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蝴蝶——严雪芥
严雪芥  发于:2021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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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晴天,估计会很漂亮吧。
  姜蝶感到几分遗憾,拿出相机对着镜头解释了一番,顺便尽职尽责地用女友视角拍下盛子煜走路的画面。他似有所觉地回头,对着镜头抛了个飞吻,周围顿时发出一片起哄声。
  姜蝶故作害羞地关掉镜头,心里面无表情地盘算着还要录多少素材才够剪。
  一行人从海岸线的岔口转向上坡路,沿途种植着红树海莲和木榄,空气里漂浮着海洋潮间带植物特有的味道。越往上,被植被遮盖住的海岸线重新渐显轮廓。
  好不容易走到足以俯瞰整片海面的坡度,姜蝶才看见了别墅的影子,和灯塔遥遥相望。
  光是从门口的花园开始,经过泳池,到达大门,又是一段长得咋舌的路。
  盛子煜用蒋阎给他的钥匙开了门,不许大家踏入,先对着大厅拍了张照,解释道:“会长有强迫症,我到时候得给他复原。”
  姜蝶靠在门口看过去,所有家具都是黑白灰三色,性冷淡风。家具和家具摆放的角度精确到像出自AI之手……这让她很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复原成功。

  盛子煜拍完照,嘱咐大家就在一楼大厅活动,但饶以蓝当耳旁风,转身就上了楼。不一会儿又悻悻下来,无奈咕哝:“都锁了。”
  姜蝶好奇宝宝地在大厅转了一圈,卫生间都比她住的鸳鸯楼宽敞,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赚到的钱够不够买这里的一席露台。
  她小心翼翼叩了叩一尘不染的窗面,酸溜溜地想投胎真像搭一辆车,没有导航,全凭运气。老天载她的时候肯定酒驾了吧,路途颠簸,被扔下车也格外粗暴。
  可他载蒋阎的那天,一定是个想要兜风的好天气。所以一路杏花吹满,春风得意。
  *
  大家参观了一圈别墅,最后聚到客厅中央给盛子煜庆生。
  姜蝶对着相机开始了表演——从包里拿出给盛子煜的礼物,祝他生日快乐,两人甜蜜地拥抱了一下。她背对着镜头的脸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不太舒服的表情。
  即便表演了很多次,她依旧不是很擅长和男性亲密接触。
  岛上叫不到外卖,大家事先打包了一些炸鸡啤酒,用微波热了之后分着吃。盛子煜干脆想出个损招,炸鸡作为胜利品,只有玩游戏赢的人才能吃一块。
  这个无聊且幼稚的游戏,众人却都玩得很嗨,时针不知不觉走向凌晨三点,黑夜涌起密云。
  蓝牙连着别墅的音箱,外放着闹哄哄的歌,掩盖了落地窗外暴雨突至的动静。
  ——也掩盖了二楼某一处,有人打开房门的声响。
  无论是哪一种被掩盖的声音,都是台风汹涌降临的前兆。
  征兆着,她即将被困在和他一起到来的暴风雨,无处可逃。
 
 
第2章 凝视他,似凝视一座冷灰色……
  最先注意到二楼有人的是姜蝶。
  她已经game over,正在哈欠连天地调整镜头,左歪右扭的,取景器里不知什么时候框进了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相机飞出去。
  什么情况啊?!
  姜蝶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二楼,发现不是幻觉,那儿真的站着一个人。
  她不自觉挨近盛子煜,紧张地戳了戳他,结巴道:“二、二楼……!”
  大家跟着看过去,脸色皆一白,脑子里冒出无良房地产商开发坟场惹怒怨灵的都市传说。
  “怨灵”上前一步,终于从光影交界的暗处现身。
  是人。一个凌晨三点,起床还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扣子堪堪扣到喉结下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自律比怨灵还可怕点。
  而他正是这栋房子的主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蒋阎。
  他抬手扣了扣栏杆,声音带着一丝未睡醒的鼻音,却还是显得过分冷淡。
  “可以小点声吗?”
  明明是轻声询问,听上去却好似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慌张地断了蓝牙。
  整栋别墅仿佛被掐住喉咙,骤然死寂。窗外的雨幕大如细密的针脚,将他们缝在一起。哗啦哗啦,连同姜蝶震动的内心一起跟着落下。
  她无意和蒋阎对视上,那瞬间,她似是凝视着一座埋在冷灰色雪水下的冰川。
  浮在水面上的只有密不透风的冰层,根本无法觑见底下藏了多深,是不是延展到了地尽头。
  可越是瞧不见,越是想一探究竟。
  这份窥探欲容易让人在空旷的冷意中,心有不甘地烧起一把火。融解不了冰川,只会灼伤自己。
  姜蝶轻晃了下脑袋,旋即将视线收回。周围的人却还十分着迷地仰着头,这里有些人是第一次见蒋阎,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点不奇怪。
  姜蝶目光转了一圈没有看见饶以蓝,估计这位大小姐没兴趣和他们玩游戏,早已经跑进一楼的客房睡美容觉了。若明天她起来知道错失和蒋阎见面,估计肠子都要悔青。
  盛子煜这会儿赶紧站起来试图遮掩凌乱的客厅,神色茫然:“会长……我不知道你也在……”
  蒋阎对一楼的乱象一览无余,原本有点困的神色变得清明,条件反射地微微皱眉。又似乎意识到什么,按了按眉心,恢复了平静的脸色。
  “不关你事。昨天熬了夜,原本打算今早走的。睡醒已经迟了。”他言简意赅解释,“打扰到你们聚会很抱歉,但声音实在有点大。”
  姜蝶有点小诧异。她耳闻蒋阎非常自律,固定作息,早睡早起,上早课从不迟到。会睡过头实在难得。
  “不不不,是我们的问题。”盛子煜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哪敢有意见,更何况对象是蒋阎,“我们也这就结束了!”
  其他人纷纷应和,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的狼藉。
  蒋阎忽然笑了。
  别墅外的风雨都在此刻柔和了几分。
  “我说真的,你们继续。我不是教导主任,半夜查房为了让你们乖乖睡觉。”
  扔下这句话,他转身没入了刚才的黑暗里。只听卡哒一声,房门复被关上。
  姜蝶这才又有所思地看回二楼,那个已经空了的位置。
  这个人自始至终没有下过一步阶梯,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同他们说客气话。
  *
  蒋阎离开后,众人就要不要继续着实纠结了一番。
  毕竟大家都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有些博主特意从外省赶来,就这么结束实在不够尽兴。
  盛子煜也有点不情愿,刚刚是下意识脱口而出,显得自己特别怂。这会儿蒋阎人一走,他开始给自己挽尊。
  “没事儿,那我们继续吧,音乐就……不开了吧!”
  “那我们说话声会不会吵到他啊?我感觉还是开个音乐垫一垫比较好。”
  “对啊,找个安静点的音乐不就行了?没音乐太干了。”
  “放一首莫扎特的《小夜曲》怎么样?大佬都喜欢逼格高的!”
  “你sb吗让我们听古典乐玩酒桌游戏?!咋不说放《摇篮曲》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插科打诨,话题渐渐偏到别的上面,又开始恢复起之前的玩兴。到了东方既白,客厅到处是空啤酒罐子,男男女女横七竖八地躺满沙发地毯,醉得不省人事。
  姜蝶是其中唯一还清醒的人。
  她其实也喝了些酒,在酒精和熬夜的作用下困得不行不行,但惦记着接下来的任务,她还是努力支着眼睛,走到开放式的厨房间。
  拉开柜门一看,里头居然有开封的小半袋米。除此之外冰箱里还有些零碎的食材,看样子这个别墅是蒋阎经常会来的地方。
  她没有动冰箱里的食材,舀了点米。但煮粥该倒多少水来着?姜蝶心里没底,拿出手机搜了下食谱,上头写着:少许。
  “……”
  算了,凭手感吧。
  没煮过几次粥的厨艺小白盲倒了些水,胸有成竹地开火。
  等待煮粥百无聊赖的空档,姜蝶将目光投到了满地的空酒罐上。
  她眼色一转,挽起袖子,躬着腰开始整理杂乱的大厅。
  当然,在收拾之前,她没忘记去补下妆。抹去艳色的口红,压掉熬夜的油光,使整张脸看上去依然战斗力满格。
  外头的雨势比昨夜还要凶猛,噼里啪啦地几欲穿透落地窗,电磁炉上的小锅呲呲地冒着火,两种声音微妙地融合在一起,冲淡了下楼的脚步声。
  但姜蝶一直竖着耳朵,这一回,她没有错过信号。
  “你在做什么?”
  这回的声线不再带着鼻音,很冷静,是雪水从高山上流下来的那种清冽。
  姜蝶假装一激灵,慌乱转身。
  事实上,她侧转的角度是经过多次镜头实践下来后,最完美的一个角度。
  伸手不打笑脸人,眼缘可是很重要的,她必须营造良好形象。
  可惜,她面前的蒋阎却没有任何反应,看她和看她手心里的垃圾袋没有区别。
  他换了一身黑色衬衫,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姜蝶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他的手,指甲全都修剪得圆润干净,宽大的掌心里扣着一把同色的长柄伞,看样子正准备离开。
  趁现在!
  姜蝶连忙叫住他:“师哥好。”
  一般人习惯叫他会长,但她偏要叫个不一样的。蒋阎大三她大二,这么叫也无可厚非。
  姜蝶抖了抖手上的垃圾袋,仰头看向他,一副被撞见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看不惯乱乱的,就动手收拾一下。抱歉我们把你这里弄得这么乱。”
  这话说得毫不心虚,是个人知道她的房间真实面貌后听到都会翻白眼的程度。
  姜蝶之所以反常地收拾、还要做早饭,无非是想投其所好,在蒋阎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一切都源于在快艇上和饶以蓝的那番对话,在昨晚见到蒋阎意外现身后,她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设计大赛,她要找蒋阎当自己的模特。
  他的身型就像十七世纪的鲁本斯铅笔下勾勒出来的弧线,修长的脖颈连着直角肩线,宽阔的蝴蝶骨在腰间收束,往下蔓延到长腿。衣服在他身上失去了地摊和高定的定义,区别只在于他穿哪件。
  别说放眼学校,纵使整个花都,都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模特。
  但这个选项,她之前从没考虑过。说服蒋阎这件事,大概比拿下冠军还要难。
  可是在船上和饶以蓝的一番交涉,突然启发了她:就算她不去抢这个人,还会有别人打他的主意。饶以蓝就是其中之一。
  那为什么她要把这个可能性让给别人?
  尤其是,不想让给饶以蓝。
  原本心中一闪即逝的那点小火苗,经过饶以蓝自大的煽风点火,一发不可收拾。
  被她完全轻视的人拿下她势在必得的人,到时候的饶以蓝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除了拿下冠军的期许,姜蝶又多了一份期待。
  现在唯一的难点——就在于如何攻克蒋阎。
  一上来就邀请肯定会被拒绝,得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先和他拉近关系。
  她揣测一个自律且有强迫症的人打破了一次规则,必然不会允许自己有第二次失误。所以判断他今天一定会早起,哪怕昨晚睡眠不佳。
  事实证明她没猜错,特意熬了一整晚等他,预先筹谋的这些小手段也顺利地在他面前展现。
  她隐去心头的得意,继续表演道:“哦对了……刚才我胃有些疼,擅自用了你的米煮粥,希望你不要介意呀。”
  蒋阎擦过她的身侧走向玄关,极为简短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姜蝶赶紧加快语速:“他们都睡得太死了叫不起来,我煮的粥好像有点多。你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吃一点。”
  她走过去掀开锅盖,笑容凝固在脸上。
  刚才加水加得太自信,说好的白粥硬是熬成了一碗蹿稀一样的玩意儿。
  蒋阎瞥了一眼:“……”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妙的嫌弃。
  “……谢谢,但我不爱吃白粥。”视线从锅里移到她的脸,扫了一圈,对上她的眼睛,顿了两秒,“太寡淡,不合胃口。”
  说完,转身推门而去。
  一瞬间,门缝被强烈的气流冲击,屋外足以将世界吞没的潮气钻了进来,打湿了信心满满的姜蝶,眉毛焉耷耷地垂下。
  她望着落地窗外那一朵逐渐走远的黑色雨花,气得锅子差点没拿稳。
  寡淡就寡淡,干嘛对着她的脸讲?无语。
  她忙不迭掏出镜子仔细端倪一番,有鼻子有眼,腮红刚补过还打得红扑扑的呢。
  明明活色生香,秀色可餐嘛。
  姜蝶气鼓鼓地合起镜子,心想蒋阎肯定只是在说粥。
  但无论如何,和他交锋的第一回 合,自己惨败。
  她轻轻叩在冰川上的声响,一丝回音都没有,就被淹没在浩瀚的雨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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