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微笑着听她叨叨了半天,只叹道:“这些东西,我真是一个也没听说过。”
贺九黎便道:“无妨,时常来我这里走上一走,总都能吃上的。”
花满楼失笑,揶揄道:“哦?如此,我可要在家中把银票先准备好了。”
贺九黎微微一笑,道:“那倒不必,你若以客人身份来,自要交钱,你若以朋友身份来,银票就大可不必了。”
她倒是很大方的,直接开口免了自己未来的一部分进项。
花满楼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心中略动了动。
***
他们本想着在这里多呆一些时日,但麻烦却总是来的十分及时,傍晚贺九黎与林诗音卖茶饮回来时,就看见陆小凤和花满楼急匆匆的往外赶。
陆小凤看见贺九黎,便苦笑着说他只能等着解决这个大麻烦之后再来找她玩了。
贺九黎一个客栈老板,对客人的去向自然是能不问、就不问的,因此也只表示,自己家的酒一定等着陆小凤回来喝。
得了这句承诺,陆小凤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意来。
花满楼只告诉她,等他回来之后,一定会亲自来为她的花园种下花卉,好叫这花蓬莱客栈更增几分颜色。
贺九黎也愉快的应了。
今晚就又只剩下林诗音与她两个人了,二人忙活了半天,把明天要卖的饮子都做好,又随意的做了点东西吃,之后就打算洗洗睡了。
正当此时,却是又有客上门了。
贺九黎去开的门,一开门,她就看见了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那是一张十分瘦削、又十分英俊的脸,他的眼睛是一种沉默的碧绿色,长长的睫毛令他的眉眼稍显柔和,但他锋利的薄唇却把这份柔和冲的只剩下冷酷与超然的野性。
他抿着嘴,抱着剑,站在门口,原本是十分冷漠的神色。但在看到贺九黎的那一秒时,他碧绿的瞳仁忽然缩小了。
他死死的盯着贺九黎的脸,像是她的脸上有个苍蝇似得。他站的很稳,抱剑的姿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是他的睫毛却微微的颤动起来。
来造访的人正是冷血。
说实话,冷血这张脸只要见过就绝不会有人能忘得掉,他太英俊了,英俊的又太锋利了些,女人见了这样的男人,要么会畏惧的躲开,要么心里头就会燃起一种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贺九黎自然就是后者。
她想起了冷血敞开的衣襟,那具苍白却结实的身体实在是锻炼的很好看,隆起的肌肉和微微发抖的腹部……还有那种恶狠狠的、恨不得把一切的东西都破坏掉的眼神。
那眼神真的是很戳她的点,所以她那天才会三番二次的出言去刺激他。
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再次相遇的机会。
她看见冷血身后的地上,随意的丢着一条铁链,那铁链是用来捆束犯人的,他盯着贺九黎,紧紧的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说话,贺九黎却是要说话的,她已看出这沉默的剑客来者不善,却还是挑衅他道:“你是打算用那条铁链子,来捆束我么?”
这话刚一说完,她就看见冷血纤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攥紧了他的剑。
作者有话要说:
啊~抖S,我喜!(发出奇怪的笑声
第25章 报恩
***
贺九黎的声音算不得很柔软、也算不得很清甜。
冷血虽然很少和女孩子有接触, 但也曾经追捕过几个漂亮的女犯人,她们的确会勾引冷血,却不是用这种语调来……勾引的。
但他的手指骨还是在一瞬间收紧了, 那沉默的碧色瞳仁也在瞬间缩小, 他紧紧的咬着牙,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的瞪着贺九黎。
贺九黎双手抱胸, 外衫松松的搭在肩膀上,头发也是披散下来的, 她懒懒散散的看着浑身紧绷的冷血, 只觉得嘴角忍不住的要上扬。
冷血当然也看到了她上扬的嘴角。
他稳了稳心神, 终于冷冷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
贺九黎道:“你来敲我的家门, 竟不知道里头住着什么人么?”
冷血抿了抿嘴, 并不答话。
他一下一下、慢慢的呼吸着,好似要让自己有些过热、过于兴奋的血液重新冷却下来, 与此同时, 他的眼睛一刻不停的钉住了贺九黎,丝毫不曾掩饰其中的打量与试探。
贺九黎知道,他是刑部的人——刑部有六扇大门, 因此江湖黑话便管他们叫六扇门。
六扇门的捕头深夜上门, 对一个安安分分的客栈老板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好事。若是别人来, 贺九黎或许会认为这是酷吏来讹钱, 可若是这个青年剑客……
她笑了笑,忽然道:“我叫贺九黎。”
冷血的目光停在她的嘴上, 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话, 舌尖送出热气和震颤来。
他冷冰冰的道:“户部的房契副本上有写。”
贺九黎并不生气,只道:“可是我却不知道你的名字。”
冷血的目光便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慢慢的抬起眼眸来,盯着贺九黎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被我追捕的人,很少会不知道我的名字。”
他在观察贺九黎的表情。
他已稳住了心神,开始重新从被捕猎的对象变回一个捕猎者。
——他在评估贺九黎究竟是不是那个应该被他扑杀的人。
贺九黎挑了挑眉,十分无辜的道:“可是我的确不曾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有意无意的忽略了这句话的重点,倒叫冷血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是不悦的抿了抿嘴,硬邦邦的道:“……冷凌弃。”
贺九黎的嘴角慢慢上扬,十分愉快的道:“哦,冷……捕头。”
冷血的眼神便从她的脸上移开了。
贺九黎又十足玩味的道:“那么,冷捕头来找我做什么呢?难道是想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冷血冷冷道:“你想要我怎么报恩?”
贺九黎反倒不说话了。
真要报恩,那倒是也很简单。
贺九黎睡眠不好,这是在几个极其危险的副本之中压力太大留下的后遗症,后来她就学会了一种放松的法子,在被丧尸追着跑的日子里,几乎所有的男男女女都会选择这种没有成本的法子来放松。
后来她来到武侠世界里有退休养老,日子倒是不危险了,紧张的精神却没办法恢复,以前留下来的“习惯”也没办法立刻就改了。
这位冷捕头的身体当真是很符合她的审美的,瘦削、苍白却结实,爆发力极强……就连上头爬着的密密麻麻的伤痕,都有一种残酷的、坚毅的美感,叫她实在是无法忘记。
只不过他大概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贺九黎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要挟恩……”
冷血便冷笑了一声。
他软硬不吃,像块木头一样。贺九黎懒得多费功夫,便耸了耸肩,道:“所以,既然不是专程找我来报恩的,请问冷捕头到底有何贵干啊?”
这幅样子,倒像是忽然之间对冷血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一样。冷血怔了怔,似乎对她这态度的转变有些费解。
不过这些却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只怔了片刻,便立刻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
冷血道:“你是这宅院的主人。”
贺九黎道:“正是。”
冷血道:“这宅院的主人劫走了八十万两赈灾银。”
贺九黎:“…………”
早在用三十万两的低价买下这座宅院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大便宜里头一定是藏着事儿的。
贺九黎:“哦,所以呢?”
冷血原本就冷漠的表情更冷了,仿佛结了一层霜冻似得,他冷冰冰的道:“银子在哪里?”
贺九黎笑了,她耸了耸肩,道:“我不知道。”
冷血盯着她,脸上连一丝笑意也无,半晌之后,他才道:“你现在逃,我三个时辰之后动身抓你。”
他顿了顿,又冷冰冰道:“恩义两清,我若抓到你,你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告诉我银子在哪里,要么被我杀死。”
贺九黎觉得他这话的留白十分有趣,于是便问:“如果我告诉你银子在哪里,你就会放我离开么?”
听闻这话,冷血那两颗绿色的瞳仁忽然闪动了一下,里头仿佛藏着一些翻滚的情绪在,但是那碧绿的最上方蒙着一层雾沉沉的霭,那雾霭代表着凌晨五点,路灯都照不透他。
他看着贺九黎的脸,一丝犹豫也无的道:“……我会抓你回刑部大牢。”
贺九黎哈哈大笑。
这冷捕头当真是个很有趣的人,明明是个破坏欲极强的人,但是又死死的用那些条条框框把自己框死了,好似稍有越界,他即会万劫不复一样。
贺九黎笑的实在是太开心,又太惬意,以至于冷血一时之间竟然愣住了,他锋利的嘴角向下,抿的紧紧的。他安静的等着贺九黎笑停当了,才平静的问道:“这提议难道很好笑?”
贺九黎停了笑,又微微的喘了一会儿,这才道:“不好笑,只是很有趣。”
冷血便不说话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女人果然是很奇怪的生物,他想。
通常情况之下,他并不会把他要抓捕的嫌疑人当做女人看——男人或是女人或是孩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捕猎才是他最该关心、也最让他兴奋的事情。
但贺九黎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那日他力竭倒地,身上十七八处伤口都迸裂开来,鼻尖处缭绕的是浓郁的血腥味,他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干裂的细纹被口水润湿,带来却只是一种痒痛,这痒痛相比于身上的剧痛来说,实在是太过于不值一提,但他却依然感受到了那一丝干渴的疼痛来。
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再一次被剧烈的拍打进身体里,是那瓶……烈酒被泼洒在他伤口上的时候,他痛的眼前一黑,简直要忍不住发出惨呼,浑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每一丝神经都被鞭笞的奄奄一息。
可是在这种令人发疯的痛苦之中,他清醒的意识里,居然感到了放松。
那是在长久的负罪感中偶然获得的喘息,这种轻松甚至会让人上瘾。
恍恍惚惚之间,他看见了贺九黎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她的话如一盆冷水一般的把他浇的透心凉。
然后冷血惊觉……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想要暴起杀人灭口。
这想法令他浑身发冷,他冷冰冰道谢,一秒都不肯与他的救命恩人多呆,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犯戒”。
逃也似的逃回神侯府之后,三个月内,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飞仙高髻、凤眸微扬的女人,但他的心里却时常忍不住想起她。
想起的时候却不是杀意,而是另一种感觉。
一个人若是保守着一件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这样的可怕,以至于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分享。这是绝对的孤寂与距离感。
冷血的朋友不多,但也还算是有几个,冷血还有三个最钦佩的师兄,还有一个最敬佩的师父。有他们在,他本不应该感到孤独的,但他……
但他沉默的与他们保持着距离,有时候,他会为自己的虚伪而感觉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