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动了动嘴唇:“你……”
“我在心脏上面加了禁制,”拜蒙说,“只有你可以触碰它、伤害它。”
“……”
拜蒙目光冷淡,发出的声音却又足够温和:“我记得,对于你而言,只有能完全掌控在手中的东西才能让你感到安全……我想了很久,只有用这种方法,才能让你明白我绝对不会伤害到你。”
“而你却可以随时伤害我。”拜蒙说。
伊芙:“……”
伊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垂下了眼睛,什么都没说。
“如果可以的话,”拜蒙停顿了一下,对伊芙轻声道,“我能用我的心脏跟你交换一样东西么?”
伊芙:“你想要什么?”
“你的血,”拜蒙目光幽深地盯着她,“一小瓶就足够了。”
第41章 孩子 他需要一个孩子
拜蒙想生下一个孩子。
一个借由他的身体孕育出来的、完完全全属于伊芙的孩子。
尽管恶魔生下来的孩子也注定会是恶魔,但拜蒙却希望他的孩子能跟伊芙一样,拥有着一头漂亮的淡金色长发、柔软而温热的身体,如同他属于伊芙一样,这个由他孕育出来的孩子也将属于伊芙。
拜蒙隐约了解到人类与恶魔不同,是一个十分注重婚姻、家庭、血脉的种族,人类女性就更是如此,她们自出生开始就被教导得温顺、勤勉、善解人意,如同珍惜自己的性命一样真爱伴侣跟孩子。
这一点跟女性恶魔完全不同,拜蒙认知中的女性恶魔跟男性没什么区别,甚至更加残暴——那位死在阿加雷斯手上的女大公西迪就是很好的例子。
因为人类女性十分爱惜、重视自己分娩出的孩子,所以在人类当中,有行迹卑劣、不怀好意者强迫女性诞下自己的子嗣,从而将女人与自身捆绑在一起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居于弱势地位的女人常常无法抵抗。
拜蒙短暂地思考过这种手段,但很快就放弃了。
他知道能让一个孱弱的、温顺的人类女性怀孕的方法,但这种方法显然不能用在伊芙的身上——她看上去身体纤细、弱不禁风,尺寸与他不合,难以承受一个恶魔在她身上施加的粗鲁的爱意,或者说温和的暴力。
即便他足够小心翼翼,也无法保证她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对于人类的身体到底有多么脆弱,拜蒙已经有很深的了解了。
更何况伊芙并不想自己生下孩子。
“你好像很喜欢孩子?”
很早之前,拜蒙便出于好奇这样询问过她。
那时的伊芙还在照顾瓦妮莎吃了她的头发而诞下的小怪物,她总说自己是这孩子名义上的父亲,有义务好好照顾它——拜蒙无法理解这种义务,他只能将伊芙无微不至的关心归结于对它的喜爱。
尽管无论以恶魔的眼光还是以人类的审美看待,那只被她取名为“夏维尔”的小怪物都没有一丝一毫讨人喜欢的地方。
“嗯……还好吧,”伊芙回答说,“只是礼节性地喜欢一下。”
拜蒙:“?”
他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伊芙只好用更加浅显的话语进行解释,耐心地说:“我喜欢小孩子,不过只喜欢别人生下来的小孩子。如果是我自己生的话,我不仅不会喜欢,反而还会讨厌。”
“……这是为什么?”
“因为……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么?”伊芙神情异常认真地回答说,“我一直认为生育这种事情完全不伟大,反而非常可怕,这代表着有外来者进入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身体、自己的领域,然后鸠占鹊巢,贪婪地掠夺母体的营养跟生命。”
“如果最后出生的是一个受了母体恩惠却无法控制的东西,这不就更可怕了么?”
即便是在拜蒙的记忆中,伊芙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十分清晰,她脸上认真并由衷感到害怕的神情也深刻印在了拜蒙的脑海中。
他认为的确如此。
恶魔的繁衍本身就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子体会不加节制地向母体索取生命力、力量跟营养,怀了孕的恶魔会在这一期间变得虚弱,孕育的时间越久、孩子越强大,身为母体的恶魔就会变得越发孱弱。
然而当孩子出生的一瞬间,母体就获得对其完全、彻底的掌控,这一掌控的权力直到孩子亲手杀死分娩出自己的母体时才会消失。
如果孕育恶魔的母体是人类的话,那就更加危险了。不少恶趣味的高阶恶魔就做过这样的事情,掳来人类女性,用根本不合尺寸、奇形怪状的东西粗暴地强奸她们,使她们受孕。
结果胎中尚未成型的恶魔拼命地吞食母体的生命力,身为人类的母亲根本无法应付这样贪婪的索取,最后只能变成一具具仅剩皮囊的干尸,于是那些没有成型的小恶魔便剖开肚子、自己爬了出来。
拜蒙绝不会让伊芙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他需要一个孩子。
对于人类来说,家庭的意义就是彼此恩爱的夫妻共同抚养孩子,会满足彼此之间对亲密关系的渴望,能够产生幸福。身为恶魔的拜蒙不能完全理解“家庭”的含义,但他知道这对人类来说十分重要。
尽管不太明白,但拜蒙还是希望尽自己所能,给伊芙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庭,并且让她感到幸福。为此,他需要生下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会跟他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属于她。伊芙不用担心他生下的孩子会像那个名叫“夏维尔”的小怪物那样伤害到她,在他的教导下,这个孩子会听从她的每一句话、为她所用、受她掌控。
如果这个孩子会不小心冒犯到伊芙,他会亲自结果它的性命,然后再为伊芙生下另一个更加乖巧、更加听话的孩子。
无论是人类的幸福,还是恶魔的幸福,拜蒙都会让她感受到,并且让她拥有。
拜蒙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眼前的伊芙,在心中这样想着。
伊芙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银发恶魔的那点隐秘的想法,不假思索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小瓶子,她拉起拜蒙的手,将他勾状的利爪当作刀子,割破了自己纤细的手腕。
她将流出来的、红色的鲜血一点一滴地装进小瓶子里,等装到了一半,拜蒙主动叫停。
“好了,”拜蒙说,“已经足够了。”
伊芙把装了鲜血的小瓶子还给拜蒙,对方收下之后,便动作轻柔地牵起她的手,将嘴唇贴上她的手腕,用舌头去舔她割破的伤口。上次他也是这么为自己治疗的。
伊芙任凭他舔舐自己的伤口,好奇地问道:“你要我的血做什么呢?”
伊芙不由得联想到一些以血作为媒介的咒术,半开玩笑地猜测道:“难道是要用这个东西来诅咒我么?”
拜蒙抬起眼睛,用一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他薄薄的嘴唇仍旧贴在她的手腕上,就算被割破的伤口已经痊愈了也没有离开,而是细细地磨蹭着她柔软的皮肤。
拜蒙认真地说:“我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伊芙动了动手指,便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对方美丽的侧脸,他的皮肤比她的指尖还要冰冷。
拜蒙:“我只是想送你一个礼物。”
伊芙歪了下脑袋:“什么?”
“一个只听你的话、会讨你欢心的礼物。”拜蒙盯着她,认真地回答说。
伊芙:“……”
伊芙收回手,重新捧起那个装着拜蒙心脏的盒子,她抿了下嘴唇,美丽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她只是低声说道:“你都已经把你自己送给我了……”
“但还不够。”
拜蒙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似乎已经穿透了她在脸上刻意伪装出的神情,看见了她藏在更深处的灵魂。拜蒙说:“你还想要更多。”
“……”
听他这么说,伊芙眨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她眉梢低垂、眼角柔和,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审视起那颗正在跳动着的、属于拜蒙的心脏。恶魔的心脏跟人类的差别并不大,只是颜色更深,即便被从胸腔里面摘了出来,也能有力地跳动。
伊芙若有所思地将这颗心脏从盒子里面拿出来,捧在手里。她盯着拜蒙的心脏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但是你这样送给我真的好么?我没有能力可以好好保护它,说不定会被人偷走。”
拜蒙说:“我会感应到自己的心脏,如果弄丢了我会找回来。谁都无法从你手中拿走它。”
“哦,这样啊……”
“但要是我不小心弄坏了怎么办?”
伊芙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慢慢地收拢手指、捏紧手中的心脏。心脏上正在律动的软肉被她白皙的指节勒紧、然后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来。心脏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压迫力,跳动的节奏越来越急促,仿佛具有自我意识般在她的手中挣扎了起来。
伊芙抬起眼睛,观察着拜蒙的神情。
他一贯平静的脸上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难以忍受的疼痛,他抿紧嘴唇、紧蹙眉头,就仿佛是澄如明镜的湖面上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涟漪。伊芙清楚地看到他额角上的青筋凸显出来、缓缓抽动着,似乎察觉到了伊芙的目光,拜蒙由于这道疼痛而感到有点难堪般偏过了脸。
“随便你对它做什么,”拜蒙慢慢地说,他在忍耐着疼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足够坚定,“它已经是你的了。”
伊芙:“……”
伊芙松开了手指,将在她手中变得极端羸弱的、恶魔的心脏放进了盒子里。在她松手的一瞬间,拜蒙脸上终于露出了有所舒缓的神情,垂着眼睛,看上去有点脆弱。
……真是太神奇了。
明明是那么强大、可怕又充满威压的高阶恶魔,可是一旦被人轻易拿捏住弱点,看起来就一副随时随地会死去的可怜模样。
伊芙直直地盯着美丽的银发恶魔,忽然动了。
她一手拿着装着恶魔心脏的盒子、圈住拜蒙的腰,另一只手犹如藤蔓般缠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手指压在拜蒙的后颈上。伊芙稍稍用点力气,拜蒙便有所领悟,仿佛被驯服的纯白羔羊一样弯下脖子、垂下头颅。
伊芙亲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亲吻,气息贴合着气息、嘴唇触碰着嘴唇、舌头交缠着舌头。拜蒙显然有点怔忪,就在伊芙用柔软细嫩的舌头滑过他的唇间的时候,他才懵懵懂懂地张开嘴唇,将自己珍贵的、私人的领地打开,迎接他梦寐已久的客人。
伊芙小心谨慎地避开对方过于锋利的牙齿,她暂时还不想让这个亲吻充满血腥的味道。
对于男人跟女人之间的事情,拜蒙并不太了解,但他本能地意识到他又接近了伊芙——他将伊芙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嘴唇,只要稍稍一动,鼻尖便会相互轻碰,蝶翅般的睫毛羞怯地扫上她的眼眶。
拜蒙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语的、陌生的欲望,连带着身体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的牙齿在发痒,骨头在颤栗,血液在血管里以极快速地流动。他盯着伊芙近在咫尺的脸庞,感受到她的气息,听见耳边一阵阵甜美的嗡鸣。
仿佛有另一道更加卑劣的灵魂从他的身体抽离,飘上去,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肉体,然后凑到他的耳边含糊不清地对他说:这还远远不够,你要得到更多。
一定要得到更多。
拜蒙睁着眼睛,他紫色的瞳孔边缘忽然泛起一层暗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更加用力地抱住伊芙,紧紧地贴上去,连带着她孱弱的脊背轻轻碰开了没有关紧的门扉。
伊芙轻柔地抚摸着拜蒙的头发,银白色的发丝犹如月光、犹如流水,轻易地被她的手指拨动。
恍惚间,她松开了手。
于是那个装着恶魔心脏的盒子便掉了下来,落在精美厚实的地毯上,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响,随后滚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
这是她第二次亲手触碰到仍在跳动的心脏,第一次的场景则更加惨烈,到现在还清洗地刻印在她的脑子里。
第一次是她自己喝下必须用龙的心脏作为解药的毒药,逼迫那个化作少年的红龙在两者的生命之间做出选择。在她近乎咄咄逼人的注视下,红龙仍旧如她所愿,献出了自己的性命。
他让伊芙手握锋利的匕首,抓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一点一点地剖开自己的胸膛。龙的鳞片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但化作了人形之后,他便将自己的鳞片收敛了起来,用赤裸、脆弱的胸膛迎接握在她手中的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