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叫“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
贺九黎微微一抬眼,又道:“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寻常男人就算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妻,也绝没有放任自己的兄弟日日来勾搭的道理,莫非你这表哥……”
她忽然换上了一副正正经经、文文静静的样子,苦思了片刻,才恍然道:“莫非你这表哥……喜欢给自己带绿帽子?这世上的人癖好原来如此怪异……”
本想说的更狠一些,却见那幽怨美人面色惨白,胸口剧烈的起伏,好似已快要承受不住一般,贺九黎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这张毒舌的嘴给收了回去。
林诗音当然听明白了,她不仅听明白了,还想明白了。
龙啸云没有一丝一毫要避嫌的样子,表哥似真似假的荒唐,家中下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
林诗音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炸开了,从前从未想过的可能性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子一样,把她捅的浑身都是血窟窿,一想到这可能性,竟是连呼吸都难。
她又气又急,心里头痛的要死,一个气没顺上来,竟是一下厥了过去。
贺九黎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接住她,心里只想着,这姑娘承受能力着实有点不太行,估计是平时吃的太少,这身子轻飘飘的,一阵风就能吹到似的。
她自己是个吃货,看见这种为了什么“弱柳扶风”的审美就把自己饿成这般样子的小姑娘,只觉得恨铁不成钢,恨不得连续喂上三顿猪油渣拌饭,强行让人家感受一下碳水+脂肪的快乐。
好在林诗音只是气着了,没什么大毛病。
今早起来煮肉的时候顺带装出了一个客房,贺九黎便把林诗音抱进客房里头去,自己又钻出来重新在灶上开了火。
***
林诗音悠悠转醒时,便闻见了一股带着淡淡酒味的甜香。
她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贺九黎飘飘然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了,只听她道:“你醒了?来喝碗糖水吧。”
林诗音愣愣的接过那碗,低头一看,只见碗中乃是一碗醪糟,上头打了个鸡蛋花,底下沉着许多白白胖胖的糯圆子。
原是一碗酒酿小圆子。
这东西没什么稀奇的,街头巷尾到处有卖,可林诗音对这一碗却珍之重之,她有些干涩的说了声谢,便低头开吃。
这一吃之下,才发现这一晚看似普普通通的酒酿圆子之中,原来另有乾坤。酒酿微甜,并非是因为放糖,而是因为此物乃是用甜酒曲发成,这甜不腻,与淡淡的酒味相得益彰,十分有层次。
蛋花打的十分嫩滑,热热的一口下肚,只觉得浑身的郁结都被冲开。然而最妙的却还是那看似平平无奇的圆子。
寻常店里用实心的糯圆子,贺九黎用的却是包了馅的圆子!咬开糯皮,里头微烫的玫瑰酱便流了出来,一咬之下,竟还能吃出被渍过的花瓣的味道,甜中带些微涩,然后再被淡淡的酒酿汤给冲下肚去,别提有多舒服。
林诗音平日里极少吃甜,只是怕自己胖上二斤,叫别人耻笑,此刻却是忍不住一口一口的嚼咽,根本停不下来。
等一碗酒酿圆子下肚之后,只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冰凉的手脚都似是回温了。
一抬头,见仙子似的贺九黎月衣高髻,面上却露出几分关切来,不由鼻头一酸,险些又哭出来。
林诗音死命抑制住,只哽咽着说:“谢谢你……贺姑娘……我……我……”
贺九黎却是长叹一口气,温声道:“你想哭就哭吧,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是不好受的。”
林诗音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受不了了,扑进贺九黎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话,直哭的打起嗝,还停不下来。
贺九黎就被迫把林诗音和李寻欢自小到大的爱情故事给听了一遍,从两个娃娃大冬天跑出去堆雪人开始,一直讲到冬日小亭里温的那壶酒,那日是冬至,她差人去街上老店买了冬至酒回来,准备同表哥一起小酌两杯。
冬至酒不烈,还带着一股可人的清甜,林诗音喜欢的很,便觉得表哥也会喜欢。
但那天李寻欢重伤,是龙啸云救他回来的。
这便是错的开始。
一想到表哥为了报龙啸云的救命之恩,居然要把自己这个未过门的妻子给推出去,林诗音只觉得天崩地裂,心头泣血,又想到龙啸云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小心翼翼,夜夜不寐,如今只觉得实在可笑,她心里一心一意的念着表哥,却没想到表哥早就打定主意把自己送给结义大哥。
贺九黎无奈的看着林诗音在自己怀里哭的是天昏地暗,怕她身子弱,哭的狠了又要厥过去,只好道:“林小姐,鼻涕泡泡哭出来啦……”
这话对一个淑女来说杀伤力不可谓不大,林诗音的哭声一下子戛然而止,她羞臊不已,慌忙在袖中翻找手绢,心里头又恨自己这样失态,把贺九黎的衣裳都弄脏了,不由带着哭腔道:“贺姑娘……我失态了……”
贺九黎噗嗤笑了一声,宽慰道:“我骗你的,林小姐花容月貌,哭起来也是海棠带雨,美的厉害,哪有什么失态一说。”
她对女孩子自是比对臭男人要温柔上许多,嘴上说话也十分贴心,林诗音听了这话,不由的破涕为笑,嘴中嗔道:“贺姑娘笑话我,揶揄我!”
见她情绪稳定,贺九黎往床头上一坐,问道:“林小姐……今后怎么打算?”
这便是问她在这两个臭男人之中怎么选了。
一提这个,林诗音本笑开了的脸顿时又悲切下来,她凄凄道:“我……我也不知,我一想到这件事,便觉得心里怄了一口血,上不去,下不来,要把我活活憋死了……我……我不想回李园去,也不想见表哥了!”
她心里头乱糟糟的,想到李园、龙啸云、李寻欢便烦闷的很,恨不得一下昏死过去,才好不用受这心病的折磨。
贺九黎便道:“既然不想回李园,倒不如在我这里小住几日吧。”
林诗音一惊,道:“……可、可以么?”
贺九黎道:“你难道忘了我是干什么营生的了么?”
林诗音这才想起刚见面时,贺九黎便说自己是开客栈的。
她忽然感激的笑了,一把抓住贺九黎的手,道:“好、好,还望贺姑娘不要嫌弃我才好……”
说着,她忽然自头上拔下那檀香小扇来,贺九黎定睛一看,才知这扇子着实不简单。这檀木小扇的扇骨之上雕着花鸟鱼虫纹样,栩栩如生、精细异常,九片扇骨乃是用一颗圆润玉珠钉上的,这玉珠圆润可爱、成色极好,显然也是价值不菲的。
贺九黎开门做生意,当然也不是纯做慈善,于是便十分爽快的收下。
只听脑中叮的一声,系统道:“获得【林诗音李寻欢定情信物——檀木小扇】一把,价值五百积分。”
贺九黎当下便惊了,五百积分,也就是说这檀木扇居然值五百两银子,这定情信物还挺贵重。
她立刻表示:“林小姐这几日安心住着吧,想吃什么跟我说,我日日变着法做给你吃。”
林诗音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只柔声道:“莫要叫我林小姐了,生分的很,你若不介意,可否叫我‘诗音’?”
贺九黎唔了一声,十分天然的点头道:“那当然好啦!”
林诗音又道:“那……那诗音可否……唤你九黎?”
说着,竟有些羞赧似的低下了头,两只手有些紧张似的绞着自己的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搞百合!(不是)
大表哥还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出场,毕竟他打定主意要把老婆送人(。)执迷不悟是会被打脸的大表哥!
第15章 指鹿为马
***
里头二人你侬我侬,外头却还杵着两个倒霉健奴,从日上三竿一直等到太阳西斜,也没见林诗音出来。
二人本就觉得贺九黎处古怪的要命,如今左等右等,等的是心焦极了,眼见天都快黑了,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一横,便打算硬闯了。
正要推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林诗音从里头款款走出,黑壮健奴一喜,便道:“诗音小姐出来了,快回去吧,龙大爷在家里可要等急了。”
林诗音先前一心扑在表哥身上,自是没注意过下人们这些微妙的用词,此刻一听,顿时生起气来,冷笑一声,道:“我竟不知什么时候龙大爷成了李园的主人,叫你们牵肠挂肚的很。”
两个健奴口无遮拦习惯了,哪想到林诗音今日说话含枪夹棍,刻薄非常,心中登时一惊。
只不过林诗音惯常宽厚,下人们便把她当做个面团来揉捏,她小猫乍一发威,这健奴并未放在心里,只笑着打一哈哈,不以为意道:“小奴说话没遮拦,诗音小姐息怒。”
另一健奴便催促道:“小姐,天色渐晚,咱们快回家吧。”
林诗音根本不动,只淡淡道:“今日我不回去了,就住在贺老板店里了,你们回去,差小翠来给我带几套换洗的衣裳来。”
说罢,理也不想理这两个人,转身就要回屋去了。
这哪里可以,两个健奴脸色大变,齐齐呼道:“使不得啊小姐,哪里有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的道理!”
林诗音听了,登时大怒,转头骂道:“没有未出阁的姑娘夜不归宿的道理,倒是有让外男日日像个苍蝇似得围着别人家未婚妻打转的道理,李园的道理可真是奇哉怪哉!”
她算是看明白了,原来这李园上上下下,无一人不清楚,只把自己当个傻子一样的蒙骗,于是再顾不得许多,张口便骂。
这二奴何曾听过林诗音这般说话,登时吓得浑身冷汗,见林诗音立在门口,面色惨白、眼眶通红。心里暗叫不好,只觉得是贺九黎出言挑拨,心里头把她恨了个死。
今晚要是不把林诗音带回去,他们二人免不了要吃龙啸云的苦头。
他们对视一眼,心下已决定今日用强的,也要把这不听话的诗音小姐给拖回家里去。
自从少爷不管事之后,李园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龙大爷一人拿捏,只要诗音小姐今日回了李园,龙大爷自可说她得了风寒,在家里头关上三五个月,也不怕她不乖的。
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难道还能翻出什么风浪不可?
心下主意已定,一健奴上前一步,沉声道:“诗音小姐,得罪了。”然后伸手便捏住了林诗音的手腕,大力一拉,生生把她从门口拉了出来。
林诗音哪里能想到,这二奴竟敢这样对她,当下便气的脸色发白,怒道:“你们……你们哪里来的狗胆子,竟然敢如此对我!”
那健奴垂着头,一副恭敬做派,手上力气却是一分不减,见林诗音拼命挣扎,心头又生出几分不耐来,又拖着她走了几步。
嘴中只道:“诗音小姐不懂,这江湖坏人太多,还是家里安全些,小奴这是为了小姐好,还请小姐配合些吧!”
林诗音又惊又怒,心下凉的透透的,只觉的自己这小姐当的实在是没意思,连个健奴都敢把她拖来拖去,还不如一头磕死得了。
又复而想,要死,也得回去再死,死在九黎的地方,凭空给人家添晦气。
她惨淡一笑,不再挣扎。
那健奴见她认命,心下一喜,嘴上道:“此地古怪,不便久留,诗音小姐现在不明白,回去想想,便知道咱们二人可是真心为小姐着想的。”
却听一人冷声道:“小姐怎么想,你们管得着么?你们究竟是小姐的下人,还是小姐的祖宗啊?”
健奴抬头,便见贺九黎立在门口,面如寒冰,一双凤眸之中寒光战战,叫人看了没由来的害怕。
贺九黎本以为林诗音只是出门与两个奴仆说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奴居然敢以下犯上,强捉林诗音回去。
可见这诗音小姐在李园,着实没有什么威严。
那健奴冷笑一声,道:“你花言巧语的哄骗诗音小姐,咱们还没追究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只当贺九黎只是个寻常女郎,刚才被林诗音刺了几句,心头正不爽利,见贺九黎自己撞上来,顿时便想着要教训教训她,好让她知道长舌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刚落,他便闪电般的出手,直攻贺九黎头顶。
在汴京城杀人的代价,他一个小奴自是担不起的,所以他这一招,并非为了一掌拍碎贺九黎的颅顶,而是为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他想要一把抓住贺九黎的头发,在把她拖到大街之上去痛打一顿,一个姑娘家被拉到街上去打,清誉基本上也完蛋了,若她是个要脸的,梁上挂根绳子也就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