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贡曾经在她眼中是个强大的、喜怒无常的、可怕的恶魔,他比身为人类的自己要强大得多,自己那如同风中烛火一般脆弱的生命被拿捏在对方手中。为了延续渺小又脆弱的生命,她必须时时刻刻奉承他、巴结他,被迫吃下恶魔的肉,忍受对方对自己无休无止的羞辱。
伊芙终于明白了那时候的赛贡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了。
就像现在自己看待他一样。
于是伊芙笑了起来——她真心实意为此感到开心,她朝赛贡伸出手,对他说:“你是想死在这里,还是活下去,并且永永远远听我的话?如果是后者,那么就握住我的手。”
尽管赛贡正经受着由内而外的巨大痛苦,但伊芙的声音还是朦朦胧胧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赛贡迫不及待地抓住了伊芙的手腕。
伊芙松开了赛贡,后者趁机扑倒了伊芙的身上。赛贡用仅剩的一条手臂紧紧抱住伊芙,脑袋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紧接着,伊芙就感到脖子一痛——赛贡用尖锐的锯齿咬住她的脖子,将坚硬的皮肤刺出血。
很快,赛贡又伸出温热的舌头把流出来的血液舔得干干净净,他一边喘息,一边用充满狂热跟迷恋,散发着血腥味的声音对伊芙说:“……你是最棒的,我爱你。”
伊芙不为所动,她掐着赛贡的下巴,让他远离自己的脖颈。赛贡对上她冰冷的双眼,狂热的大脑终于因为一丝微弱的畏惧而得到片刻的清醒。
伊芙温柔地说:“我准许你碰我了么?”
……
“我认为把他留在身边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拜蒙站立在伊芙的身侧,用冷淡的声音说。
赛贡模样乖巧地趴在伊芙的腿上,身后细细长长的黑色尾巴摇来晃去,他双手捧着漂亮脸蛋,碧绿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拜蒙的讥讽。赛贡笑嘻嘻地说:“哇,你嫉妒的样子真丑陋。”
拜蒙面无表情,用“你可以死了”的眼神盯着他。
伊芙则是拉了拉手里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是套在赛贡的脖子上的、被她用魔力加固的项圈。伊芙拉了一下锁链,被她驯服得就像小狗一样听话的赛贡不得不仰起头,抬起眼睛自下而上地望着她。
伊芙和蔼可亲地问赛贡:“我让你开口说话了么?”
赛贡:“……”
赛贡只好耸了下肩膀,听话地闭上嘴,乖乖地依偎在伊芙的膝盖上。赛贡一旦闭上嘴,装模作样地露出乖巧听话又可怜的姿态,他原本就漂漂亮亮的外表就更加具有迷惑性,至少伊芙对他的态度表示了满意。
“这不是很好么?”伊芙一边随意地抚摸着赛贡柔软的头发,一边说道,“至少他现在很听话,我觉得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拜蒙适当地提醒她:“他不值得信任。”
“请放心,”伊芙微笑了起来,神情认真地对他说,“我信任的只有你。”
拜蒙:“……”
闻言,拜蒙沉默了片刻,紧接着脸上冷冰冰的神色便稍有松动,他轻轻地侧过脸,身上那股尖锐、锋利的气息逐渐平和了下来。显而易见,他心中那股不可言说的情绪被伊芙简简单单地安抚了——为此,赛贡撇了下嘴唇,又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大公们那边有什么动静么?”伊芙问道。
拜蒙:“玛帕向你发出了邀请,邀请你独自一人前往她的城堡,参加她举办的宴会。”
“那个女恶魔想趁此机会干掉你。”赛贡急不可耐又短促地说了一句,面对伊芙低头瞥向他的目光,赛贡又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副“好吧我知道了我闭嘴”的神情。
“很遗憾,她表明的正是这个意图,”拜蒙说,“旧域共划分为十二个区,各位大公按照等级获得其中之一。当初阿加雷斯杀了七位大公,独占了七个区域,但现在他消失在了深渊,剩下的五位大公……不,除开沙耶克,应该是四位大公为了争夺阿加雷斯的领地而大打出手,不过他们的等级是一样的,彼此之间很难分出胜负。”
拜蒙:“如果你想吞并所有大公的势力、占有整个旧域,你最好效仿阿加雷斯。他的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伊芙单手撑着脸颊,问:“所以你的建议是?”
“杀了玛帕,夺取她的力量、占有她的领地。”拜蒙冷静地回答道,他看了一眼伊芙,补充道:“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第67章 玛帕 用同样的痛苦来面对我
伊芙应邀来到了女大公玛帕的城堡。
玛帕的城堡比自己想象中的更为奢华——比起空旷苍白的王宫,向来骄奢淫逸的女大公显然对自己的住所更加上心。
随着仆从的指引,伊芙踏过由昂贵水晶铺成的走廊。伊芙只在阿加雷斯的宝库中见到过这种流光溢彩的水晶,据说这种水晶是居住在沼泽深处的、某种稀少而凶恶残暴的魔兽骨骼,而玛帕城堡的每一寸地面都是由这种魔兽的骨骼垒成的。
除此之外,其他的珍宝也随处可见,它们大多数都被随意丢弃在地板上或角落里,就仿佛将它们夺来的主人只不过付出了一丁点时间的喜爱之情,就将它们扔在地上,转头便忘得一干二净。
城堡里漂浮着复杂而浓郁的香味,伊芙依稀分辨得出来这些香气分别出自哪几种美丽的肉食植物,它们的香气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出恶魔的欲望和产生精神混乱。
因此,受这种香气的影响,城堡里的恶魔侍从们全都赤身裸体,相互交媾。伊芙走到哪里,便看见哪里都是一片混乱的、光怪陆离的景象。
恶魔的欲望繁多、膨胀、不加节制也不会加以区分,所以丧失理智、沉溺于快乐中的恶魔下一秒就开始相互撕咬对方的身体,这种行为也相当常见。
伊芙面不改色地一一掠过那些宛若动物相互交缠的低等恶魔,后者却似乎被她完全吸引了,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盯着她。
忽然,伊芙停下了脚步——一个女魅魔仿佛被她摄去了心魂,大着胆子抬起柔美的脖子,用殷红的嘴唇咬住伊芙那拂过她脸颊的裙角。
女魅魔衣不蔽体,面色酡红,她眼神迷乱地勾引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的伊芙,用含糊不清的声音称赞伊芙:“我的美人……”
伊芙看着女魅魔,对她露出了微笑,然后将女魅魔咬住的裙角割了下来,送给了她。
紧接着围在女魅魔身边的其他恶魔全都一拥而上,去抢夺她手中那块属于伊芙的、散发着香气的裙角,并试图用它取悦肉体和精神。
伊芙终于走进了玛帕的宫殿。
出乎意料的是,伊芙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尼德霍格。这条颇为高傲的黑龙变得比伊芙第一次见到它时更加糟糕——它的脖子、翅膀、四肢和尾巴都被套上了沉重的锁链,尾巴上的倒刺被犹如玫瑰上刺一样被拔了个干净,他庞大的身体上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深入见骨的伤口,泛着黑色的、龙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伤口处涌出来,淌在水晶铺成的地板上,最后汇入到巨大的血池中。
女大公玛帕就泡在血池之中。
她脱下了华丽的长裙,放下了复杂的发髻,手中也没有再拿着那把长着一只眼睛的扇子。于是伊芙看见了她的美丽而诡异的脸庞——她无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恶魔,然而额头上却长着大大小小的眼睛,这些眼睛分别看向四面八方不同的方向。
她黑雾一样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赤裸的胸脯,海藻般的黑色触手在血池里面缓缓地蠕动着,时不时露出水面,就像交缠在一起的黑色蟒蛇。
血池里面还漂浮着无数的尸体,其中有恶魔也有人类,他们和尼德霍格一样,只要是肉眼能看见的地方都被切开了伤口,让血液从里面不断地涌出来。
伊芙看见玛帕的怀中还躺着另一只恶魔——那是许久不见的阿斯莫德。看来他是不小心落在了玛帕的手上了,他闭着眼睛、意识不醒,他的身体被黑色的触手紧紧地缠住,触手表面上的倒刺深深地刺进他的皮肤,持续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面吸取血液。
玛帕似乎十分珍爱他,抱着阿斯莫德,将他的头颅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像是抚摸一只刚刚得到手的小猫小狗一样抚摸他那跟血一样红的头发。
伊芙静静地注视着女大公玛帕,玛帕也很快与她对视。
一时间,她额头上的所有眼睛都同时转动眼珠,直勾勾地凝望着伊芙。
“能被大公邀请到这里来,是我的荣幸。”伊芙语气谦逊地说着。她背着手,环视了一番宫殿,发现这里还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笼子,每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类。
玛帕用玫红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脸上忽然浮起了古怪的微笑,说:“伊芙……?哦,对,你叫伊芙。我记得你以前是个人类。”
“不和你以前的同类打个招呼吗?”玛帕扫了一眼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人类,目光中带着挑衅。
伊芙没有做出回应,而是礼貌地说道:“我很好奇大公邀请我来的理由。”
玛帕微微眯起眼睛,她看着伊芙,不自觉地舔了下嘴唇,随后她从血池中站起身,向伊芙的方向走过去。
她全身赤裸,雪白的皮肤似乎对血液有某种永不满足的饥渴,皮肤表面的鲜血全都被她吸收进了身体。伊芙本以为那些之前藏匿在她裙中的触手会是支撑她行走的肢体,但玛帕从血池中走上来,却露出一双跟人类无异的修长双腿。
除了额头上过于密集的眼睛,玛帕的外表跟人类非常相近,但同样透露着诡异——她的身体比普通人类几乎快大了一倍,身高至少在两米以上,因此她走到伊芙面前时,不得不弯下腰、垂下头,这样她才能直视伊芙的眼睛。
她欣赏着伊芙的眼睛,说:“为了表示欢迎而已,欢迎你成为我们恶魔的一员……真奇怪。”
玛帕伸手捏住伊芙的下巴,用好奇的目光审视她的脸颊,继续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变成恶魔后还能保持理智的人类……怎么做到的?能将这个小秘诀分享给你的新朋友吗?”
“朋友?”伊芙笑了起来,“玛帕大公会想成为我的朋友吗?”
玛帕朝她眨了下眼睛:“当然,恶魔也是会需要朋友的。不过成为恶魔的朋友,通常需要进行一些仪式才行。”
玛帕口中所说的仪式就是她最钟爱的猎杀活动——她将自己的血分给了关在笼子里的人类,然后命令他们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堡里尽情地逃跑,紧接着她就会摒弃自己所有的感官,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娱乐中。
她热情地邀请伊芙同她一起玩乐。
“就当是为了庆祝你成功地转化成了恶魔。”
玛帕一边说着,一边围着伊芙转圈。她用手指去撩拨伊芙淡金色的长发,语气轻浮地询问道:“怎么样,变成恶魔的感觉不错吧?变成了恶魔之后,你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听我说话。”
“……而不是跟其他人类一样关在笼子里。”说到这里,玛帕想起了什么,饶有兴趣地开口道:“说起来,你似乎是陛下……哦不对,是先王的王后,那你住过他脚边的笼子吗?”
伊芙面不改色,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玛帕在说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那些喝下恶魔大公的鲜血的人类夺去了。
那些人类再被强迫喝下恶魔的血之后,骨肉嶙峋的身体迅速地发生了变化,他们的皮肤飞快地溃烂腐败又重新长出新的肌肉组织,肌肉开始不正常地膨胀,骨骼也同样畸形地生长。他们疯狂而痛苦的嚎叫,为玛帕漫不经心的嗓音伴奏,在女大公的命令下,他们不得不用这副畸形的身体在城堡里逃亡。
伊芙看着他们一个个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拼命往外逃,然后看向握着她一缕头发的玛帕,忽然说:“你不逃吗?”
玛帕愣了一下:“什么?”
“游戏都已经快开始了,”伊芙耐心地提醒她,“再不逃的话,就来不及了哦。”
玛帕:“……”
玛帕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所以她皮笑肉不笑地抽动了两下嘴唇——玛帕是一个恣意享乐、以嘲弄折辱别人为乐的顽劣大公,同时她强硬地要求所有人对她保持最高程度的敬畏。她扯住伊芙的头发,冷冰冰地说:“婊子,你是觉得我跟那些东西一样吗?”
伊芙:“……”
伊芙只是那双赤红色的眼睛无声地看着玛帕。
玛帕忽然觉得这双红色的眼睛让她感到熟悉——她曾经也被一双同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