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明花作——Twentine
Twentine  发于:2021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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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会有人在如此年纪,便有如此老道的对战经验?他的那些应敌手段,兵力调配,绝不是看几本兵书就能看出来的。。
  
  明明看着只是个书生,却有着身经百战的韧性,心思沉稳得简直不像个凡人。
  
  钟帛仁一直盯着月亮,方天绒忍不住问道:“我们深陷敌营,你为何如此若无其事?”
  
  “精神紧迫无益休憩,休息不好,战场上会死得更快。”
  
  “……”
  
  确是浅显的道理。
  
  “你就不担心我?”方天绒又问,“你不怕我诈降吗?”
  
  “你诈降,不过是惹怒朝廷,多死几个人罢了。”
  
  方天绒到底是个土匪,听到他这番话,顿生不满,冷笑道:“那既然怎么都是死,何不直接向朝廷提议斩草除根呢?我知道朝廷是想借刀杀人,可留了我这一脉,就不怕我事后再生动乱?”
  “你误会了。”钟帛仁道,“我不是朝廷的人。你今后会不会再生动乱,与我无关。我只是希望抚州的匪患可以平定,这是很多人的心愿。”
  
  “很多人?”
  
  “是,这块土地,已混入太多鲜血,不堪重负。”

  
  方天绒静了片刻,背靠一棵古木,漠然道:“外人看游龙山,只道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匪窝。其实游龙山里,有不少讲情义的好汉,大家都是被世道逼来此地,落草为寇。”他叹了口气,“罢了,说了你也不信。”
  
  “我信。”钟帛仁淡淡道。“有什么可不信的,连大黎的朝廷里,都有忠臣呢。”
  
  方天绒一愣,瞥向钟帛仁,他有些听不出他的语气,究竟是调侃,还是认真。
  
  “但是,”钟帛仁又道,“只凭这些逆旅的游虾,无法改变长河的流向。”
  
  方天绒沉思不语。
  
  “其实,”钟帛仁的视线终于转的过来。“我大概能猜出,你心中所想。”
  
  方天绒从他的视线里,读出了一抹冷静的凉意,他心中暗惊,道:“我又有何想法?”
  
  钟帛仁:“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与我有几分相像。所以你的决定,我心中略有所感。”
  
  方天绒冷眼道:“我竟有些弄不清你的想法了,你既然对我有所怀疑,又为何给我这次机会?”
  
  凉风习习。
  
  天边的群星,就像无数先辈大德宽宏而慈悲的眼,冷静地注视着人间。
  
  “能少死几个就少死几个吧。”钟帛仁发自内心的说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我既深受此惠,对待他人,自然也该报以仁德。”
  
  他的视线下落,方天绒的腰间绑着一个手帕。经过几日的战乱,手帕已沾染了污垢,但其中的氤氲丽色,依稀可见。
  
  “不过说白了,最终如何决定,仍是你自己的事。”
  
  方天绒也注意到他的视线,垂下眼眸,喃喃道:“婵娘……”
  
  山坡上正在休息的玉龙寨的土匪们,大老远看着方天绒和钟帛仁,心中都略有疑问。他们不明白为何自家寨主会和一个书生聊得这么投机。但是多日的战斗,让他们无心闲事,抓紧时间休息,只是偶尔看看热闹。
  
  其实对于钟帛仁和方天绒本人来说,这样的谈话,也是人生少有。也不知哪里凑来了天时地利,让这两个几乎是萍水之交的陌生人,在这青山黑夜,生死动荡的间隙,聊起了风月。
  
  方天绒攥着那帕子,问道:“你也有女人吗?”
  
  “尚不曾有。”
  
  方天绒调侃他。
  
  “瞧你也二十几岁了,观你言谈举止,出身定也不差,没想到竟然还是个初哥。”
  
  钟帛仁笑道:“二十几岁就算大吗?”
  
  “还不算大?老子十五岁就杀了人了。”
  
  “哦,你若是想比这个,那我更早一些。”
  
  “我杀的可是江湖上有名的盗贼。”
  
  “我杀的也算小有名气。”
  
  方天绒撇了撇嘴,明显不太相信他的话,却也懒得细究。
  
  他又问:“那个送婵娘走的女人是谁?”
  
  这个问题让钟帛仁静了好一会,才答道:“她是我与此世,唯一的牵连。”
  
  方天绒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但也自觉问不出什么,便靠在树上,凝视着绢布。
  
  片刻后,他忽然说道:“我真羡慕你们。”
  
  “为何?”
  
  “我手下上万弟兄,都指望着我,我无法弃掉一切,与她长相厮守。就算我投降了朝廷,我也不能带她一起走。三哥待我恩重如山,我必然要给他报仇,戴王山的威名从前朝响到现在,我对他下手,婵娘极有可能会被牵连。”说着,他攥紧了帕子,眼角发红。“你们这样的江湖人,来去自由,快意恩仇,怎能不令我羡慕?”
  
  他说完许久,也没有等到钟帛仁开口,他还是盯着天边看。
  
  就在他以为他不会再回应的时候,钟帛仁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
  
  “世如潮水。”他低声说道,“游走于浅滩的人,当然可以潇洒不羁,肆意奔放。处于潮流之中的人,必然步履维艰,瞻前顾后。但是,正因洪流难抗,相伴之人才更需互相扶持,过程虽苦不堪言,可事后回想,此种相依为命之情,真是令人无限感怀。”
  
  
 
 
 
 
118.  118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有战争的时代, 时光都仿佛侵染了重重迷雾。
  
  又不知过去了几日,某个潮湿阴寒的黎明,钟帛仁盘膝打坐, 灵识觉知, 眼睛蓦然睁开,拾起手边一根树枝, 压低身体,手腕一翻,反手刺向身后。
  
  一旁昏昏欲睡的方天绒蓦然惊醒。钟帛仁眼中寒光一闪,树枝如同宝剑一般, 冲着方天绒再行刺出!方天绒大惊:“你——”他以为钟帛仁有心行刺,正欲反击,却不料这一招擦着他脸边而过,刺在了他身后。
  
  方天绒回头, 见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虫子被顶死在树上。他再看钟帛仁的身后, 同样被刺死了一只。
  他问道:“这是什么?”
  钟帛仁用树枝挑起死虫。
  “江湖上有些杀手组织,会训练这样的五毒虫, 用于暗杀。”
  “这难道是你之前说的戴王山的手下?”
  钟帛仁冷冷道:“看来战况不佳,有些人坐不住了。”
  
  这几日他们硕果累累, 马六山和金代钭的人马被他们一路追杀到中山脉,损兵折将。
  
  正说着话,那死虫躯体突然鼓涨, 爆裂开来!
  
  钟帛仁甩开树枝:“闭气!”腥臭味四散开来, 死虫身体里的汁液溅射到钟帛仁身上,竟烫出了几个空洞。方天绒躲避不及,沾到了手臂,疼得满头大汗。钟帛仁拔出方天绒的佩刀, 下手果决,剜去了他被侵染的一块肉,扯开衣裳,快速包扎起来。
  
  他站起身,看着一地狼藉,难得激起了心头怒火。
  
  “毒计!”
  
  方天绒头渗冷汗,问他道:“你不要紧吧?”
  
  钟帛仁道:“你在这里等我。”
  
  方天绒:“你要去找他们?你一人怎够!我叫几个弟兄与你同行。”
  
  钟帛仁:“不必,我一人足够。”他留下这句话转身进了山林。
  
  方天绒等到太阳高升,终见他回来。虽然外表看着并无变化,但方天绒敏感察觉,这书生身上多了一丝血腥的战意。
  
  “你杀了他们?”
  
  钟帛仁没有说话。
  
  做土匪的胆子都大,死里逃生的方天绒还有心思调侃。
  
  “哟,你前些日子不还说上苍有好生之德?如今就开了杀戒了?”
  
  钟帛仁嘴角一弯,笑道:“没杀成,跑了。好生之德也要分人,戴王山的确死不足惜。”
  
  方天绒听他这么说,忽然道:“既然你也有此想法,不如助我一臂之力,我们一同击杀戴王山如何?”
  
  钟帛仁顿了顿,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经过这月余的磋磨,原本精细白嫩的手已然粗糙了许多。
  
  这双手,至今还未杀过一人。
  
  连续几番怪妙之旅,使他对性命的认知,变得异常敏感,所以模模糊糊间,他对自身的所有行径,或多或少都加以了隐秘的约束。
  
  他尽量不动他人的命数,尽量不断他人的生死。
  
  但是这些天的征战,似乎渐渐唤醒了一些他对斗争的渴望。
  
  若是真开杀戒,那第一个该杀谁呢?他忍不住想到,戴王山或许可为今生祭旗。
  
  “我让那些杀手带了封血书回去。”他低声道,“戴王山若受激前来,我确实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山里的战争,出乎意料的喧嚣。
  
  也许自相残杀最终都会导致如此结果,所有人都被愤怒和冤屈冲昏了头脑,鲜血与兵器的锈气充斥山野。
  
  燥闷的空气随北风远走,抚州一日赛一日的寒凉。
  
  不知不觉,已入深秋。
  
  抚州城里不少人都与匪寨有所牵连,所以游龙山此番内斗,更加使得民众惶惶不安。
  
  但是,也有一些例外。
  
  北方人性格豪爽,也好逗趣。有一次姜小乙走在街道上,碰到一群闲聊的老人,听他们讨论说,今年抚州的天气冷得比往年更快。
  
  “知道是何原因吗?”一个老头问道。另一个老头心领神会,笑着道:“因为这里马上就要死很多人了。死人多,阴气重,自然就冷了。”
  
  姜小乙多瞄了他们几眼,品出一股子匪气,想来也是早年混迹游龙山的贼人。
  
  她心想,这些见得多的老人,或许已经察觉到了,朝廷的这一次征讨,对于绵延了几十年的抚州匪患来说,或许是一次终结。
  
  抚州城东北角的一间酒楼里,有人烦躁不耐。
  
  “这金代钭究竟怎么回事?”戴王山痛斥道,“三家打一家打了这么久?当初应该先做了那方天绒!派出去的人呢?!”
  
  曹宁站在他身旁小心伺候,道:“回大人的话,去了好些天了,应该很快就有信了。”
  
  戴王山阴沉着一张脸。
  
  “本以为可以轻松坐收渔利,现在看来,恐怕还要我亲自动手。”
  
  曹宁奉承道:“大人若亲自出马,小小山贼又有何惧!”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声音,曹宁去开门,两名黑衣人跪在门外,正是他们派进游龙山暗杀方天绒的杀手。
  
  两人身材精瘦,脸蒙黑布,露出的双手上,沾染了血污。
  
  曹宁感觉有些不对,忙问:“发生何事了?”
  其中一名杀手答道:“属下办事不力,被人发现,伤了两人。”
  曹宁:“什么?!”
  戴王山眯起眼睛。
  “方天绒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伤了你们的人?”
  杀手道:“并非方天绒,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极为老道。他的武功、武功……”他顿了一顿,曹宁催促:“武功到底怎样?”杀手道:“他的武功很奇怪,乍一看像是初出茅庐,没甚的内力,可一出手又像个混迹多年的□□湖。”
  曹宁道:“这叫什么话?”
  杀手:“总之叫人摸不清深浅,十分邪门。”
  曹宁问:“你的人死了?”
  “没,只是伤了。而且、而且……”杀手瞄了一眼戴王山,欲言又止。戴王山冷冷道:“说。”
  杀手道:“那人竟猜出了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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