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外传来开门声。
祁运北火急火燎地进来,看到他们俩在,又是松了口气又是好奇:“靠你们俩在家啊,在这干嘛啊?教授请客都不去??妈的,教授问我知道怎么回事吗,我也说不出一个字。”
话落,发现好像气氛有些不对劲。
叶幸周坐在单人沙发处,垂着眸,指尖上的烟已经烧了很久一样,烟灰在此刻蓦然断了,散落在他膝盖上,又被落地窗吹进来的风吹散在地上。
而叶幸周一直没动,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去掐灭烟蒂。
祁运北挑了挑眉头,“幸周,你怎么了?人不舒服?”
问完他还是没动静,祁运北意识到真的有事,马上去看朗庭,“怎么回事啊?你俩怎么……”
还没说完,就见朗庭好像脸上有些青紫,“你,你脸被谁打了?”
“……”
“我靠谁把你打成这样啊?”祁运北异常困惑,“让旖姐给你报仇,起诉他!”
朗庭:“……”
他也不敢直接说是叶幸周打的,也不好意思跟祁运北说,我他妈不止脸,我肩膀,脚,胸口,全部挨揍了,哪哪儿都疼。
不过他也积郁着很多话想说,叶幸周显然沉浸在那一方世界里出不来,听不了他的劝说,所以他只能说给祁运北听了。
“就是,我跟幸周说,肖虞有个孩子……”
“什么?”祁运北立刻震惊了,他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叶幸周,毕竟四个人里就他知道叶幸周喜欢肖虞。
一会儿,祁运北听完所有内容,更是惊呆了,“肖虞没错,但是,让一个已经分手了的女朋友生了个自己的孩子,还一个人养大了,我靠,这样让幸周现在怎么办。他从小就这么过来了,他最恨这个了,他自己感受一遍就算了,还让自己儿子也感受一遍?”
朗庭痛苦地低下头,也和叶幸周早前在卧室一样的姿势:“我知道我考虑错了。”
话落,叶幸周终于动了动,双眸从天花板上移开,看向长沙发上那个男人,沙哑出声:“朗庭。”
“嗯?”他没动,就那么低着头。
叶幸周:“我不怪你,你别想那么多。对不起。”
朗庭眉眼跳了跳,坐直了起来,“他妈的说什么呢,我确实是欠考虑了。”
叶幸周把手上已经燃尽的烟掐灭在烟灰缸中,然后,继续说:“没有欠考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已经在为我做那个最好的选择了。”
“幸周……”
“你不用内疚,我刚刚只是一时冲动;我知道,是肖虞从一开始就不想告诉我,她也是为我好。”
祁运北和朗庭都看着他,都有些担心,他这样越是明白所有人的用心,就越让人觉得,他在怪自己。
果然,下一刻叶幸周就道:“我自己干的事,也是我自己离开的,怪那么多算什么。”
“别……”朗庭马上着急了,“你还不如怪我,我不在意,认识这么久了,我是真的知道你所有事情,我知道了我却后来没有告诉你她这件事,让你及时补救。你本来可以早点补救,对不起。”
叶幸周摇摇头,是真的已经想开了,不怪任何人,任何人都没错,是他的错,是他自己的事。
祁运北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幸周,你别自责,你也不想的,是吧?”
叶幸周阖着眼,没说话。
祁运北知道他一时间很难想通,很难不怪自己,任何人都没办在这种巨大的消息面前,一瞬间就缓过来,泰然去面对,然后继续走下去。
所以他也没一直去和他说话,想让他缓缓。
他转身去了厨房,泡个茶。
正忙活的时候,厨房窗外飘落几片白色的东西。祁运北随意地扫了下,就惊呼:“下雪了。”
这一句,终于打破了客厅那边的窒息感。
朗庭抬头看向落地窗,“今年这么早下雪啊,好像都不太冷。”
祁运北泡了几杯茶到客厅,“今晚和教授吃城北郊外那家私房菜,吃得好饱,跟着教授真是吃好喝好。你们晚上吃什么啊?”
朗庭轻咳了下,接过水杯垂眸喝,顺便含糊一句:“没吃。”
“什么?你们还没吃?”祁运北惊讶了下,但是随即又有些理解,叶幸周肯定吃不下,朗庭的话,被打成这个样子,肯定也吃不了饭了。
祁运北坐在了朗庭和叶幸周之间,然后瞄了瞄朗庭。
两人眼神交接着,无声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们四个都是知道当年叶幸周和家里是怎么断的,那个大年初一啊,满天的灿烂烟花,而叶幸周那晚在哄受伤的妹妹,在收拾后妈那母子,在和父亲断绝关系。
最后搬走行李,带妹妹去医院看伤,看完伤大半夜从城东回到城北,回到这个出租屋。
那晚父亲这两个字,在叶幸周心里,和烟花一样,化成了灰。
然后他后来才义无反顾选择出国的,但是现在……在他走的一刻,有个孩子悄然生长了。
好像在说着,他从走的那一刻就是错的一样,就是叶幸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错的一样。
祁运北觉得他太难了,可能他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心理,那种觉得自己选错了路,无能为力的痛恨,真的能把人淹没掉。
一会儿,朗庭喝了两口水垫肚子后,看了眼斜对面单人沙发上一只没动的男人,试探性地说:“幸周,那个……你要看看小溯的照片吗?”
叶幸周的身子好像蓦然僵住了。
朗庭觉得,他已经知道了,无论怎么样都肯定要先认孩子的,所以必须跟他说说孩子的事。
叶幸周没有说话,朗庭也没就此闭嘴,他先自己说了一些关于孩子的事情。
他从孩子去参加婚礼,说到校庆……
叶幸周脑海里随着他的话,一直不断在出现着那些画面,那些他过去后他没有再去过多注意的画面。
那晚人声鼎沸的校园里,他怕那个孩子再次被人撞了,就把他抱起来,小家伙很乖地让他抱着,趴在他肩头,一会儿又好像熟络起来了,不时在他怀里蹭一蹭,玩一玩,特别可爱。
他一直以为是那个孩子天生胆子大,不拘束,敢在陌生的叔叔怀里玩耍,原来他是在自己爸爸怀里玩呢,他应该很开心,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想玩。
叶幸周心口猝不及防地抽疼了一下,从没想过,曾经的这不是很重要一幕,有一天变成这么炙热的东西,都能烫伤他的心。
朗庭继续说:“后面他和狗玩,摔脱臼了,你也知道了。那晚肖虞怕他哭,自己哄不住,就打电话给我,我就去了医院,是我抱着他给脱臼的脚复位的,那玩意可疼了。”
说着,朗庭再次观摩着叶幸周的眼神,看到了那个男人一晚上冰凉无神的眸中,此刻终于从冰冷的一片里,生出了一抹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感激。
这个人的父爱来了。
朗庭浅笑:“第二天我去医院看孩子,刚好你打电话给我,然后我就故意让你哄他,你不知道你哄了那么一句,你说小溯是个小天使,然后他有多开心,一整天都超级开心。”
叶幸周微阖的眼神里,有着不为人知的酸热。
祁运北在边上感叹道:“这么可爱啊,你给我看看那小家伙的照片吧。”
朗庭拿出手机,打开相册,递过去。
祁运北拿过来,跑去接上电视,然后用遥控点开那个贴心备注着“小溯小宝贝”的相册。
第一张照片,是小朋友在他的南旖姨妈怀里笑,小脸上满是童真可爱,关键是,那一张脸和叶幸周像了七八分。
朗庭解释说:“这国庆拍的,肖虞去览市玩了,然后我和南旖有天带孩子去了附近的湿地公园玩,一起拍的。”
祁运北看着那张小脸蛋,惊呼:“哇靠,和你好像啊幸周。”
朗庭说:“像吧,当初第一眼,把我看懵逼了。”
“……”
叶幸周已经在一眼不眨定定看着了,看着那张轮廓五官都特别好看帅气的小脸,而且那双桃花眼,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仔细瞧,笑起来的五官神态,都有几丝他的影子。
叶幸周越看越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盯着那么像他的一张笑脸,整个人又看是恍惚起来。
这世界上,居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存在了这么一个他的小可爱。
祁运北继续一张张往下滑,每一张祁运北都惊呼,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唯一有点不一样的,就是好像有点肖虞的柔软,他鼻子就不像幸周,可能像我们校花,而且他总体的气质来看,要比幸周温柔好多。”
点着点着,点到了一张出现了肖虞和孩子的合影,而孩子的头上,带这个小皇冠,生日的那种小皇冠。
朗庭马上解释说:“这一张是孩子三岁的生日,就几个月前,四月份的。我当时还在国外嘛,然后我让南旖替我送了礼物,后面肖虞就发给了我这张照片,说长大了一点了。”
那照片里,穿着一件卫衣和短裙的肖虞抱着那只小可爱,坐在一个蛋糕前,小东西头顶戴着个星星皇冠,他扭头在看身后的肖虞,肖虞垂眸,朝他笑。
特别温馨的一个画面。
叶幸周直直盯着,没动。
曾经总是在他身边撒娇耍横的娇艳女孩子,蓦然有一天抱着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在一起玩,那种感觉太奇妙了。
好像一瞬间就跨过了很多岁月,但这份变化,更是让他在那个漩涡里出不来,明明还以为他们和当初差别不大,怎么就一瞬间,有个几岁的孩子了。
余生要好好和他的小鱼生活,去弥补她,补偿她,但是那个小东西,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懂事了,怪爸爸小时候怎么从来没出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抱,他没有……小溯没有。
他会不会一辈子记得这个事情。
看着看着,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了手机铃声。叶幸周拿出来看,教授的电话。
他起身去阳台。
接通后,电话中一道清朗温润的男声问他:“怎么没来吃饭了?喊你们四个,只来了展随和运北。”
叶幸周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说:“抱歉,教授,我过几天请您吃吧。”
“我是这个意思吗?我喝西北风了,我找你讨一顿饭?”
“……”
叶幸周轻笑一下,这一整个晚上,他似乎到这一刻,才觉得找回了一点温度,没觉得浑身血液都凉得好像在寒冬里无法动弹。
他知道,教授担心他有什么事。
叶幸周说:“没什么事,您别担心,就是朗庭有事,您知道吧,他就让我也没去了。”
“我早前打给他,他也是这么说的,说你有事,让他没去成。”
“……”
叶幸周一下子无言了起来。
洋洋洒洒不大不小的雪落满他的肩头,模糊了他眼前的视线。
电话中的男人等了须臾,都没有听到他的解释,就知道肯定是有事,但是他也不说……
缓了缓,原庸轻叹口气,声色比起早前,不动声色中温润了三分,说:“我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没办法解决的事,我还是能给你解决。你还小,可以找有能力的人帮忙,而我一直在。”
叶幸周阖下眼,看着脚下的白雪,沉默了几秒,说:“就是有件事,做错了,错过了,而且好像没办法补救。”
那头的中年男人怔了会儿,随后说:“余生很长,大部分事情,是能补救的。”
“补不回来了。”他太了解那种遗憾了,了解到以至于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眼下能做的就是拿一辈子去爱那个小东西,爱肖虞,但是也深怕那个小家伙会问他那个问题。
他自己都恨透了的事情,他回答不了。
电话那头的原教授沉默了少许,随之声音又徐徐传来,温润中又透着坚定:“你还不知道一辈子多长呢,可以弥补的,如果是人,只要你有心,往后余生回想眼下,你会发现,这一刻很渺小,也许欠的人已经记不清了,因为彼时一切都很美好,所以眼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叶幸周一字一句听着,没有反应过来。
原教授:“我的学生我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我觉得不会有那种严重到弥补不了的时候。也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嗯?幸周,你听明白了吗?不用怕。”
第49章 小溯:我傻傻的。 爸爸可以抱抱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