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回哪儿去?”
“元老先生家里。”
“你想去找老先生说情啊?我劝你别去了,那老爷子固执着呢,恐怕不好说话的。”
“不是,”林青鸦不安得攥紧了指尖,“我担心唐亦回去找他了。”
“唐总?他回去干什――”向华颂话没说完,脸色也变了,“真是相处多了,我怎么也把唐总那暴脾气给忘了?那老爷子一把年纪,可经不起他推拎一下!快快,我开车,咱一块过去!”
“……”
事态紧张,林青鸦没时间推辞了,和向华颂快步出门。
・
元家别墅。
院门口好一阵闹腾,元老先生身后跟着牵狗的安保人员出来时,唐亦已经和元家的两个安保对峙许久了。
“唐总好大的威风啊,”老爷子见着唐亦就气不打一处来,冷鼻子冷眼地讥讽,“怎么着,现在这块别墅也是你们成汤的地盘,所以你唐总耍威风都要耍到我家里来了?”
唐亦终于等到正主。
他轻一卸力,就把被他制衡住的两名安保的手臂松开。压了压眉眼间戾意,唐亦抬眸望过去。
“元鸿博是你儿子?”
“……”
老爷子登时被这仿佛不会说人话的小辈气得不轻。
他缓了两口气,也不打算作答,只冷飕飕地看唐亦。旁边的狗倒是很通主人心思,也或许本能觉着面前这个人类不是善茬,就在保镖手里牵着的绳的束缚下,呲牙咧嘴地朝唐亦叫唤。
唐亦视若无睹,得了默认他就懒耷下眼去:“你手里那卷书我想要,你开个价吧。”
老爷子终于被气笑了,差点让人松绳放狗:“都说成汤唐总了不得,年纪轻轻就心狠手辣,上位没几年收拾得半个成汤妥妥帖帖,我还以为多大能耐,原来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当着几个安保人员的面,唐亦被嘲讽也没什么情绪,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平静、认真的:“什么价都能谈。”
“是我给你脸了还是你听不懂人话?”老爷子冷怒了神情,“或者你成汤副总就真狂妄到、以为这天底下所有东西都是能拿钱买的?!”
“钱当然不能。但你误会了。”唐亦终于抬回眼。
“我误会什么!”
“我说的出价不是说钱,是说任何事。”唐亦始终声音平静,他穿过那两个安保中间,停到那只朝他狂吠的狼狗前面。
“汪汪!!”
绳子被绷得紧颤,牵狗的安保皱着眉看唐亦。
唐亦却蹲下去,隔着一米,他和那只像要扑上来撕了他的狗对视,然后他抬眼,眸子黢黑又平静地看着老人。
“元鸿博去成汤那天带了他一家四口,在办公室外面跪了半小时――这些是公司里的人说的,我没注意,有错误你可以纠正我。”
老爷子气得脸色难看,字字从牙缝往外挤:“你想说什么。”
“四个人加起来,就是跪了两个小时,想翻几倍,你可以提,我跪还给你。”
元老先生登时噎在那儿。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堂堂成汤太子爷,北城圈里出了名狂妄的疯子,出口竟然是这么一句。
唐亦没等到回答,微皱眉,又指了指面前那还在狂吠的狗:“你要是觉得不够,让它咬我,或者让他们打我一顿也行,我不会还手。”
他想了想,补充,“轻重没关系,但不能伤到衣服遮不住的地方。”
“……”
近窒息的沉默后,老爷子终于回神,脸色铁青:“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恐吓我?”
唐亦安静起身:“我只是在跟你谈那卷书的价格。”
老爷子一窒:“你说的出价就是……”
和唐亦对视几秒,元老先生终于确定了:这疯子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恐吓威胁,他就是认真的。
疯也是认真的。
老爷子感觉完全没消气,更气了,但比更气还气的是,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要和这么一个完全不正常的疯子计较。
他总不能真让他跪到元家门口!
老先生气不消,也不想见这疯子,扭头就想往回走。
“我让你开价。”
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追来。
老爷子没打算理会。
“你子女很多,把柄和弱点更多,我不想威胁你。”
“――!”
老爷子身影骤停,气得嘴唇都差点哆嗦。
他扭回去怒瞪站在那儿的青年。
青年依旧平静,凌厉而近漂亮的面孔上懒淡得毫无情绪:“我说了我不想威胁你,所以让你开价。”
“你还不如直接威胁我!”
“不行。”那人终于有点表情了,他皱起眉,似乎为难,“她知道了肯定要生气。”
“……”
老先生半晌才平复呼吸,但火气显然没消干净,嘲骂道:“我还真以为唐家继承人是个什么硬气货色,原来只是个为了女人就能软了膝盖的软骨头!”
唐亦不为所动,眼神都没带起一下波澜的:“你是要选跪么?”
老爷子冷冷看着他,许久才突然说:“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是吧?”
唐亦一顿。
须臾后,他轻撩起眼,薄唇一勾,竟笑了,“对,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商场如战场,愿赌服输,他自己犯的错,我为什么要容忍、再给他机会?”
老爷子嘴唇翕动,气得像要说什么。
“啊,对了,他带着他妻子和两个孩子去公司跪了半小时――可那又怎么样?”唐亦笑起来,眼底情绪渐恣肆而难以收敛,“跪是什么大事吗?半个小时怎么了?他跪了我就要同情、就要心生不忍?抱歉,完全没有――就像我说抱歉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真的觉得自己需要抱歉。”
“……”
唐亦笑够了,抬起眸,对上那几个安保和老人看向他的眼神。他们有惊恐、有恨怨,不约而同的是厌恶。
他们看他像在看一个怪物。
唐亦早习以为常了,他懒恹地低下声:“说完了,出价吧。”
老爷子终于回神:“你既然什么都不在乎,还要那书干什么!”
“是她想要。”唐亦说。
老先生脸上露出更加厌恶的情绪:“林家昆曲世家,阳春白雪的渊源,到这一代怎么会和你搅在一起?”
“――”
疯子眼底情绪猛地一跳,戾意差点就没压住。
几秒后他缓下气息,点头:“就像你刚看到的,我没教养,不通人情,冷血,狂妄,自私,我行我素,疯子,神经病……”
“但她不一样。”他张开手,又握紧,像虚握住什么,“她和我完全不同。她身上有我见过的所有的美好的和明亮的东西,为了她和她身旁的这一点干净,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也什么都不在乎。”
他抬眼:“所以我说随便你开价,是要打要跪还是别的什么,我都――”
“我在乎。”
“……”
唐亦身影骤然僵住。
“书我不要了。”一道纤细身影从他身后的院门外走进来,在他身旁停住,“非常抱歉,打扰您了,我们这就走。”
林青鸦朝老人躬身,然后她拉住唐亦虚握的手。
懊恼又无奈,而无奈又温柔。
“跟我回家。”
第63章 妲己命
车上一路沉默。
开车的是向华颂,他自己的私人小轿车,空间不大,前排和后排之间更有点狭窄。
林青鸦拉着唐亦坐在后排,唐亦自己的车被撂在元家外面――林青鸦不放心他现在的状态开车,就把他也带上了向华颂的车。
于是一双大长腿被迫憋屈在后排的狭小空间里,唐亦低垂着眼,不说话,任林青鸦牵着手,整个人的状态堪称乖巧。
如果之前没听见他在元家门口说的那番话,那向华颂可能都要信了。
想想听到的那些,再看一眼后排“乖巧”得能叫外人觉得惊悚的疯子,向华颂默默地咽下所有疑问,把视线从后视镜里收回来。
漫长的一路终于结束。
车停在芳景昆剧团的剧场外面。
向华颂斟酌着转回来:“青鸦,你看我是先把唐总送回成汤,还是?”
“不用麻烦您了,向叔,我还有话想和他谈。”
向华颂点头:“哦,好,那要不你们进团里……”
向华颂话没说完,看见后座里的男人慢慢撩起眼,黑黢黢的眸子凉睨过他,然后落向车门。
体会了几秒,向华颂恍然:“……那还是我走吧。”
老团长泪流满面地下了自己的车,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剧团。
车里复安静下来。
林青鸦垂眼,把唐亦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那道香烟灼烫留下的疤痕还没有消,她手指轻触上去,指尖下就跟着一栗。
林青鸦忙缩回手,蹙眉问他:“疼吗?”
“不是,早不疼了,”唐亦合拢指节,藏起伤疤,想把手抽回去,“本能反应。”
林青鸦握住他要抽回的手:“孟奶奶给我打过电话。”
唐亦眼神一冷:“她还敢找你?”
林青鸦垂着眼,声音很轻:“她把上次你烧花房前对唐家的副管家说的话,说给我听了。”
唐亦顿时心虚,“你别听她胡说。”
林青鸦:“二选一那个,是她胡说的吗?”
唐亦张口要回答。
林青鸦:“你不能骗我。”
唐亦:“……”
车里的安静就算是对林青鸦的问题如实作答了。她握着他的指尖更用力,微微发白。
不等唐亦想出哄小菩萨的法子,就见林青鸦抬眸,认真地望着他:“唐亦,你不能再这样了。”
唐亦笑:“我怎么样了。”
林青鸦轻皱着眉:“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啊,你是说今天的事和烧花房那天的事?”唐亦微微挑眉,作不在意的神情倚回座里,“我今天会那样说,是因为我知道元家不敢得罪我,他也不可能真让我出什么事――不然就算我不计较,唐家颜面为重,孟江遥就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林青鸦轻抿唇,没说话。
唐亦懒洋洋地抱起手臂,侧过眸子来,似笑非笑地轻睨着她:“包括花房那天也一样,我知道他不敢担责,所以才那样说。”
“……”
小菩萨低垂着眼,茶色的瞳子半遮,细密的睫毛小扇子似的搭下来,让唐亦看不清她的眼神。
也就无从判断,她是信了还是没信――
虽然是路上临时想到的借口,但唐亦推敲过逻辑,确实是基本站得住脚的实话没错。
这一次车里的安静持续得更久。
久得唐亦难得心里有点慌,他不自在地放下胳膊,手扳开横在两人中间的扶手箱,他撑着座椅躬低头,想从下面看小菩萨的反应。
一边低身他一边哄:“我说的是真的,他们不敢……”
“以前的事,过去就让它过去。”林青鸦突然开口说。
唐亦意外,回神一笑:“好――”
林青鸦:“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无条件原谅你,唐亦。”
唐亦笑容停住:“?”
林青鸦:“如果以后你再说出这样的话、再做出任何不考虑自己安危的事情……”
唐亦哑声:“你就要再离开我一次么?”
“?”林青鸦一怔,皱眉,“我当然不会拿这样的说法伤害你。”
“…这可是你说的。”
“嗯。”
唐亦眼底阴翳散尽,薄唇顷刻就勾回笑,他俯身要凑过去亲他的小菩萨,结果却被躲开了。
唐亦索性倾身,把林青鸦堵进车门和座椅的夹角间。
林青鸦退无可退,只能抬手捂住唐亦要低下来吻她的薄唇和下颌。
林青鸦不满又严肃:“让我说完。”
“…行,行,让你说完。”唐亦不甘心地在小菩萨掌心亲了一下。
林青鸦把人推开点,坐直身:“我不会那样做,所以我也不许你用任何行动或言语伤害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