意开口的,太有失身份了,她站着没动,身边的蒙古侍女阿喜眉毛一竖,冷声道:“你是何人?竟敢这么跟多罗格格说话!”
谁知对方不仅不行礼,还吊着眼睛,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嗤声道:“你就是那位多罗格格?瞧着也不怎么样嘛,难怪老爷不喜欢你,在这府里待不下去,只能躲到庄子上……”
雅尔檀:???
这是隆科多的妾室?
她气笑了,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鞭子就甩了出去,在京城憋了这么久,她早就想抽人了,难得见到这么欠抽的人,不抽个半死也对不住她的好胆!
那女子被抽打的‘嗷嗷’叫,她还想反扑过来,被几位蒙古侍女按在地上,雅尔檀随即一鞭子抽向面门,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印记……
——切,看她那么嚣张,还以为多能打呢!
对手太菜,雅尔檀都兴不起动手的欲望了,她兴致缺缺的一扬手,“关到柴房里吧,等本格格休息好了,再想法子处置了她……”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
——只是玩意儿而已,不值得多在意。
……
在她这里,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只要等她回头把这妾室发卖,或者扭送到别的庄子上去也就是了,实在不值得多费心思。
但她万万没想到,只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隆科多竟然敢闯到她的面前。
看着面前急出一脑门汗的隆科多,她一脸不可置信,重复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
“请夫人把四儿放出来吧,她一向身体虚弱,哪里能待在柴房那种地方!”隆科多勉强耐着心中焦急,低声下气的拱手道。
他现在满心满意都是他可怜的四儿,也不知她那般娇弱的身子,如何在挨了鞭子之后,待在柴房那种肮脏地方,不知是否无助哭泣、苦苦期盼他来救她……
只要这样一想,隆科多的心都碎了,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雅尔檀,更觉得面目可憎起来——真是个心狠手辣不容人的毒妇!
对这样的眼神,雅尔檀可太熟悉了——当年,四弟肖生嘎死的时候,阿爸抱着哭晕过去的侧福晋,也是这样看着额吉的。
她心里瞬间就警觉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她又碰到一对‘真爱’了?
她心里万马奔腾,面上却一片平静,看了看隆科多的脸色,见到他眼底几乎抑制不住的急躁,她双眼一眯,一瞬间就想到了:当年阿爸提刀要砍死额吉的画面。
——哦豁,被记恨上了呢!
两声轻笑,雅尔檀心沉了下去,面上却笑的一脸无所谓,她看着隆科多,对着侍女一字一顿道:“去把那位不知道姓什么的姨娘请出来吧!”
隆科多闻言松了一口气,补充道:“四儿姓李!”
目送他迫不及待的去院子里的柴房迎接李四儿。
雅尔檀对着身边的蒙古侍女冷声吩咐道:“马上去请固伦淑慧长公主过来,再让人去庄亲王府上报个信,让舅父舅母准备入宫。”
又对身边的几位蒙古带来的嬷嬷说道:“让咱们的人,把这院子围起来吧。”
她嫁过来的时候,额吉和祖母都给她配了不少懂武艺的嬷嬷侍女,虽然有一部分留在了京郊的庄子上,但身边这些也够用了。
几位嬷嬷俱是刻板着一张脸,眼里杀气腾腾道:“是!”
她们都是固伦雍穆长公主留给孙女的亲信,大多都是看在雅尔檀长大的,最是忠心耿耿又护犊子,早就被隆科多和李四儿气得不行。只恨不得一刀劈下去,落个清净!
此时闻言,也猜到自家格格的心思,俱是摩拳擦掌的狞笑着,要知道,她们年轻的时候,蒙古可不似现在这般安详,动荡时有发生,这些人手上,都是沾了不少血的……
等隆科多眼眶通红的抱着李四儿走出来,看向雅尔檀的目光还来不及变得凶狠,就被眼前的变故惊到了。
他望着雅尔檀,惊怒道:“你要做什么?”
雅尔檀无辜的一耸肩,指了指他怀里低声啜泣,好不可怜的李四儿,轻笑道:“我只说把她请出来,又没说要放过她……”
她唇角一翘,对着左右的嬷嬷侍女吩咐道:“就在这院子里,杖毙吧!”
李四儿连哭都忘记,扭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啊?
对上她的视线,雅尔檀故作叹气道:“哎,你可别这般看我,要知道,我本来不想弄死你的,只不过隆科多闹的我头疼,未免日后重复今日之景,我想来想去,还是请你去死一死吧!”
她扶着侍女的手,缓缓坐在椅子上,“放心,以我的经验,就你这身子骨,最多四十板子,不会太久的……”
几个嬷嬷上前去把李四儿从隆科多怀里扯出来。
隆科多自然不肯,几番扭打,死死的把李四儿护在怀里,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虽高大威武,但也没多少实战经验,又要护着李四儿,没多久,就被按倒在地。
直到板子落在身上,李四儿还没回过神来,她听着耳边隆科多凄厉的喊叫声,想着: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些了,板子一下下的打在她身上,逐渐,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隆科多是真的把李四儿放在心尖上的,眼看对方就要丧命,他全然疯癫,一张脸涨的青紫,额头青筋暴起,恐怖极了。
雅尔檀一直在观察他的表现,见到此景,她眼里冷意愈重,手指微微一抬,两边的侍女便悄声围的更近了些。
等她们站好,雅尔檀抬手扶了扶头上宝蓝色的簪子。
正在剧烈挣扎的隆科多忽然感觉被按住的双手松了一瞬,他眼睛放出亮光,一把挣脱了出来,事关李四儿的小命,他还是有点思考能力的,知道擒贼先擒王,一猛头的朝雅尔檀冲过来。
眼波微微一闪,电闪雷鸣间,雅尔檀轻轻一后退,那原本伸向她咽喉的手,只扯住了她的头发,将她头上的簪子一把薅了下了,簪子的尾部,在她脸上留下一道两指宽的细微伤口……
隆科多一举不成,又被按倒在地,这次足有三个嬷嬷压在他身上,他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手指擦过自己的脸,看着手上的血珠,又看着地上摔成两段的簪子,雅尔檀单手捂住胸口,挤出一滴泪,哭道:“这是祖母的陪嫁啊!是她老人家留给我的念想啊!”
“我还记得,祖母曾说过,这是太皇太后在她出嫁的时候,亲手为她簪上的,对她意义深重啊……”
嬷嬷很配合的踹了一脚隆科多,恨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毁坏太皇太后送给长公主的嫁妆!”
雅尔檀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手里捧着摔断了的簪子,轻轻撇过脸,似是不愿再看隆科多一眼。
她语气激愤,“来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话音一落,便有一群人把隆科多围住。
眼见对方真敢下手,隆科多慌了,他大声喊道:“你不能动我,我表哥是皇上!姐姐是贵妃!”
雅尔檀头都没抬一下,“我曾外祖母是太皇太后,祖母是固伦长公主,额吉是和硕格格,父亲是蒙古亲王,舅舅是铁帽子亲王,我还是圣上亲封的多罗格格,体内有一半爱新觉罗家的血脉……”
她把头缓缓转向隆科多,嗤笑道:“你是我的额驸,我为君你为臣,以下犯上是为大忌,我只是略施惩治而已,又算的了什么?就算告到皇上、太皇太后面前,我也不怕!”
“给我打!”
“是!”
一声命下,隆科多的两条腿应声而断!
嬷嬷们下手狠辣极了,只断成一截怎么够?自然是多敲断几节才好啦!
“啊啊啊啊啊!”隆科多惨叫不已。
而巧的是,在隆科多断腿的刹那,李四儿也死了。
听到下人的禀报,雅尔檀一抚掌,对着面色青白的隆科多笑道:“你们还挺有缘分的啊!”
隆科多抖着唇,发狠道:“你、你等着,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雅尔檀蹲下来,一歪头:“呵,我就不等!”
她扶着侍女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衣袖,漫不经心道:“把他拖上,我们进宫拜见太皇太后吧!”
此事闹成这样,未免佟家跑到皇上面前作妖,她决定还是:‘恶人先告状’吧!
没嫁进佟家之前,祖母就跟她说过:太皇太后和佟家关系很不好,若有一日,佟家人欺负她,就入宫去找太皇太后,对方定会偏护她的。
拖着隆科多走出院门,就见固伦淑慧长公主正带着人和佟国维夫妇对峙,双方都被挡在院门外,一方想带人往里冲,一方拦着不让。
见她出来,固伦淑慧长公主三两步来到她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一厉,对着这位也算从小看到大的姨孙女问道:“脸上怎么伤了?”
雅尔檀一脸后怕,她委屈道:“孙女只不过处置了一个冒犯主母的妾室,那隆科多便要上前打杀,若非孙女自幼习武,就要让他得手了!”
“只是,只是……”她捧出手心里的两截簪子,哭诉道:“祖母留下的簪子却被隆科多摔断了!”
旁边佟夫人看着像烂泥一样被人拖出来的儿子,愤怒道:“我儿的腿是怎么回事?!”
雅尔檀轻轻环住固伦淑慧长公主的手臂,小声道:“当时太生气了,就让人把他的腿打断了,淑慧祖母,雅尔檀是不是做错了?”
淑慧长公主挑眉一笑,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嗔道:“调皮。”
又转过头,换上一副横眉冷对的面容,对着佟夫人冷笑一声:“佟家真是好家教啊!竟养出这么一个目无尊卑、宠妾灭妻的家伙!咱们可要去太皇太后面前好生说道说道……”
说完,也不待佟国维夫妇反应,就带着雅尔檀,让人拖着隆科多入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