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听他如此说,孟妱越是红了眼,她还是强迫自己笑着,不能哭,哭了便不吉利了。
沈谦之忽而轻笑了一声,“你可知你这个笑……”
看见他的笑,孟妱缓缓压平了嘴角,不禁探问道:“怎么……?很难看么?”
“不,很好看。”他墨眸深深的瞧着她,认真道。
一面担忧着他,一面又怕他担忧。这样的她,又怎会不好看?
被沈谦之这么一说,她脸颊上霎时染上了绯红,这才反应过来,现下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不自然的抬手理了理鬓间的发,便向殿外走去,“我去给你倒一杯茶来。”
“怀仪,”刚走了一步,她便被他唤住了,她一回身,便被拽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不必去,哪里都不要去,就这么呆着。”
流云殿外的两个侍女,端正的守在门外,墙角的玉兰花已悄然开放,时不时散发着清香。
*
翌日,孟妱早早的醒了,却只是躺在榻上,怔怔的发着神。
按着祭天的仪式,今日她本也应在前去祭天的行列中,只是沈谦之提前安排了一个会功夫的女子代替了她,只说她染了疾,便可遮上面纱戴上帷帽,届时蒙混过去。
见窗外渐渐明了起来,孟妱半撑起了身子,同侍女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在外殿榻上守夜的侍女忙穿上了衣裳,往搁架上放着的七宝灯漏上瞅了一眼,缓缓走进寝殿,低声回道:“还未到卯时,早着呢。”
太子的仪仗,现下还未出发呢。
侍女话音方落,门外便传出了一阵声音,孟妱心内猛地一惊,只担忧是不是有人发现了什么。思量之下,却还是让侍女出去瞧瞧。
不多时,那侍女便折身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条。
“郡主……方才来了个宫女,什么也没说,只将这个塞到奴婢手中,便慌慌张张的走了。”
孟妱迟疑着接过了纸条,展开一瞧,是一行稚嫩却隽秀的字迹。
祭天礼过后,勿近神位。
孟妱瞧着这一行字,心内不住的思索着,她曾在奉天殿呈上的文书中,见过魏陵作的文章,她知这是魏陵的字迹。他并不知她不会去九嶷山,可他如此提示,是何意?
半晌,孟妱猛地坐起了身子,同侍女道:“去将你的宫装拿来,我要随太子仪仗往九嶷山去!”
见孟妱神色仓皇,侍女不敢多问,便命人去取了一套宫装来,迅速给孟妱换上了。
此时,沈谦之与温承奕的马车方行至九嶷山脚下,因着山势险峻,他们需步行往山上的寺庙中去。
沈谦之穿着一身齐整的官袍,顿了顿,抬眸望四下瞥了一眼,而后轻拍了拍衣袍,往山上走去。
温承奕面色如常的跟在他身旁,淡淡道:“六千人马,二十处机关,都安排好了。”
沈谦之轻挑眉尾,点了点头,半晌,目光直视着前方,缓缓开口:“那边,可有何动静?”
闻言,温承奕不禁皱起了眉,“许是他们以为胜券在握,那五万人马,如今仍一个不少的在城外驻扎着,还有条不紊的佯装着预备明日启程。”
沈谦之步子顿了顿,只一瞬,仍继续拾阶而上。
祭祀的天坛,正在寺庙正殿前的一块空地中,因着仪式还未开始,只有一些僧人在忙碌的摆放着各类供器祭品。
一切安稳如常,甚至有些太过顺利。
温承奕见他一路从山脚下便忧思重重,不禁开口抚慰道:“怎的了?大仇得报在即,如何还这般愁思?”
“我总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沈谦之皱着眉头,视线细细的往四下扫了一遍。
温承奕见他神色如此紧绷,便抬手向他肩上拍了拍,缓缓道:“放轻松些,许是你等这一日已太久了,不免想的过多了。”
沈谦之深吸了一口气,唇角露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但愿如此。”
少时,便听见守在寺院门前的侍卫大声报道:“太子殿下到——”
闻言,沈谦之便领着一众大臣,往寺庙门前迎去了。
太子的舆轿后,紧跟着的是冯英德的轿子,再之后便是众后妃皇子皇女的轿子。
因着沈谦之是太傅身份,无需对太子行跪拜大礼,除了他,余下大臣接跪迎太子。
礼行毕,太子被众人拥着走向庙中,冯英德也跟着朝沈谦之走来,路过他身侧时,缓缓停下,面露三分笑:“本官是个阉人,这等陪太子祭祀的大礼,还是只能由沈太傅这般身份尊贵之人来做。”
“今日,沈太傅的风光,本官也只能在一旁瞻仰了。”
说罢,冯英德又笑了一声,便跟着队伍往前走了。
此时,站在沈谦之身侧的温承奕早已攥紧了拳,目光狠狠的锁着冯英德离去的方向。
沈谦之面色淡淡,收回视线朝温承奕看了一眼,向他点了点头,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温承奕的神色好容易稳定下来,正要同沈谦之往里去,却见沈谦之面色发白往他身后瞧去。
顿了顿,他亦循着沈谦之的视线往身后瞧去。
孟妱正穿一身宫装,朝他们走来。
第88章 大结局(中) 有一个人,爱她如生命。……
孟妱正穿一身宫装,朝他们走来。
沈谦之朝前迈了一步,欲去抓住孟妱的手,却被一旁的温承奕按住了,“嘉容。”
他低唤了一声,又继续道:“我找人去跟着她。”
待众人都入了寺中,沈谦之左右巡视了一番,便在一个僧人的带引下到了一间寮房。
行至门前,沈谦之朝他点了点头:“多谢小师父。”
说罢,他便推门而入,孟妱穿着一身宫女衣裳正在屋内踱步,见沈谦之进来,忙迎上前去。
“太子给我殿中传了一张信笺。”说着,她忙从袖中拿出了那张信笺,递到沈谦之手中。
沈谦之迟疑了一瞬,还是将信笺打开了,他瞧了一眼,抬眸问她:“你便是因这个跑来的?”
孟妱缓缓垂下眸子,她原可以想法子让其他人将信带来,可如此紧要之事,她谁都不敢信。
现下瞧见沈谦之沉着的脸色,方才意识到,是她冲动了,她如此闯来,或许反倒会给他带来麻烦。
“我……你不愿让我有事,我也不愿让你有事,”她低声说着,试图解释,却见他仍是沉着脸,只能软声道:“对不起……我不该如此……”
沈谦之顿了顿,缓缓舒了一口气,他慢慢走向孟妱,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沉声道:“是,你是不该。等我收拾了他们,便要收拾你。”
她就贴在他胸前,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孟妱总觉得,她方才急躁忧虑的心稳了下来,即便听他这么说着,也觉甚是安稳。
忽而,沈谦之俯身下来,将下巴放在她肩窝里,接着,便听他声音有些低哑:“怀仪,你不知道……我也在怕……怕得很。”
“我怕再不能见着你,我欠你的,尚未还清。”说着,他又轻笑了一声。
闻言,孟妱不由心动了动,她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他也会怕,也会担忧。
缓缓地,她回抱住沈谦之,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沈谦之缓缓起身,拉开与她的距离,墨眸往她身后睨了一眼,便抬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了身后的木箱上。
沈谦之双手撑在木箱两侧,就这么看着她,半晌,孟妱怔怔的开口道:“你别怕,我就在这里。”
沈谦之唇角勾了勾,而后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角吻了吻,一触即离,“好,我不怕。”
话落,沈谦之垂眸瞥向他手中的纸,而后抬首对孟妱道:“你就在此处待着,不要往天坛去。”
孟妱重重点了点头,便瞧着他转身离去了。
沈谦之出了寮房,深深吐了一口气,便大步往外去了。温承奕正四下寻他,见他出来了,忙将他抓住,“祭祀礼便要开始了,你该去更衣了。”
他现下还穿着官袍,参与祭天礼,须得换上事先预备的香薰过的礼服。
沈谦之冷笑了一声,淡淡回道:“怕是这祭天礼,做不成了。”
“这是什么意思?”温承奕一面问着,一面跟着沈谦之的步子向前走去。
沈谦之并未回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冯英德,现下人在哪里?”
温承奕思索了一瞬,回道:“应是在偏院的寮房中等着礼部的指令。”
沈谦之缓缓皱起了眉,低声道:“既是如此,我们便要给他备一份大礼。”
伊始,温承奕并未听懂沈谦之的话,直至他瞧见沈谦之命巡防营的人将山下布置机关处的两只黄犬牵来时,方恍然道:“你是怀疑……冯英德在这地底下动了手脚?”
怪道他去查了城外的人,现下竟还不见动静。原是作了别的打算。
良久,一侍卫上前禀道:“回太傅大人,神位处连接香坛的底下确有□□,只是若不能将香坛移走,翻开土,并不能知其数量有多少。”
温承奕抬眼瞧了一圈,向沈谦之道:“现下这样多的人,若是命人动起手来,必定会引起骚乱的。”
“冯英德真是疯了!他可知蓄意毁坏天子祭天礼,是多大的罪名!”温承奕愤愤道。
“他本就是为了我而安排的,若是成功除掉我,他便可以说是我蓄意谋害太子设的局,反而将自己折了进去。届时,死无对证,自然是由着他说了。”
沈谦之定定的瞧着前方,眸中透着寒意。
“既然他有如此想法,那便成全他罢了。”
*
冯英德坐在偏院寮房的蒲团上,学着僧人的模样,闭目参禅打坐。
看着一旁的香一节一节的燃下去,同样一旁坐着的司治耐不住了,他用帕子轻擦了擦额头。
“你急什么?”冯英德闭着双眼,幽幽的开口道。
闻言,司治只好缓缓睁开了眼,他悄悄的瞟了一眼冯英德,见他还是面色淡然的坐得端正,一时欲言又止。
“说。”
可冯英德偏生好似脑门上长了眼一般,淡漠的补充了一句。
司治终于讪讪的笑了笑,开口道:“下官知晓大人神通,只是……那么多□□,炸死了那姓沈的,自是他活该,小小竖子敢于首辅大人作对,死有余辜!呃……”说着,他又顿了顿,“但观礼时若有些不长眼的人,稍微凑近了些,届时……不免会出什么乱子来,您看,到底还有那些王公贵族在——”
闻言,冯英德默了半晌才缓缓道:“都是些贱命罢了,等人一死,全推给他罢了。”
说这话时,冯英德的脸上未有丝毫变化,像是说了一件极其寻常的事。
他原想再劝说几句,可见冯英德如此神情,亦不敢再多说什么。
良久,他只得悄悄的叹了一口气,强忍着又闭上了眼。
未几,窗外骤然一阵巨响,他刚闭上的眼猛地又睁开了,心内又不好的预感,他也顾不得打坐的冯英德,忙高声向外喊道:“怎么回事?!”
一个守卫仓皇的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回道:“回、回两位大人……不知何故,祭天天坛处的神位竟、竟给炸了!”
冯英德这才缓缓睁开了眼,他向外瞥了一眼,看着窗外天色不对,不禁蹙起了眉。
司治抢先问了一句:“除了陪太子祭天的沈太傅,还有人出事么?”
跪在地上的守卫一脸茫然,虽不知次辅大人为何问出这样的话,却也忙回道:“祭天礼还未开始,太傅大人命人调了章程,是以众人方才都去正殿先拜了神,正参拜着,便听见外头一阵巨响,出去瞧时,便见用于祭天的神位竟炸了!好在,并无人受伤,只是这祭天仪式,怕是要耽搁了。”
闻言,司治暗暗舒了一口气,余光向冯英德瞟了一眼,忙呵斥道:“行了,退下罢。”
见守卫退了出去,司治才小心翼翼的对冯英德道:“大人……您看现下该如何?”说着,他佯作叹息道:“这周大人也真是办事不利,连个□□都埋不好,竟还出了这等意外!”
“只怕……这并不是意外。”冯英德脸上未有焦急之色,只唤进来一个小太监,同他吩咐了几句,便坐回蒲团上,继续静默着。
见冯英德不说话,他也不敢再开口,只在一旁候着。不多时,礼部的周大人快步走了进来,仓促的行了礼,便向冯英德道:“大人,那□□的放置与分量,皆无差池,方才,是有人刻意提前将它引爆的!现下,英国公正领着巡防营的人,在寺庙中搜查呢。不过大人放心,属下已将一切处理妥善,他们不会发现什么痕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