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闻言沉默许久,最后面无表情地一个人离开了。
褚祯目送他的背影消失,默默松了一口气。
宫门外,李桓来回踱步,他今日没穿飞鱼服,少了一分矜贵,多了一分莽气,看到陆远出来后,当即迎了上去:“大人!”
“何事?”陆远抬眸问。
李桓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大人,简家大小姐喜欢什么。”
陆远眼神一凛:“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桓见他误会,急忙解释:“卑、卑职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去谢谢她帮慢声……”
“你以何身份谢她?”陆远又问。
李桓突然哑声。
陆远静了片刻,放缓了神情:“为了简二着想,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见她们。”
“可、可是……”李桓一个大男人,突然眼眶一红,“别人不理解卑职,大人那么喜欢简家大小姐,难道也不理解?”
陆远沉默一瞬:“与其想这些,不如多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将来成为锦衣卫中那个例外。”
李桓愣了愣,表情逐渐严肃:“卑职明白了,”说完停顿一瞬,小声问,“在建功立业加官进爵之前,卑职能去谢谢简大小姐吗?”
“……我替你去。”陆远说完,便直接走了。
李桓傻了半晌,竟分不清他是为自己着想,还是找借口去见简家大小姐。
周家的闹剧已经落幕,可流言却毫不停歇,当初简慢声承受的一切,终于都回到了周音儿身上。
当听到周家要将周音儿嫁到乡下姨母家时,简轻语惊讶:“是嫁过去、还是暂时送去避风头,你可听仔细了?这二者可天差地别,后者还有回来之日,可前者就真的要一辈子留在那里了。”
“我绝对没打听错,确定是嫁过去,”简震轻哼一声,“她那么坏,名声又差,京都哪还有人愿意娶她,若非周国公府出了很多嫁妆,她姨母家也未必答应。”
简轻语啧了一声:“她爹娘平日看着挺疼惜她,没想到也会下此狠手。”
“若非太疼惜,她也不会被骄纵成这样,”简震一脸嫌弃,“就她还想当皇妃呢,我呸!”
简轻语好笑地看他一眼,待英儿来唤自己后,便起身要走了。
简震急忙叫住她:“你去哪?”
“许久没上街了,去走走,”简轻语回答,“要一起吗?”
“……还是不了,我可对那些胭脂水粉不感兴趣。”简震吐槽。
简轻语扬了扬眉,制止要解释的英儿,主仆二人便一起走了。
“大小姐怎么不跟少爷说,您对胭脂水粉也不感兴趣呀。”英儿询问。她们这次出门,分明是为了去逛药铺。
简轻语伸伸懒腰:“因为只是客气一下,我才不想带个小屁孩出门。”
英儿恍然,伸出大拇指:“大小姐高见。”
简轻语被她逗乐,俩人说说笑笑去了药铺,一番挑拣之后,买了一大包东西,简轻语仍觉失望:“我想要的那些都没有。”
“姑娘您要的那些药材实在太贵重,老夫这里实在没有啊!”老大夫叹气。
简轻语叹了声气,跟英儿一人抱一捆没有切的药材往外走,走到路边后停了下来。
“您在此处等着,奴婢叫车夫过来。”英儿说着,便要去接她怀里的药材。
简轻语失笑:“你抱不动的,去吧,我拿着就行。”
英儿只好点了点头,扭头去叫车夫了,简轻语安静等在路边,突然听到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行人纷纷退让,她抬头看过去,看到是周国公家的马车正鱼贯而来,足足有十几辆。
“听说是送周音儿出城的,这些都是她的嫁妆。”有人议论。
简轻语心头一动,好奇地打量这些马车。
旁边的人继续聊天:“只听说过下午发殡,还未听说过下午嫁人的,这周国公是怎么想的啊?”
“现下只是将人送过去,过几日才完婚,如今周音儿的名声这么差,周国公怎可能让她从家中出嫁。”
“原来如此……”
简轻语听着众人说话,安静等待马车队过去,然而在最后一辆马车经过面前时,里头突然传出歇斯底里的凄厉怒吼:“我是大皇子的正妃,你们怎能将我嫁到乡下,都给我去死!”
话音未落,马车里传出一声惨叫,下一瞬周音儿从里头滚了出来,手中的匕首上满是鲜血,身上、脸上也一片红。
她脸颊凹陷眼圈发黑,已经憔悴到了极致,可眼睛却透着不自然的亮,俨然已经不正常了。她的出现引起百姓们一阵恐慌,简轻语也吓了一跳,正要往后退去,便对上了她的视线。
简轻语心里咯噔一下,正要扭头就跑,可身边乱窜的人太多,不知是谁绊了她一下,害她直接跌坐在地上。
周音儿攥紧了手中匕首,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简、轻、语!你去死!”
说完,她怒吼着举起匕首,朝着简轻语直直地扎了过去,简轻语来不及起身,便眼睁睁看着匕首朝自己的心口扎来,一时间心生绝望。
当匕首转瞬到眼前时,她恐惧地闭上了眼睛,但下一瞬只感觉脸上一热,似是溅了什么热腾腾的东西,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她下意识想看看情况,却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彻底挡住了眼前的一切。
“没事了。”陆远沉声道。
简轻语抖了一下,乖顺地点了点头。
“大小姐!”英儿惨叫一声扑了过来,想要去扶她,却被陆远一个眼神制止。
陆远面无表情地把简轻语扶上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接着便盖紧了车帘,咬着牙道:“走!”
简轻语被他的声音激得一愣,待他的手离开她的眼睛后,她终于重见光明。马车开始移动,一阵风吹过,将车帘吹起一角,简轻语看到周音儿瞪大双眼躺在地上,脖子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鲜血正争前恐后地往外涌,而季阳和李桓站在旁边,正招呼巡逻的捕快料理尸体。
她眨了一下眼睛,半晌机械地扭头,然后对上一双怒气蓬勃的眼睛,她愣了愣,不懂陆远为何生气。
“她要杀你你就任她杀?不会躲开?”他气恼地问。
简轻语顿了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陆远见她这副样子更加愤怒,正要再加斥责,就看她眼角一耷嘴一撇,嗷一嗓子哭了起来:“我都差点死了,你还凶我?!”
陆远:“……”
第44章 (求赐婚)
方才的一切都发生太快,简轻语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此刻被陆远训斥,才迟迟地感到后怕,一哭起来也就刹不住了。
陆远表情僵硬,一时间竟不知所措,直到她硬邦邦地撞进怀里,他才下意识搂住,略显无措地安慰:“没……没事了。”
简轻语呜呜地哭,眼泪很快浸湿了他的前衫,陆远抿了抿唇,还不忘问一句:“你现在是想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简轻语正哭得厉害,听到他的问题也没空回答。
陆远久久等不到大难,沉默一瞬后又道:“回家就哭两声,不回家就哭一声。”
简轻语:“……”
她噎了一下,泪眼婆娑地抬头:“哪有这么问的。”
陆远揩去她眼角的泪:“所以去哪?”
“……回家。”
陆远顿了一下,抿着唇答应了。
马车飞快地往前跑,很快便回了宁昌侯府,陆远在中途便已经下车,最终进入府中的只有简轻语一个。
她已经在第一时间回来,但周音儿发疯的消息还是先她一步,等她红着眼睛下马车时,一家子都围了上来。
“大姐,你受伤了吗?”简震紧张地问,“怎么一身血?脸上也有血!”
“别乱说,应该是没受伤。”简慢声蹙眉,确定简轻语身上没伤口后松一口气。
秦怡恨得直拍大腿:“这个杀千刀的,真是不得好死,真该下地狱!”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现在就进宫面圣,定要为我儿讨回公道!”宁昌侯先是后怕,接着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简轻语哭过之后已经平静,看到这么多围在这里,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我没事,回去歇歇便好。”
简震闻言忙上前扶住她:“走吧,我送你。”
“……不用这么麻烦。”简轻语哭笑不得。
简慢声也走了过来,到她另一侧搀住:“我们一起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
简轻语抗议,但还是被两个人架回了寝房,刚一坐下,简震就开始倒茶,简慢声也拿了湿锦帕来,一点一点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我又没残废,你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简轻语这回是真无奈了。
简慢声扫了她一眼:“老实待着。”
简轻语顿时老实了。
“大姐,你当真一点都不怕吗?”简震好奇。
简轻语想了想:“最初是怕的,但哭……嗯之后就不怕了。”
“你胆子真是太大了,要是换了我,我肯定要做噩梦的。”简震感慨。
简轻语被吹捧得心情极好:“所以我是姐姐,而你,只是个弟弟。”
简震:“……”这句话倒也没错,可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擦干净脸上的血,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被周音儿刺杀的阴影仿佛一下子远离了,只是当到了晚上,简震和简慢声都走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细细密密的恐惧好像才逐渐出现。
她晃了晃脑袋,警告自己不要多想,却没有熄灭灯烛直接躺在了床上,用薄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秋天,京都的晚上不再像之前一样闷热,反而多了一丝凉爽,然而对于盖得太结实的简轻语来说,这点凉爽真是远远不够。
又热又怕的她睡得很不踏实,不知不觉就做了噩梦,噩梦中周音儿还活着,拿着匕首狰狞地朝她刺来,梦里的她没有陆远来救,生冷的利刃刺进胸膛,她猛地惊醒,却发现灯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整个房间都是黑的。
她浑身是汗,却还是默默将不小心露出来的脚缩回被窝,正犹豫要不要叫英儿进来点灯时,突然注意到床边一道黑影,她下意识就要尖叫,却被及时捂住了嘴。
“是我。”陆远淡淡道。
简轻语愣了一下,待他松开自己后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来陪你。”陆远回答。
简轻语顿了顿,虚张声势:“我很好啊,为什么要陪我?”
陆远想到她刚才做噩梦下醒的样子,沉默一瞬才道:“白天杀了人,害怕,找你壮壮胆。”
简轻语:“……陆大人可真会嘲讽人。”
陆远扫了她一眼,在床边坐下:“你睡吧,我等天亮再走。”
简轻语将自己从被子中解放出来,稍微凉快些后才道:“不用了,我叫英儿进来陪我就好。”
“睡觉。”陆远只有两个字。
简轻语:“……”
确定拗不过他后,简轻语也不白费力气了,在床上挪了半天,挪到离他比较远的地方才停下,接着便闭上了眼睛。
夜晚还是一样的黑暗,可身边有了位比阎王还可怕的杀神镇着,她也没必要再怕某些怨魂小鬼了。紧张了一整晚的简轻语总算心安,很快就沉沉睡去。
陆远安静地陪着,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
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锦衣卫当值的府衙,一进门便遇见了正要外出的李桓。
“大人!”李桓打招呼。
陆远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老母鸡上。
李桓主动交代:“这只鸡是卑职婶娘家散养的,昨天简大小姐不是受惊了么,卑职便想拿给她补补身子。”
“受惊与补身有什么干系?”陆远扫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想给简轻语,还是要给简慢声?”
没想到会被陆远拆穿,李桓顿时紧张起来:“反、反正一只鸡这么大,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二小姐若是想吃,大小姐想来也不会吝啬。”
说着话,手里的老母鸡若有所感,噗的飚出一坨粪,恰好落在府衙门口的地上。李桓顿时惊恐,急忙将鸡抱进怀里:“大人息怒!卑职这就打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