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悠把脑袋点得斩钉截铁，一双仍然带着泪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凯瑟琳，就像路边一只想要跟人回家的流浪小猫。
　　“呼……”凯瑟琳转头，长长吐出肺里残留的烟气，歪着身子，把一只手摁到云悠悠的头顶上，“听着宝贝，我们第五军团，没有红烧肉，没有火腿肠，没有每餐加蛋，平时一般只能喝营养液。另外，我们的战舰非常老旧，连基础养护都有问题，洗不上澡是家常便饭，更没有钟点鸭。最重要的是……在这里，你也许永远没有办法晋级加薪。”
　　云悠悠听一句，身体一个激灵。
　　她控制着自己没去想那个诡异的“钟点鸭”。
　　她紧紧抿住唇，在五秒钟的艰难挣扎之后，下定了决心：“没有关系，这些年我只喝过营养液，训练起来也会忘记洗澡，我已经习惯了……中将，请您收下我！”
　　凯瑟琳：“……”
　　可怜见的，这女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感觉过得比第五军团还磕碜。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O——K！”烈焰大美人手臂一探，勾住了云悠悠的肩膀。
　　她一边揽着小女孩往前走，一边冲着苍蝇少校斜眼笑：“钱少校，宝贝我带走了，你就在垃圾场里慢慢玩、慢慢捡，啊～反正你的时间毫无价值，浪费纳税人的钱就浪费咯～”
　　苍蝇少校通红的脸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他刚在考核室说的话，怎么就传到了她耳朵里？机甲考核中心有她的人？
　　凯瑟琳不再理会苍蝇少校。
　　她身材高挑，小矮子云悠悠被她搂进怀里，下巴“怼～”一下撞上了极有弹性的身躯。
　　女孩刷地红了脸，手足无措、同手同脚走路的样子惹得凯瑟琳开怀大笑。
　　似乎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宝贝，今晚就跟我回家？”凯瑟琳的声线慵懒迷人，“明、不，后天一早我再派人过来帮你领驾照。”
　　“啊……”云悠悠被蜜桃玫瑰诱惑得晕乎乎的脑子忽然清醒，“抱歉中将，我还得处理一点私人的事情，可以周……周三下午再报到吗？”

　　她答应了闻泽，周二陪他参加一个晚宴。
　　虽然她会在闻泽回来之前找律官处理好关于情人契约的法律问题，但她并不介意最后履行一次情人的义务，陪殿下愉快地用晚宴，然后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离职在即，殿下有可能会让她加班，所以她没敢和中将约周三早上，而是约了下午。
　　想一想其实还是有些心跳加速。
　　殿下的吻技和……，真是越来越好了。这几天她的身体情况还不错，机甲考核也顺利通过了，未来两天她会好好歇一歇，以最好的状态，做好最后一班岗。
　　看着女孩逐渐变红的脸，凯瑟琳“喔”一下笑出了声：“三～天～三～夜，你的小情人很棒棒哦！”
　　在闻泽近期的言传身教下，云悠悠很容易就听懂了凯瑟琳的荤话。她下意识想摇头，却又发自内心地觉得殿下是真的很棒，只是被她拖了后腿，于是老实的她抿住唇，低下脑袋，只露出一对红红的耳朵尖。
　　“嗯。”细细的声音飘出来，“他真的很好。”
　　凯瑟琳忍不住抬起魔爪，重重揉乱了女孩的头发。
　　云悠悠一怔。
　　熟悉的感觉让她想起了哥哥，然后猛然意识到，在凯瑟琳中将提到‘她的小情人’时，她想到的竟然是太子殿下。
　　“宝贝你真乖。”凯瑟琳叹息，“以前有个小子，我每次摸他脑袋他都要跟我急眼。”
　　然后又低低嘀咕了一句。
　　“还是生女儿好。”
　　*
　　离开机甲考核中心的时候，云悠悠整个人都有一点恍惚。
　　覃飞沿同学的心情也比较一言难尽。
　　两个人顺着有星光路标的公共道路走了十来分钟，云悠悠忽然停下脚步，侧过身，认认真真地问覃飞沿：“你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长得和自己喜欢的人相像的人有了好感，这样正常吗？”
　　覃飞沿自诩智商超高，但也反应了好几秒钟才理解了这句拗口的话。
　　覃小少爷当场就跳脚了——什么嘛！她……她的意思是，他因为她长得像林瑶而喜欢上了她？这个女人想什么啊！她哪只眼睛看出他喜欢她了啊！她根本不是他喜欢的类型好不好！自作多情！
　　覃小少爷正要急眼，云悠悠忽然点点头，兀自说：“我觉得是正常的，所以没有必要强行否认，只要正视它就可以了。”
　　覃飞沿：“……”
　　不是，等等，哪有这样把话堵死不给别人抗辩机会的啊？！他真的不喜欢她啊！啊！啊！
　　“喂，我说……”
　　云悠悠自顾自点头：“不敢承认反倒意味着心虚。”
　　心情豁然开朗。
　　太子殿下和哥哥长得一样，人又那么好，在他的帮助下，她终于实现了自己参军回绿林的梦想，当然应该感激他、喜欢他。而且，他还带她领略到魂魄冒烟的欢愉，那种刺激的感官体验当然会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很正常。
　　“嗯……是这样！正常的。”
　　“不是啊！”覃飞沿同学炸毛跳脚，憋屈得想捶路边的能源栓。
　　他恨不得拿个战舰喇叭贴着这个死女人的耳朵冲她大叫——老子不喜欢你啊臭女人！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啊死变态！不是心虚！是事实啊！
　　拉黑！必须拉黑！回去第一时间把她拉黑！
　　暴跳如雷的覃小少爷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垮着脸，目送云悠悠登上返回星河花园的公共轻轨悬浮列车。
　　*
　　云悠悠没发现自己被覃小少爷拉黑了。
　　周一是深蓝帝国一个法定节日——星际生命大和谐之日，公职人员都在休假，她也懒懒地躺在小床铺上放纵自己刷了一天肥皂剧。
　　周二清晨，她早早出门，到考核中心领取了自己的机甲驾驶执照，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闻泽律官的办事处，办理解除契约的手续。
　　三年前她就是在这里签了情人协议。
　　听她道明来意，戴着黑框大眼镜的律官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查看了补充协议下方闻泽的签名，扫描确认出自殿下手笔之后，非常干脆地替云悠悠办理了接下来的法律手续。
　　他一边印上电子章，一边随口说道：“殿下即将订婚，是该解决这件事情。”
　　云悠悠怔了下：“已经确定太子妃人选了吗？”
　　“没看今天的热搜吗？”律官微笑着说，“雄狮家的韩黛西小姐和白银家的孟兰晴小姐正在星网上进行嫁妆竞赛，都快拼出一个军团了。殿下许诺，今日将给公众结果。”
　　云悠悠缓缓点头。
　　具体人选应该会在今天的晚宴上公布吧。
　　“对了，还有星河花园的产权。”云悠悠坐得更端正了一些，“殿下把房屋转到我的名下，我并未同意，请您帮我处理一下，将协议撤销。”
　　“赠与行为并不需要被赠与人同意，无法撤销——殿下既然送给您，那您安心收下就是了。”
　　“喔……这样啊。”云悠悠点头，扬起笑脸，“那我现在把星河花园赠与殿下，祝他新婚愉快！”
 
 
第33章 情、情敌？！
　　解决完所有法律手续之后, 云悠悠的心情非常轻松。
　　当初在她的人生最灰暗、最看不见前路的时候，是太子殿下向她伸出援手，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三年之后, 她带着一段与他有关的美好记忆，准备奔赴自己的理想。
　　今天是个非常好的天气, 空气中的尘雾指数很低，无论望多远的地方，视野都不会蒙上那层淡淡的蓝紫色。
　　云悠悠在绿林地下采过十来年矿, 她知道那就是星源矿的矿尘。如今帝国使用的能源都来自星源矿，它能够提供强大的星核能，并且非常清洁, 对环境危害很低。
　　甚至可以这么说，帝国高科技文明的建立, 与星源矿的开发利用息息相关。
　　披着阳光的肩膀有一点发烫，光芒像细细的针，穿透织物, 一下一下刺在她的身上, 毛毛痒痒的。
　　她想起哥哥曾经说过一句话——“只有强如恒星，方能保护自己。”
　　其实在她心里，哥哥一直都像恒星那么强大。
　　而她，只是地下矿道中一只小小的蚂蚁, 在那样的地方，看起来越弱小，越容易活下去。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面的生存本能。
　　*
　　云悠悠火速返回星河花园。
　　下午4点，侍卫长杨诚抵达别墅，带来了一只非常精美的盒子，以及两位拎着巨大星空箱的职业化妆师。
　　“请在5点20之前做好准备, 我将带你前往宴厅与殿下见面。”侍卫长一板一拍地说完，然后转身离开。
　　云悠悠看着他的背影，感觉侍卫长有些疲惫。她想，殿下这几天应该也非常辛苦。
　　两位化妆师在宽阔的空房间里面打开了她们的星空箱。
　　云悠悠看得目瞪口呆。几百只不同的瓶瓶罐罐、几百件形状不同的奇怪工具……看起来就像一个尖端的分子化学实验现场，那些器械亮起光芒的时候，很像一台台超级能源发动机。
　　而那只大纸盒里面的衣服，更是像黑洞一样吸住了她的视线，无论使多大的力气都难以挪走。
　　她无形用言语形容它的美丽。
　　就好像，千百年来所有的月光落到湖面，铺成一张缥缈的月之布，然后由花丛中的精灵们亲手为它纹上花的精华和香影，最终它来到人类最杰出的裁缝手中，变成了她眼前这件华美至极却又低调含蓄的长裙。
　　“它叫‘月之华裳’。很美，是不是？”一位化妆师笑着说，“真羡慕你呀，今晚你就是童话中的灰姑娘。”
　　另一位化妆师也在感慨：“是啊！这样的裙子，根本不像出自人类之手，而是像魔法棒点出来的！请换上它，让我们见识见识童话之美。”
　　云悠悠怔怔地眨了下眼睛。
　　灰姑娘……吗？
　　灰姑娘这三个字，让她离开了月光下的湖。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这条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裙子。
　　“不是的。”她说，“灰姑娘要嫁给王子。我不是灰姑娘。”
　　两位化妆师对视一眼，向她微微俯身：“抱歉。请换上衣服吧，我们为您梳妆。”
　　云悠悠轻轻抿住唇，许久许久。
　　*
　　闻泽离开紫莺宫时，神色与往日一样温和。
　　因为昨日未能在“星际生命大和谐之日”这个法定节日的活动中露面，于是今天他穿上了一件象征永恒恒星的长袍，而没有选择皇家服冕。
　　前往宴会场地的过程中，他看到了律官发来的文件。
　　一份是契约解除后的清结文书，另一份是星河花园赠与协议。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拨开了页面——身处紫莺宫的时候，手上积压了不少需要处理的公务，此刻无暇为一个闹别扭的女孩分心。
　　他迅速解决一份份文件，很快就看到侦查官发来的林思明人际关系调查报告。
　　闻泽本来打算把这份非重要也非紧急的文件压后，但拨到一半，鬼使神差地停下来，点开。
　　绿林大学好几位曾经与林思明同院系的学生都记得，在绿林沦陷前大半年，林思明曾带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友参加聚会，大家表面客客气气，其实私底下热议了挺久。
　　毕竟，谁都想不通林思明那样的人为什么能够找到漂亮的女朋友，并且看上去非常依恋他。
　　其中一个名叫张三扬的人，现在任职于帝国第一机甲军校绿林学院，他说在军校表演赛那一天，林思明的小女友曾经找过他，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脑子似乎不太正常。
　　这条记录下方附有张三扬回忆里的对话。
　　看上去那个小女友的确有精神方面的问题，她竟然说林思明和闻泽相像，她还说林瑶偷了林思明的成果。
　　张三扬当场斥责了她，事后想想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对那个女孩过于严厉。
　　闻泽看完报告，缓缓眯起双眸。
　　星空车减缓，停泊在会场台阶下。
　　闻泽下车，看见侍卫长杨诚小跑过来，向他汇报：“殿下，云小姐已经到了，但是她……”
　　不需要侍卫长说明，闻泽已经看见了云悠悠。
　　她站在右边的柱子下，身上穿着她最正式的那一套白色小套裙，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闻泽抬眸，注视这个数日未见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