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天二十四小时,基本是两点一线生活。学校,家里,连校外都不再出。
偶然一次机会,博盈让同学给自己买了信封信纸,准备给贺景修写信,问他为什么不回自己消息,她没手机收不到,但他可以给自己写信呀。
虽说写信很俗,但能穿透纸张的文字,必然是有力量的。
她开始给贺景修写信。
一封又一封寄出去,依旧石沉大海。
博盈不是会那么快放弃的人,她觉得奇怪,借了迟绿偷偷摸摸带到学校的手机,往他手机里发消息。
消息能顺利发出,在确定这个消息时,博盈的眼睛便亮了。
午后休息时间,她蜷缩在课桌下,捧着能发出消息的手机,如获珍宝一般。
只是,她唇角的笑还来不及收住,贺景修那边便有了消息回来。
很无情,但又符合他个性的一句话。
【以后别给我写信了。】
博盈脸上的笑僵住,蹲在桌下不死心追问为什么。
贺景修回复她,字里行间透露着冷漠,但又不失风度。
他说她给他造成了困扰,让她以后别再找他。
贺景修给她发的信息,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她好像就不认识了。
她反反复复,把他发来的文字逐字逐句轻声念了出来。念完,博盈依旧不相信。
她想也没想,直接拨通了贺景修电话。
但电话不是他接的,是很悦耳的女声,问她是谁。
当下那一刻,博盈根本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既不是贺景修的同校校友,更不是同学,甚至可能连朋友也算不上。
以前,她常听人说念大学会改变一个人。
挂断电话后,博盈一直在思考,贺景修是不是也在大学后发现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忘了和她小打小闹的约定。
毕竟,一直以来是她在死缠烂打,缠着贺景修。他好像从未给出回应。
结束了电话,博盈从桌下慢吞吞起身,趴在桌上熬过了一整个下午。
之后,她再没给贺景修写过信,更没发过消息。
-
寒假。
博延回了家,博盈有短暂的喘息空间。
他带她出去吃饭时,远远地看见了贺景修和他朋友,有男有女。
当时,有个女生站在他旁边,和他交谈甚欢。
博盈望着他脸上的笑,如梦初醒。
饭后回到家,博盈把曾经和他有过回忆的东西全部打包尘封,再也没碰过。
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算不算失恋,她没有像别人一样会半夜躲在被子里哭,她每天都在照常去学校上课,每天都很累,过得很充实。
最后一学期的冲刺,博盈的成绩突飞猛进。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跟同学们一起喝到烂醉,被博延背回家。
那是她念初中以来,她哥第一次背她。
他们回家的路好像很漫长很漫长,博盈哭了一路,把他T恤都给浸湿了。
好在,博延根本没问她为什么哭。
次日,博盈收到了他哥送给她的毕业礼物,一张环游世界的机票。
他给她安排了每一站的向导,她想先去哪都行。
没有任何犹豫,博盈当天便出发了。
高考成绩出来时,她考了高中三年都没有考到过的高分。
填报志愿时,博盈没再选之前跟贺景修约定好的大学,她去了一所南方大学。
她听说南方很暖和,她想真真切切去感受。
之后,她再没有贺景修任何消息。那只她上高三就被裴婉玉收走的手机,也再没回到过她手里。
手机坏了,屏幕再也没办法亮起。
少女时期被她满心满眼喜欢的人,追逐的光,也隐于云层后,再也没出现。
……
-
把信拆开,博盈匆匆看了眼便塞给了贺景修,她重新翻纸箱里剩余的东西。
这个纸箱,是博延替她回家里拿过来的,是她高考后就一直没去动过的东西。
里面有她那会写的同学录,有那个时候的笔记本,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刚被贺博美撞翻,只有部分东西倒了出来。
但箱子里东西多,她一时根本没办法找到信一样的东西。博盈着急,索性把所有东西都给抱了出来。
“博盈。”
贺景修看完她塞给自己的信,眼睫微颤。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他拉住博盈的手,试图让她冷静。
博盈直接甩开他的手,她在箱子里翻找,在看到最底下的东西后,她瞬间愣住。
博盈嘴唇发颤,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眼睛里写满了倔强,瞳仁里盛满了泪水,她喃喃道:“怎么会没寄出去呢,我明明放在信箱……”
忽地,她顿住。
信箱。
博盈瞳仁微缩,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我手机呢。”她慌乱寻找,“我的手机放哪里了。”
“博盈。”贺景修按住她肩膀,声音带着些安抚,“先冷静。”
他眼眸漆黑望着她,是黑夜中的光。
贺景修的声音很有魔力,能让她瞬间冷静。
他说:“我给你找手机,你先坐下。”
他抬手,轻轻拭去她脸颊的泪水。
贺景修不忍看她这样,他认识的博盈是个小太阳,不会哭的。
他喉咙发干,心口微微发酸发胀,说不出的难受。
博盈手里攥着那些从未寄出从未打开的信,抽噎着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写的信藏起来!”
一想到信箱,博盈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的信,都是塞在家门口的信箱里,然后寄出的。她那时候的活动空间不大,也就家门口散散步,信只能塞在那里。
每一天,别墅区那边都会有人收信,她是确信能寄出去的。
而现在信出现在这里,一点不意外,是有人偷偷把她的信拿了出来,这才让她的信石沉大海。
手机就在桌上。
贺景修给她拿来,博盈想也没想点开备忘录,可在看到上面那串熟悉的数字后,她迟疑了。
博盈死死盯着那几个数字,紧咬着唇瓣。
须臾后,她挫败的放下手机。
她知道,这个电话就算打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理会她的质疑,更不会搭理她。
在他们看来,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他们只会认为,博盈在无理取闹。
博盈无声哭着。
贺景修看着,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绞痛让人无法呼吸。
他坐在博盈身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对不起。”他说。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那么年轻气盛,他没有那么高傲的话,他们是不是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贺景修没收到博盈的信,更没有收到过她的短信和电话。
如果不是博盈现在说,他根本一点都不知情。
高考毕业后,贺景修忙了一段时间。
回到北城去找博盈时,碰上了她父母。她父母认识他,没对他说什么重话,但却重点提了博盈在补课,最后一年了,很重要,他们不希望贺景修去打扰她,耽误她最重要的一年时光。
贺景修了然,他知道博盈爱玩的性子。
认真思考过后,他让他们转交了一份礼物给她,那份礼物里,有很久以前她问出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收到。”
听贺景修这么说,博盈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我根本不知道。”
她完全不知道,贺景修抽空去找过她,见过她父母,还给她送过礼物。
第四十章 唇上一软
不知过了多久, 屋内归于宁静。
博盈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她安静下来。
贺博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能感受到屋子里的氛围不太对, 也停下了自己活蹦乱跳的身影, 趴在两人脚边,尾巴还时不时甩到博盈脚背。
博盈垂眼, 感受着它带给自己的安抚。
在这一夜,所有的谜题仿佛都被解开了。
为什么她从未收到贺景修的回信, 为什么她忽然爽约, 放了贺景修鸽子。
两人在阴差阳错下, 蒙在了鼓里。
如果当时, 博盈再倔强一点,再坚持一下, 事情或许会不一样。
如果贺景修不那么高傲,厚着脸皮多去找几次博盈,问她为什么说话不算数, 把约定忘记,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分开。
但很多事, 并没有如果。
错过就是错过。
当年的他们, 虽有着年少时期的热烈, 可骨子里, 谁都有不愿意妥协的倔强。
贺景修在她高考后的次日回了家, 买了一束花去找她。
她的电话打不通, 贺景修再次去她家。
到门口时, 他被她家里阿姨告知,她去环球旅行了,要开学再回来。
高考成绩出来后, 贺景修知道了博盈的分数,知道了她报考的学校。
那一刻,贺景修仿佛知道了她电话为什么打不通,知道了她为什么毕业后不跟自己说一声便出国旅行的原因。
同样的,也通过这种方式,知道了她的答案。
以前上课时,班主任老师曾分享过一个故事,故事结尾时,他说高中生的喜欢都是小打小闹,做不得数,让他们紧着学习,而非爱情。
因为高考毕业后,你会发现世界很大,遇到优秀的人更多。到那时候,你可能又会改变自己的喜欢。
在这之前,贺景修一直都把她的话当真。
有些时刻,博盈自己都会忘记自己说的话,但他记得,也一直在遵守。
到那天,得知她选的学校和专业后,贺景修才恍然明白——小麻烦精去向往更广阔世界了,她把在一中落下那些约定忘了。
又或者不是忘了,是她根本没放心里。
贺景修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
从小到大,他从没被人忽视过,更没被人放过鸽子。而博盈,却对他爽约两次。
所以他没有去找博盈质问,他性子使然,不允许他去做这种追根究底的事。
……
-
“所以——”博盈喉咙干涩,嗓子沙哑看他,“你回去找过我?”
贺景修:“嗯。”
博盈望着他,在他眼底看见了自己倒影。
她想问,既然没见到为什么不再等等。可换位思考想想,她也是如此。
他们都太年轻,爱面子,骨子里都是骄傲倔强的。
她打了电话,被旁人接听,因此再没拨通过。
而贺景修亦是如此。
思及此,博盈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
她盯着脚边的贺博美看着,总觉得整件事有点好笑。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她也不至于跟贺景修错过这么多年。
“那……”
“什么?”贺景修注视着她。
博盈嘴唇翕动,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现在问当初那个拿他手机接电话,回自己消息的人是谁好像也没了意义。
命运就是要对他们开玩笑,让他们互相错过。再去追究,也不能改变什么。
对着他眸子,博盈摇了摇头:“没什么。”
贺景修盯着她看了须臾,起身给她倒水。
“喝点水。”
博盈接过,道了声谢。
屋子里再次静了下来。
但这一次的安静,和刚刚又有所不同。
博盈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水。
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贺景修,也一样。
两人脑子都很乱,谁也没想过他们错过的原因会在这里。
不知过了多久,博盈终于把杯子里的水喝完。
贺景修顺势接过空杯子,声线低沉:“还要吗?”
“……不要了。”博盈扯过纸巾擦了擦脸,想着自己刚刚在他面前哭泣的模样,匆忙起身:“我去洗个脸。”
贺景修还没来得及反应,博盈已经钻进浴室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语。
博盈在浴室整装肃容了一会,她眼睛红红的,看上去颇有种我见犹怜的味道。
一想到自己刚刚把眼泪擦在贺景修衣服上的画面,博盈就不太想出去了。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了许久,才迈出步伐。
回到客厅,在看到贺景修正在做的事后,博盈再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拆开的信抽了出来。
猝不及防,贺景修抬眸看她。
博盈瞟了眼他刚刚拆开的那封信,支支吾吾道:“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看我东西。”
贺景修看她这么有精神样子,估摸着她恢复了不少。
他挑眉,示意道:“这些信的收件人是我吧?”
“……”
博盈一噎,“以前是你。”
贺景修不敢相信看她,“现在不是我?”
“现在——”博盈张了张嘴,“反正你不能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