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母亲点点头，“你也在没有我们的时候，这么好好长大了呢。”
　　黛芮娅同样也无法触碰到他们，小阴阳师紧张到连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只好抓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镯紧紧扣着，“那我有成长为——你们希望我会成为的那种人吗？”
　　她曾经背负了非常沉重的期盼。
　　要她成为家族的希望，要她成为家族的锋芒，还要她成为供奉给邪神的祭品。
　　目光灼灼地将黛芮娅钉在他们所期盼的路上。并且还正义凛然地号称‘你父母如果还在，也会高兴与骄傲的。’
　　……结果黛芮娅任何一条被预定好的路都没有选择。
　　“我们从未希望你成长为‘怎样的人’，”曾经为爱孤注一掷的女子摇头，语气温柔却也坚定，“无论成为怎样的人，那都是属于你自己的选择。”
　　“我们只会希望，你能够健康、能够开心——这些话听起来可真俗气，”她缓缓地继续说，“但却是我们从你降临时就拥有的心愿。”
　　“我们所说的‘好好长大’，也并不是因为你成为了强大的阴阳师，而是因为你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是出于本心。没有因为任何外力干涉或诱惑，而做出你本并不想去做的违愿之事。”
　　“你非常勇敢，也非常坚定。”
　　他们为黛芮娅担心过；在女孩被家族刻意教导成为一柄武器、一个终将对妖族同类挥刀相向的牺牲品的时候。
　　甚至他们也会怀疑：当初为了让女孩顺利保住性命，而将她送到人类家族手中的做法，会不会是个错误。
　　但他们已经无力更改这个定局。
　　—— 他们的女孩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坚强，以一己之力破开了死局。
　　当八岐大蛇带着小姑娘腾空而起飞向自由的时候，他们甚至几近落泪。
　　心之所向，就是她所奔向的地方，她从不犹豫，也从未放弃。
　　就像他们曾经奔赴爱意奔赴对方时一样。
　　这些话，黛芮娅是第一次从人类长辈口中听到。
　　毕竟在人类世界的时候，她得到的长辈反馈都只有‘今天不够用功，今天的训练目标完成得不错，你以后应该更加努力才能为家族做出贡献’。冰冷的训练数据汇报，没有任何应对一个年幼孩子抱有的正面感情。
　　这大概就是黛芮娅曾经想象，却从未得到过的，父母坐在自己身边的温馨感觉。
　　在沉默了很久之后，黛芮娅才喃喃低语，“我一直以为——”
　　以为她是一个破坏者。
　　因为她，才导致母亲难产，父亲为了保护她们而力量暴走，最终惊动了附近的阴阳师们。
　　“以为我们会怪你？”大狐狸笑了一声，无奈地摇头，“你的每个选择都是出自本心，依靠自己的心意，难道我们就不是这样吗？”
　　“我们是因为自愿才选择了现在的结局，”他也慢慢走近，绕着黛芮娅走了一圈，“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错呢。”
　　狐妖选择保护自己的爱妻与孩子，所以义无反顾地付出自己所有的力量，甚至最后因为力竭而死在了闻讯而来的阴阳师们狩猎之中；
　　难道他没有其他选择吗？他当时没有办法丢掉还未出生的孩子与床上的人类，独自离去保全自己吗？
　　人类女子选择保护自己的孩子，顶着爱人离世的催心苦楚，以及身体虚脱的疼痛，等待自己的族人到来，将血脉交付给他们；
　　难道她没有其他选择吗？她不能立刻赴死去追随爱人吗？
　　有的呀。
　　只不过他们选择了自己想选择的本心而已。
　　或许这有些傻，但他们，都愿意为了深爱的家人，牺牲自己。
　　“你啊，是带着我们的期望与爱意出生的孩子。”
　　他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认真而温柔。
　　无论是虚拟投影，还是情感碎片，理论上都应该是没有任何温度的。
　　但这一瞬间，黛芮娅却感觉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温馨又令人信赖，
　　带着不更改的暖意。
　　恍惚之间，小阴阳师感觉自己回到了很多年前：
　　她离开训练场，走回自己那个独立而封闭的小院子，周围人望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没有任何人喜欢的家伙，每次训练还都那么拼命。”
　　“或许正是因为没人喜欢她，所以才要更加拼命，以免成为被抹杀的弃子。”
　　“而且就算受伤了，她也都没人心疼呢。”
　　眼泪模糊视线的瞬间，思维中的画面又再度切换，她又回忆起了与玉藻前重逢时的场景，
　　玉藻前在得知黛芮娅离开人类世界之后，踏空而来，狐妖抬起女孩的脸，语气有些骄傲，“我就知道，你不会困守在那个世界里。”
　　“这样聪明而讨人喜欢的小狐狸，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听从自己的心意。”
　　身后是紧张兮兮的八岐大蛇与姑获鸟。
　　她是没有人喜欢吗？
　　不。当然不！
　　她的父母爱着她，她的式神们爱着，这个世界中认识的人们爱着她，会为了她改造松鼠洞的托尼，会精心准备礼服的佩珀，会指点她格斗技巧的娜塔莎……太多太多，还有杰森，杰森陶德……

　　非统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打断这感人的气氛，“还有我。我没有完整的感情区块，但您始终是我的第一顺位保护对象。”
　　黛芮娅忍不住在眼泪中笑了出来，小姑娘的眼泪落在他们的目光里，也落在他们的心上，她有些莽撞地将眼泪抹去，“嗯。”
　　“我也一直都——很爱你们。”
　　那些人类说错了，她并不是因为没有人爱护，所以才拼命训练；
　　相反。她的力量，是为了保护她爱着的所有人们。
　　从始至终，发自本心。
　　绝不动摇。
　　礼物终有离开的时刻，故人也无法永远停留，在外等待的玉藻前和托尼等人，最终收获到了一只眼睛红红的小狐狸。
　　黛芮娅说话的时候，声音还发哑，甚至带着些泣音，她接过班纳递过来的纸巾，肩膀一抖一抖地开口，“谢谢。”
　　“你在为我们送礼物，帮助我们在梦中收获惊喜的时候，难道会想要我们向你道谢吗？”娜塔莎揉了揉黛芮娅的头发，语气无奈而又纵容，“所以你也不必对我们道谢。”
　　“而且家人之间是没必要这么客气的，”巴顿挤眉弄眼地哄黛芮娅，“对，小黛。你看铁罐偷吃我小甜饼的时候，就没这么生疏和客气。”
　　托尼扯了扯嘴角很想翻个白眼送给克林特。
　　“总不能只有我们收到礼物，而你没有，”托尼拍了拍黛芮娅的肩膀，态度轻松，像是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当做一次并不艰难的小礼物，“好孩子应该得到嘉奖——”
　　“好，”托尼非常浮夸地耸耸肩，揉了揉黛芮娅头发，“就算不是好孩子也要受到嘉奖，谁让我们都这么喜欢你，对？”
　　黛芮娅低头笑了笑，“嗯。”
　　“而且……”
　　“其实是那个小子——对，就是那只小鸟——”托尼深吸一口气，非常不情愿地吐出那个让他暗中磨牙的名字，“杰森那家伙对我们说的。”
　　托尼在心里暴风式吐槽：啧。好气哦。也不知道小黛究竟是什么时候和他谈心的。
　　好气哦！！
　　他现在连夜看书，明天就能去考到心理咨询师证书！哼！
　　因为蝙蝠侠，杰森之前和黛芮娅讨论过有关父母的话题。
　　黛芮娅的本意是想劝慰杰森，结果杰森却记住了黛芮娅随意提起的有关父母的消息。
　　并且还将自己所捕捉到的信息，告知了托尼等人。
　　杰森了解黛芮娅，也了解父母对他和她的意义，他非常清楚，女孩声音下藏着的低沉心情。
　　黛芮娅没想到还能得到这样的解密，惊讶的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戳了一下，变得格外柔软。“……”
　　玉藻前表情温和地看着这一切。
　　从很多年前起，玉藻前就再也不相信什么‘命运’或者‘祈愿’了。
　　哈。如果向神明祈愿就能够圆满所有遗憾的话，他们这些妖鬼还会是现在这样的吗。
　　比起天命，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但这一次、难得一次、唯一一次，玉藻前想为黛芮娅而祈愿。
　　只不过不是向神明祈愿，也不是向上天祈愿，而是希望女孩的父母，能够祝愿他们的小阴阳师，
　　余生平安喜乐。
　　因为她不仅是他们的小阴阳师，也是带着那两人珍视之情出生的女孩。
　　==
　　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黛芮娅特意约了杰森一次，想要见面表达自己的谢意。
　　……结果黛芮娅刚一到约好的地点，就看到了杰森手里抱着的一大捧花。
　　……
　　一、大、捧、花。
　　还是玫瑰花。
　　非统：……还他妈是玫瑰花。他快要拉响警报了。
　　火焰般的花朵艳丽非凡，衬得面无表情的杰森更如同一座精美英俊的雕塑。
　　但是黛芮娅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这种花与杰森的联系在于……？
　　在黛芮娅疑惑而犹豫的目光注视之下，杰森勉强开口：“……是别人塞给我的。”
　　此处的【别人】，当然是指杰森的‘好哥哥’夜翼迪克= =。
　　杰森刚才一见迪克，就被他塞了这一大捧玫瑰花。
　　在刚才等待黛芮娅来的过程之中，杰森思考了很多次，究竟要不要将它们扔掉。
　　……毕竟这看起来真的实在是太蠢了。
　　他咳嗽一下，抬头看向黛芮娅，“……讨厌？”
　　“不不不，很好看的，我很喜欢，只是……”黛芮娅咬了咬下唇，不太好意思地解释，“我一路走过来，远远望去这看起来真的好像一大堆烤肉原材料。”
　　而且还是红彤彤的鲜肉。
　　就算饿鬼debuff已经取消，但黛芮娅都已经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形成了感情惯性，每次看到什么新鲜物品的时候，都依旧会下意识地思考——这东西能吃吗？
　　what does the fox say？
　　——吃了吗吃了吗，吃什么啊，能吃吗好吃吗怎么吃啊？
　　“……”杰森被这句回答哽住了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头疼地将花交给黛芮娅，“我早就该猜到的……”
　　不然他还能指望能够从黛芮娅口中听到怎样的回答呢。
　　比起杰森在路上提前预设过的‘当场做成鲜花饼’那个结果，黛芮娅的这个回答已经非常值得表扬了。
　　……然后还没等他放松多久……
　　黛芮娅抱着花，期待而又羞涩地开口，“我——能用它们煮茶吗？”
　　“……可以。这是可食用的。”杰森语气平稳地回答，“对身体好。”
　　嗯。他的语气平稳，心跳也平稳……大概心跳图也够平稳：）
　　冷静点，这起码比之前来说，好太多了。
　　值得鼓励。
　　杰森深呼吸几次，“你会煮玫瑰茶吗？”
　　韦恩庄园的管家阿福可是英国人，杰森在下午茶的时候，也体验和学习过不少知识，他随手碾着柔软的花瓣，“我可以教你。”
　　“……”系统只有种我是狗我又被塞了狗粮的饱腹感。
　　==
　　最后那些花瓣，真的变成了复仇者大厦的下午茶饮品。
　　复仇者们对此表示热烈欢迎，不过当黛芮娅随口解释这些花瓣来历的时候，刚要咽下嘴里花茶的托尼却立刻呛到，甚至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怎么了？”
　　听到黛芮娅这么问，托尼扯出一个应对媒体时惯用的假笑，“……挺、挺好的。”
　　最近纽约市非常安稳，就连九头蛇也都因为遭到重创而消停了下来。
　　——九头蛇这个组织毕竟不是只有单个首领，在九头蛇夫人被抓之后，仅仅只是内部各类势力的倾斜变动，就足够引起不小的混乱了。
　　斯特拉克男爵派来的特工那么轻易地卖队友，（主要）除了因为黛芮娅而激起的求生欲之外，还因为他早就想跑路了。
　　“太和平了，”在一次任务结束之后，克林特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我甚至有种一次性罪犯都被揍完，只等待血月刷新资源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