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简轻语身边时,简轻语突然开口:“你最好是开心些,毕竟能开心的日子也不多了。”
周音儿心中一顿,还未等看过去,简轻语便已经上马车了。
“音儿,走啊。”女人催促。
周音儿摇摇头,简轻语这两日都未出门,即便怀疑此事是她做的,恐怕也没有证据。这么想着,她又愉悦起来,虽然不知道那日简轻语是如何上岸的,但能为兄长解决一门根本配不上他的婚事,倒也算天上掉馅饼了。
心情十分好的周音儿与好姐妹分开后,忍不住哼起小曲,结果被周励文听到了,蹙着眉头将她叫上马车一顿斥责:“如今宁昌侯府蒙羞,咱们作为姻亲,在外头表现得如此快活,你就不怕被人诟病?!”
周音儿一直与兄长最亲,听到他凶自己,顿时委屈起来:“她简慢声不知检点,凭什么我要跟着被牵连?”
“音儿!慢声失足落水,如何就是不知检点了?”周励文不悦。
周音儿看到他的反应,心里咯噔一下:“哥……你不会对她还不死心吧?父亲不是说了,周国公府不能娶个有瑕疵的媳妇吗?你难不成还要与她成亲?”
周励文顿了顿,一时间没有说话。
“哥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京都城什么好姑娘没有,何必非她简慢声不可,”周音儿着急了,“你若是娶了她,将来定然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还会连累周国公府的名声,要知道她都被那锦衣卫摸……”
“音儿!”周励文厉声制止。
周音儿顿时不敢说话了。
看着眼角泛红的妹妹,周励文叹息一声:“你放心,我已经答应父亲退婚了,只是要等风头稍微过些,否则难免会让人觉得落井下石,慢声很好,只是……已经不适合我了。”
周音儿闻言顿时松一口气,再次喜笑颜开地凑到他身边去了。
车队很快启程,浩浩汤汤朝着京都去了,最末尾的马车里臭气混着血腥气,被季阳有意无意地照看着。
一群人的车队赶起路来,要远远比一个人单独走要慢,一直到了天色黑透,简轻语才回到家中。
英儿早已经在大门口等着,看到她后急忙迎了上来:“大小姐一路辛苦了,奴婢准备了热水,大小姐沐浴之后再歇息吧。”
说着话,她便要去接简轻语手中的包袱,却被简轻语给避开了。
“府内这两日如何?”简轻语低声问。
英儿顿了顿,四下看过没人后叹了声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今满京都都知道二小姐落水被锦衣卫所救了,更有甚者……还说什么二小姐此次是因为与情郎相会才落水,只是看到锦衣卫来了,才会在仓皇逃离时落水。”
话音未落,二人便已走到主院门口,里面传出一声摔盘子的响动,接着便是秦怡的哭闹:“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我慢声清清白白,凭什么任由他们侮辱,我要去告御状,将他们都抓起来!”
“你就别闹了!如今满京都都在嚼舌根,难不成你要将整个京都的百姓都抓起来吗?!”宁昌侯气极。
秦怡愤怒:“那便都抓起来!”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英儿赶紧拉着想进门的简轻语走了,一直走出好远才心有余悸道:“夫人如今正不畅快,您进去只会适得其反,还是不要去了。”
“……我去看看简慢声。”简轻语握紧了手中包袱,不顾英儿的反对径直去了简慢声的别院。
英儿阻拦不及时,只得赶紧跟了过去。
京都的夜晚远比行宫要燥热,尽管月光如水,却不见半点温柔。简轻语沿着小路一直走,直到拐过弯进入小院,看到坐在院中发呆的简慢声,她才停下脚步。
简慢声若有所觉地回头,看到她后愣了一下:“你刚回来?”
月光下,简慢声整个人都单薄了,眼睛也不如往日有神,看到她也只是扬了扬唇角,仿佛随时要羽化升仙。
简轻语沉默一瞬,直接拉着简慢声回了寝房,关门前看向英儿:“你守着门,任何人不准进来。”
“……是。”英儿茫然地应了一声。
简轻语关上门,这才到桌前坐下。
简慢声安静地跟过去,看到她不停地翻找后恍然:“你找到证据了?”
“癞子和小乞丐已经被陆远抓走了,这是他们的供词,”简轻语将东西拿出来,“他们已经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周音儿指使,”
简轻语顿了顿:“周音儿是针对我的,她想让小乞丐将我推下水,癞子再救我上来,以此逼我嫁给癞子……你是代我受过。”
简慢声皱起眉头,将供词一页一页翻看,看到最后的时候,指尖忍不住发颤:“原先只当她骄纵,没想到竟然……她怎么这般恶毒?”
“人都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简轻语眼神泛冷,“我会将这些交给大理寺,让她身败名裂。”
简慢声顿了顿,抿唇:“没用的。”
简轻语猛然蹙眉。
“只有供词和人证,她大可以反咬一口,说你是诬告,”简慢声平静地抬头看向她,“周国公与大理寺卿关系极近,你又没有别的证据,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简轻语睁大眼睛:“不可能!”
“我不是泼你冷水,只是实事求是,”简慢声见她激动得脸都红了,抿了抿唇后低声道,“你仔细想想吧。”
简轻语掐住手心,许久之后呼出一口浊气:“我会想办法的。”
简慢声无奈地看向她:“陆大人只能查出这些,说明就只有这些,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别急,容我想想。”简轻语皱眉坐下,许久都没有说话。
简慢声安静地陪着她,两姐妹一连坐了大半夜,简轻语才拿着供词转身离开。
因为心里藏着事,她回到自己的寝房后也没睡太好,一夜间几次惊醒,早上又天不亮便醒了,之后便彻底没了睡意。
她静坐许久,直到房中沉闷起来,趁着还不算热出门走走,一边走一边思索该如何让周音儿付出代价,正想得入神时,突然听到前方一阵吵闹,她顿了一下顺着声音走过去,便看到简慢声和秦怡正在拉扯。
“娘!你能不能给自己留点脸面,给我留点脸面?!”简慢声神色激动,“周国公府已经派人来说了,你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脸面?我不过是去看看自家贤婿,怎么就不顾脸面了!”秦怡坚持,“你若想跟着去,那就去,若不想,就别添乱,亲戚都是越往来越亲,我必须去这一趟。”
“我不准你去!”简慢声眼角都红了。
“你放开我!”
母女俩僵持时,简轻语叫住简慢声的贴身丫鬟:“怎么回事?”
“……方才一大早,周国公府便派人来说,周公子身子不适,说要拖延婚期,”丫鬟哽咽,“夫人听了之后便要去看周公子,但二小姐不准她去。”
说什么身子不适拖延婚期,但所有人都知道不过是一个借口,过了这阵子便会直接退婚,秦怡如此着急地想要去周国公府,想来也是为了让他们改变主意,只可惜他们主意已定,又怎么可能再更改。
简轻语看着马车上丰厚的礼品蹙起眉头,看到简慢声跌在地上后心头一沉,赶紧上前去扶她,两个人耽搁的功夫,秦怡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简慢声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整个人都如失了魂一般。简轻语心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以至于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之后,简慢声似乎平静下来,垂着眼眸缓缓开口:“我不过是想体面地结束这一切,为何会这么难?”
简轻语:“对不起……”
“跟你有什么关系,”简慢声失笑,半晌突然静了下来,“周国公府不会见她的,她恐怕要白跑一趟。”
简轻语无声地扶紧了她的胳膊。
简慢声说得对,周国公府既然要退婚,就想到了宁昌侯府会纠缠,所以根本不会让秦怡进门,而秦怡也想到了这些。
然而女儿一旦失去这门亲事,日后也不会有别人愿意娶,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索性就站在周国公府大门前等,大大方方地任由路过的百姓品头论足。她要借所有人的力,逼周国公府的人放弃退婚。
周国公一家也没想到她会如此豁得出,宁愿拼上两家的名声也要求见,周国公最重名声,听说后急忙要让她进来。
周音儿怒而拍桌:“不能让她进来!今日妥协让她进来,明日是不是就得妥协让她女儿进门了?!”
周国公夫人忙点头:“音儿说得有理,我们切不可因此妥协,说实话这门亲事已是他们高攀,如今又闹出这样的事,我们怎么可能还与他们做亲家!”
周国公一时没了主意,只能看向周励文:“你怎么想?”
周励文为难半晌:“我听母亲的。”
周音儿急忙点头,周国公叹了声气:“叫人去通知宁昌侯,将他夫人领回去,若再在我门前闹事,就别怪我不客气!”
“女儿这就让人去!”周音儿喜笑颜开,急忙找人去了。
半个时辰后,宁昌侯匆匆赶到周国公府门外,秦怡一看到他便红了眼眶:“侯爷……”
“你!”宁昌侯扫一眼围观的人,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赶紧跟我回去,你现下闹成这样像什么样子!”
秦怡一听是叫她走的,当即板起脸:“我不走,我要他们取消退婚,否则就让整个京都都知道他们一家薄情寡义!”
“你真是……胡闹!如今慢声被锦衣卫救下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已经是我们理亏在先,你再闹下去,他们周国公府顶多被人说不够厚道,可咱们家的脸就丢尽了!”宁昌侯气得直哆嗦。
秦怡一脸坚定:“我不管,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青灯古佛!”
“好,你好啊秦怡……你光想着慢声了,可有想过震儿和轻语?你这么一闹,谁都知道你不好惹,将来还有谁敢与我们结亲?”宁昌侯就差拿手指点着她的鼻子了,“还有我的前程,宁昌侯府的前程,你难道都不顾了?!”
“不顾了!我都不要了!”秦怡已濒临崩溃。
简轻语和简慢声赶来时,便看到她眼眶发红,整个人都十分狼狈。二人急忙上前,简轻语扶住了宁昌侯,简慢声扶住了她。
秦怡一看到简慢声,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慢声,我的慢声……”
“娘。”简慢声眼眶也红了。
宁昌侯气恼:“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与慢声听说你来了,便跟了过来。”简轻语低声回答。其实是怕他们在周国公府门口吵起来,平白被人笑话。
宁昌侯深吸一口气,不耐烦道:“行了,没你们俩的事,先回去,我跟夫人这就回去。”
“我不走!”秦怡的声音突然抬高,“今日不见周国公,我说什么都不走!”
“秦怡!”
“娘,”眼看他们要吵起来,简慢声哀求秦怡,“我们回去好不好,我求你回去好不好?周国公府就这么好吗?你为什么一定要它!”
说到最后,已经难掩怨恨,可惜秦怡太激动,一时没听出来,只是哽咽着握住她的手:“娘如今也是没了退路,娘哪怕什么都不要了,也要你平平安安、荣华富贵地过一辈子。”
“可周国公府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简慢声颤声道。
秦怡忙摇摇头:“慢声你听我说,这是门好姻缘,励文只是身子不适,才要推迟婚期,并非是不喜欢你了,你切莫生出怨怼……”
听着她不住的解释,简慢声眼底的光终于熄灭,所有的怨恨、愤怒、心疼、悲伤都一并消失,变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慢声……”简轻语不安地唤了她一声。
她没有看简轻语,只是低声问秦怡:“你就这么想让我嫁过来?”
“这是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呐!”秦怡说着眼泪又要落下。即便是手心手背,也分肉多肉少,她真正亲生的孩子,只有慢声一人,私心里最疼的也是她。
简慢声定定地看着她,才发现她的鬓边有一捋白发,以前是没有的,应该是最近刚生的。再看她的脸,往日多么精致的夫人,今日却连口脂都没涂,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