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听不下去了,一甩袖子,走了。
*
天色暗下来前,一行人出了门。为避人耳目,分了好几波,陆云初和闻湛自然是跟着闻珏走。
闻珏和闻湛在前面骑马,陆云初和柳知许坐后面的马车。
闻珏和闻湛一同沉默着,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湛侧头,不解地看着他。
还能怎么回事?
闻珏知道自己这话是白问,且闻湛不能回答他,但他还是没忍住,继续道:“当初你俩成亲,我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我见你一心求死,实在愤懑,想激激你,没想到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闻湛本来不想回应他,但见他垂头丧气的,还是轻叹了一声,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珏立刻好受了不少:“你怪我吗?”
闻湛自然是摇了摇头。
闻珏立刻道:“那太好了。我立马让你们和离,她绝不是良配。”
闻湛本来没什么表情,听到这话以后,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一夹马腹,策马甩开闻珏一大截,不想和他并行了。
闻珏马上追上。
两人脱离部队,一前一后地感到集合地。
闻湛翻身下马,闻珏也跟上,下马后大步跑过去,拽住他,很不解地道:“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闻湛不语。
闻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是因为我说你们不相配吗?”
闻湛本不想理他,但见他这般着急,还是决定同他说明白。
他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找了块儿平坦的泥土地,在上面写道:不是。
闻珏肉眼可见地雀跃了起来:“你也觉得你们不相配?我就说嘛,她这样的人,本就不是良配,你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话刚刚说完,就见闻湛在地上接着写道:我才不是那个良配。
闻珏愣了,睁大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因为光线昏暗而看错字:“你在说什么?”
闻湛不动了。
闻珏在他身边绕了几圈,捶胸顿足的,最后蹲在他跟前:“你、你,唉!你是觉得她喜欢我,你只是替代品吗?”
闻湛:……
他放下笔。
闻珏拽住他,明明上一秒还在胡咧咧,下一秒却说了一句人话:“你怎么想的,你喜欢她吗?你若喜欢,那你为何不能是良配?”
提到陆云初,闻湛脸色变得柔软起来,捡起树枝:我……
写了一个字,后面的字却写不出来了。
“我还是认为你不应该心悦于她,她不是好人。”闻珏认真地说,“这事儿真是一团乱麻,你不要陷进去了。”
闻湛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把刚才写的字划掉,在旁边写:你不要诋毁她。
闻珏很不开心:“这是重点吗,你怎么这么信任她,她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你没看见吗?”
闻湛抬眸,斜斜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不是活该吗?
闻珏心头狠狠中了一箭,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换个话题:“好吧,你若是看上她了,那就让她改邪归正,好好跟你过日子——”
闻湛瞟他一眼,他闭嘴了,换了个语气:“好吧,我不说她了。她呢,怎么对你的,你确定没有被蒙骗蛊惑——我是说,你确认你喜欢她吗?”
闻湛重重地点了点头。
闻珏又问:“那她呢?”他认为陆云初还没有放下他,否则不会处处针对自己,而且肯定不会对闻湛真心实意地好,所以这话只是想问陆云初是怎么对他的。
闻湛在土地上写了几个字,闻珏低头,瞬间没声了。
闻湛会错意,以为他问的“她呢”是指“她也喜欢你吗?”
而他的答案是:我这般的人,怎堪得“喜欢”二字。
闻珏哑声了,他很生气,胸口像堵了一块儿石头,却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
他重重叹道:“你!你怎么想的!”
月光洒在闻湛侧脸,让他的脸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冷色。
闻珏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配?你、你至少好看啊!”
说完就后悔了,这种话对男子汉大丈夫来说实在是一种侮辱。他正要纠正,却看到闻湛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出来,笑容是他从未见过的爽朗,如轻云出岫。
他没头没脑地在地上写道:她对我很好。
闻珏被他的笑容闪到,没了脾气,叹道:“你现在变成这样,是因为她吗?”有些事不是他看不见,其实还是因为挫败感而不敢承认,“你当初……当场那般,现在看着有生气了许多。”这句话说得很轻,生怕冒犯了闻湛。
闻湛却勾了勾嘴角,眉眼柔软地不像话,左手抱着膝盖,右手用树枝写字:情之一事会让人变得心软,心软了,便舍不得死了。
闻珏看着这句话久久没有言语,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意味,最后只是喃喃道:“我不明白。”
闻湛笑了笑,没说什么。
有马车行驶的声音传来,他立刻站起身来,望着路口的方向。
陆云初掀开帘,见到闻湛后松了一口气,对他招招手。
闻湛笑着对她点头。
闻珏本来还在迷惑加郁闷,一见他这笑容,立刻变成了气愤。
怎么形容呢,闻湛一直都是冰冰冷冷的,笑也是冰冰冷冷的笑,看着温柔,其实没什么生气和温度。
但是一见到陆云初,立刻就换脸了,跟晒着太阳的打滚的猫儿似的。
他气愤地踢了踢泥地,把字迹踢模糊。
心软也不能软成这样啊!像什么话!
第47章 秘密
四人汇合后,闻珏带着众人进了事先布置好的地点。
陆云初发现这里不仅有侍卫,还有一个穿着打扮像和尚的人。
这人精瘦精瘦的,像个猴儿,但身上有种沉淀深远的氛围,让人看了想双手合十叫一声“大师”。
闻珏介绍他们给对方认识。
“这是晦机主持。”
和尚双手合十,对他们友善地点点头。
闻珏指着闻湛道:“这是我弟弟。”轮到陆云初,半天才说,“这是我……弟媳。”
陆云初觉得这和尚法号十分耳熟,仔细一想,这就不是书里提到的闻珏的左膀右臂,那个无所不能的和尚嘛。
陆云初本以为他应该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想到看着挺年轻的。
闻珏补充了一句:“此次能侥幸发现靖王的阴谋,多亏了她。”
还算说了句人话,晦机对陆云初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
陆云初双手合十,很不标准地拜了拜:“那我这算是救了很多命了,接下来请不要让我这么倒霉了。”
这话说得很无礼,闻珏低声呵斥:“喂,你好好说话。”又转头对晦机道,“主持莫怪。”
陆云初对他翻了个白眼,晚上被迫拖来蹲守本来就很不开心,还指望她能和和气气不成。
没想到晦机和尚却笑了笑:“女施主实乃性情中人。”
陆云初的目光在他俩中间瞟了瞟,看来他们现在还不是很熟啊。
闻珏干笑了两声,对陆云初道:“你把对我说的详细情况给主持再说一遍吧。”
这是正事儿,陆云初也没有顶嘴,老老实实过去跟晦机详细说了一遍。
晦机安静听着,时不时地询问细节,聊完以后说说了一句:“女施主功德无量。”
陆云初看着他,心想上辈子和上上辈子,自己的死说不定还有他在后面出谋划策呢,谁能想到这辈子的他会在这儿心平气和地说她“功德无量”。
她一向是个贫嘴的,存心想逗逗这个“大师”,便笑着问:“大师,好人能有好报吗?”
晦机道:“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
“那您帮我看看,我日后的命数如何?如今种了善因,可否结善果?”
本来是开玩笑的,晦机却抬头,认真地看着陆云初的脸。
陆云初被他这眼神弄得不自在了,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你们和尚还看面相不成,这不是道家的东西吗?”
晦机笑了笑:“我观不出施主的命数。”
陆云初对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惊讶,小说里他搞谋略、搞发明,就是没有正儿八经当过和尚,陆云初一度怀疑他是个招摇撞骗的假和尚。
她敷衍地道:“阿弥陀佛,谢谢大师。”转身就要走。
却听背后说:“不过我能看到他的命数。”
陆云初回头,见晦机面带困惑地看着远方。
她顺着晦机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闻湛同闻珏并肩而立,身形挺拔,衣摆飘动,似要融入茫茫夜色。
陆云初停住脚步,不置可否:“什么命数?”
晦机迈步上前,目光落到闻湛背影上没有挪动:“死劫已过。”
陆云初是知道剧情的人,听到这话并不惊讶,倒是有些惊讶于晦机的本事。看来倒也不是个招摇撞骗的。
她点点头,正待迈步,却听他继续道:“奇也怪也,他身上怎么背负了别人的命数?”
陆云初诧异地转头看他。
晦机脸上露出无解的神情:“惨死之命,应当是他血亲之人的。”他的目光落到闻湛的腿上,眉毛皱在一起,不再装世外高人了,嘀嘀咕咕道,“还有……残?”
陆云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最后一个字钻入她耳朵,却犹如惊雷炸开。
她不再吊儿郎当的了:“你说什么?”
晦机摇摇头,甚至苦恼地抓了抓锃光瓦亮的秃头:“应当是断腿了啊,可……难不成同死劫一般逃过了?也不对,若是逃过了,我便看不见了。”
这话说得陆云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僵硬:“若是没有断腿,只是承受断腿的痛呢?”
晦机恍然大悟,但随机又陷入茫然:“这倒是解释得通了,可是这般……却说不通啊,哪有这样的事,太过离奇了。”
后面他说了什么陆云初就没听了,她飞快地朝闻湛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闻湛回头,本来正准备笑,一见她神情严肃,笑意立刻散了,化作疑惑。
他捏捏她的手心,问她怎么了。
闻珏见陆云初过来,立刻道:“陆云初,我有话和你说。”
陆云初没工夫搭理他:“没空。”
闻珏正要生气,却见陆云初捧住闻湛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你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事情吗?”
她的神情太过于严肃,让闻湛心跳陡然落了半拍,他很想回答“没有”,但面对陆云初他终究是不愿说谎,所以只是把目光垂下,盯着地面,不再看她。
“闻湛?”她提高了音量。
本来还想骂陆云初的闻珏嗅到了诡异的气氛,默默闭了嘴。
闻湛依旧不说话,垂着睫毛,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做好一个哑巴。
陆云初松开他的手,退了半步:“你有事瞒我。”
她语气平淡无波,闻湛却被吓了一跳,连忙抬头想要拽住她。
闻珏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的,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觉得陆云初不能欺负闻湛,忙上前劝道:“做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吗?”
陆云初瞪他一眼,他立刻闭嘴,但下一刻就反应过来了,他凭什么怕她?!
于是他拍拍闻湛的肩,对陆云初沉声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过来。”
陆云初本不想理他,但见闻湛一副闭口不言的模样,害怕自己着急上火对他生气,还不如跟闻珏聊天,把火撒到他头上。
她跟着闻珏走到一旁,在一颗树下站定:“你要说什么?”
闻珏脸皱成一团,半晌咬牙道:“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他“哼”了一声:“你当初对我死缠烂打,如今又故作厌恶,转而纠缠阿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陆云初被他的自恋惊到了,但仔细一想,前期女配痴恋他成那个样子,现在换了个人一样,任谁都要怀疑。
“我以前瞎了眼,不懂情爱,便铁了心地纠缠你,直到遇到了闻湛,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多糊涂。”她一板一眼地解释道。
闻珏虽然不信,但这个解释也没什么可反驳的:“你最好是。”
他背着手,不再看她:“你若是想要什么,大可提出来,不必拐弯抹角地利用阿湛。我不管你使了什么法子让阿湛对你情深根种,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