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嘉木有些别扭,很快心里头又生出了暖来。
昨天是休沐日,池嘉木昨天回来看母亲的状况不太好,现在母亲精神看着好了不少,于是小少年忍住了羞涩,僵硬地偎在乔宜贞的怀中。
“你怎么回来了?”乔宜贞松开了儿子,伸手替他理了理乱了的头发。
“是父亲去了书院替我告假。我回来没有多久,父亲让我等母亲醒来再招呼。”
乔宜贞看着旁边的池蕴之,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看出了他对儿子的一丝羡慕。
是错觉吗?
就当做是错觉,乔宜贞没理会。
不管池蕴之为什么给儿子请假,她是感激他的,于是对着丈夫颔首,露出淡笑来。
池蕴之确实羡慕长子的待遇,但看着乔宜贞对他点头,还带着淡笑,心中又欢喜了起来,他手中端着一杯温水,此时递给了乔宜贞,让她喝水。
等乔宜贞喝上了水,池蕴之说道:“是胡大夫说你想孩子了,我想了想,就去书院替嘉木告假了。”
乔宜贞的眼睛一亮,如果这样来看,是不是他还让人去接了温泉庄子里住的两个孩子?
“你给嘉木告假了多久?”
“一天半,明天晚上就要回去了。”
乔宜贞不舍得长子,不过还有时间,她想问问那两个小的。轻声对长子说道:“你回来也好,先换一身衣服,吃些东西压一压,你祖父、祖母回来了,等会得去迎接他们回府。你先去吧,我和你爹说说话。”
池嘉木行礼出去,房间里只留下了池蕴之。
池蕴之坐在了原先儿子所坐的椅子上,听着妻子开口:“你是不是也让人去接子晋和长生了?”
“是。”池蕴之说道,“要是今天赶不及,那就是明天回来了。”
乔宜贞的眼睛弯了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好消息让她心情很好,“那真是太好了。”
等她养好了身体,再也不让两个孩子被送到庄子里,倘若是他执意要送,这侯府她也不待了,和孩子一起过去。
池蕴之看着乔宜贞笑得欢喜,也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今儿在书院里被山长冷嘲热讽,或者是听到养兄的指责,他都觉得值了。
“胡大夫的药方很好,看你精神多了。”
乔宜贞点点头,“小时候我就吃他开的方子,小时候怕苦,总是不肯吃,我祖父就会逗我,等我转移了注意,就会一下把药塞入到我的口中……”
说到了一半意识到自己是和池蕴之说话,笑意淡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去。
池蕴之本还想着,不知道乔宜贞居然还有这样一面,他怎么就是三个儿子,倘若是有一个是软糯的女儿,该有多好,一定像极了乔宜贞,他也要学岳丈那般宠着她。
池蕴之还等着后续,看着乔宜贞停下了,开口问道,“然后呢?”
乔宜贞长长的睫羽颤了颤,快速说道,“这一招后来不管用,后来就是祖父作画,得画小鸭子、小狗我才肯吃药。好了,不说这些,我还有几个事情要问你。”
池蕴之挺直了腰板,“你问。”
“我听银杏说,这昌平商行的四老爷是你?”
“不能算是。”池蕴之摇头,“这是我养父母所开的商行,如今在京都里的大老爷是我养兄。当年我养父母定下了章程,给了我一块儿玉佩说商行也有我的……”
说到了这里,深吸一口气,池蕴之继续说道:“当年母亲让我与庄家不再有任何往来,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是这样做的,这次取药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哪儿能做他们家的四老爷?”
“宜贞,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这一次是从庄家拿得药,你好了之后,同我一起去庄家拜访……你、你看如何?”
庄家大老爷叫做庄昌,不像是上一次说话阴阳怪气,他说话也是硬邦邦的,不过到底还是给了池蕴之药,还约定了晚些时候让他携妻子再去庄家。
池蕴之现在说话犹豫是因为,他有些怕妻子嫌弃商户人家。
之前生母的那些话太过于难听,锐利的像是一把锥子,狠狠地插·入他的心尖,他现在提出这个要求,胸膛里的心脏不安跳动,他很怕妻子流露出鄙夷之色。
乔宜贞一愣,看向了池蕴之。
他是在忐忑不安,担心她不想去?
乔宜贞靠在软枕上,对着有些心烦意乱的池蕴之说道,“你要重新和庄家走动起来吗?”
池蕴之抿了抿唇,“我手中的银子不够,你这次吃的药都是从商行里拿得……总不能平白拿了东西,再与庄家疏远。”
池蕴之低声说道:“你,你要是不想去,我自己去就好了。”
池蕴之想着,妻子不去也好,他勉强她做任何事情,她就算是不喜商户人家也没关系,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些难听的话,做出伤人的事情就好。
想到了这里,池蕴之面上的不安神情褪去,继续说道:“要是落入到了母亲的耳中,她可能因此苛责我,但是我也要去的,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怎么能当做不知道?”乔宜贞笑了笑,忽然说道:“等我病好了,和你一起去拜会庄大老爷,他也是你的养兄是不是?而且你这么多年没和庄家走动,那些药材还是给了你。可见是个可以走动的亲戚。”
池蕴之一愣,看着乔宜贞。
夕阳的碎金入了她的眼,宛若眼中起了斑斓的湖光。
她、她是愿意去庄家的,没有一丁点的勉强!
她没有瞧不起商户人家,她根本不像是生母说的,“那些高门贵女,有谁会瞧得上商户人家?庄家就是一滩难泥,谁沾上谁倒霉!”
“不光是我一个人嫌弃庄家,今后你就算是娶个小门小户的庶女,也看不上庄家这种货色。”
母亲当年说的果然不对。
她就是京都里一等一的高门贵女,出身好,学问好,但是她从不眼高于顶,没有瞧不起商户人家。
池蕴之看着她笑,宛若回到了当年初见时候。
他那时候才回到京都,被母亲带去花宴上,之后母亲去应酬,弟弟去找交好的友人,唯有他一个人在花宴上无措站立。
没人理睬他,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觉得自己和这些京都里的年轻男女格格不入。
如果这样干坐着也就罢了,不知道是谁提议要行花令。
他哪儿会这些,手心手脚里都冒了汗水,结果忽然一只桃花花枝搭在他的肩上,花枝簇簇,鼻尖霎时间都是桃花香气。
池蕴之下意识地顺着花枝方向看去,那人已经收回了手,怀中抱着桃花花枝,对他弯眼一笑,笑得比怀中灼灼怒放的花朵还要美。
说话的人正是乔宜贞,她先冲着提议人说道:“我就不凑热闹了,倒是想要请长青世子与我一叙。花令还先不带上长青世子好不好?”
之后乔宜贞看着池蕴之,把年轻的他看得心跳骤急,头脑晕眩。
她的声音带着如水的温柔,是他此生听过最动人的声音。
“我一直有些好奇边城的景致,正好读了书有些地方不大明白,你方便不方便与我说一说?”
年轻的池蕴之,满眼都是乔宜贞,从那以后偷偷关注这位贵女,没想到最后行了好运,娶到了她。
想到了当年的事情,加上乔宜贞刚刚的话,池蕴之面上红了起来,小声说道:“你真好,愿意和我一起去庄家。”
去了庄家就很好了?
乔宜贞不解。
乔宜贞很快就甩开这个疑惑,专注想着庄家的事情。
侯夫人不喜欢商户人家,那可巧了,她就要唱反调,与庄家走动起来。
第5章 侯夫人
当当当,外面梆子声响起。
“侯爷、侯夫人要回来了。”
憋着气喊出的声音传入到了屋内,这是在提醒竹香院里的人速去门口迎接。
“世子带着嘉木去迎接侯夫人吧。”乔宜贞理直气壮地说道,“我腿脚还有些软,站不了一刻钟。”
以前的乔宜贞是最守礼不过的,池蕴之还担心妻子一定要去迎接母亲。
现在听闻她不去,池蕴之立即说道:“你歇着就是,我会和母亲解释的。”
乔宜贞应了下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池嘉木已经换好了衣服过来,他手中托着食盘,里面摆放了一碗乌鸡汤,还有一小碗的米饭。
因为乔宜贞今日开始一个半时辰吃一次,所以厨房里都准备的是乔宜贞所吃的东西。
池嘉木告假回来等会要迎侯夫人,不知道耽搁多长时间,乔宜贞就把自己吃的分给了儿子,没想到儿子孝心可嘉,还把食物端过来给池蕴之用。
“儿子刚刚用过了一些,父亲也用一些。”
“我不用。”池蕴之推辞说道:“宜贞,也到了时辰了,你吃罢。”
乔宜贞看着儿子端饭给池蕴之,她心中就不舒坦,但儿子的孝心丈夫还要推辞,就让她更不舒坦了。竖起柳眉没好气地说道:“等会你们出去了,我还可以吃。你现在就用一些垫一垫。”
乔宜贞一举一动像是仕女画之中的淑女,美则美矣,少了点生气,而刚刚说起庄家的神采飞扬,还有现在横眉竖眼都让她满是勃勃生机。
她度过了死劫。
池蕴之这样想着,心中畅快,忍不住点头,手捧着米饭就笑了起来。
有点傻气的笑容让乔宜贞不忍直视,她嫁给了池蕴之多年,或许是两人缺少了缘分,就算是有三个孩子,她也不懂他。
她时常会觉得自己不知道池蕴之在想什么,例如现在对着米饭有什么可乐的。
傻笑之后,池蕴之就开始吃饭。
简单吃过后,池蕴之与池嘉木去门口迎接侯夫人。
长青侯一共有两个小妾,包括池蕴之在内,膝下一共有五个孩子。
五个孩子里三男两女,男女是分开序齿的。
嫡长子:池蕴之,庶二子:池珩祎,嫡幼子:池青霄。
两个女儿皆是庶出,一个叫做池文瀞,一个叫做池文渮。
乌压压一群人都在门口候着,众人就在门口·交谈,池珩祎的妻子有孕在身,用手捶了捶腰身,显然有些难受。
“先寻个椅子坐吧。”池蕴之说道,“父亲母亲恐怕还要些时间才会回到府中。”
池珩祎带着感激,对池蕴之行礼:“多谢大哥。等会看到马车之前,就会让人撤了椅子。”
池珩祎的妻子名字叫做金芸,金氏也同样对着池蕴之言谢,坐下之后问道:“大嫂没出来啊,她身体好些了吗?”
“她脸色比昨天要好得多,换了大夫以后新开了方子,这药吃得很好。”
金芸说道:“那便好。”
池珩祎眼中划过一丝担忧,侯夫人的掌控欲很强,这样换了大夫,还用别人的方子,恐怕侯夫人不大高兴。而且乔宜贞明明好一点了,却不来接人,侯夫人会不会……
池珩祎很清楚侯夫人的性格,她最为注意排场,极其在意自己的脸面,就像是现在,在侯府里的上上下下必须都出来迎接才可以。
他也不好说什么,再询问了池嘉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话题绕在池嘉木身上。
金芸很喜欢这个话题,她一直很羡慕大嫂有三个儿子,而且大嫂还把三个孩子教导得很好,尤其是池嘉木十岁不到年龄,脸上还有些肉乎乎的,行事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一样,让金芸忍不住想要捏他一把。
金氏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池嘉木被金芸这样“袭击”,眼睛都瞪大了,愣愣地看着金芸。
金氏见状对着池嘉木一笑,要知道她平时虽然眼馋大房的三个儿子,但可不敢这样,她是有些怕乔宜贞的,用怕这个词不大精准,更多的是敬畏。
乔宜贞读得书多,生得又好看,一举一动都说不出的优雅端庄,她觉得和乔宜贞是两个世界的人,平时与大房走动并不多,现在乔宜贞不在场,她就想要亲近一番池嘉木,想要这孩子摸摸自己的肚子,给自己带来一些好运,最好也是一举得男,还是如同池嘉木一样聪慧的男孩子。
听到了这个要求,池嘉木的脸僵住了,娘亲抱了他也就算了,他就要十岁了,怎么好摸妇人的肚子?
他求助地看着爹爹,而池蕴之正在和二弟说话,没注意到儿子的求助。
池嘉木清了清嗓子,用手拽了拽爹爹的衣摆,小声说道:“爹爹……”
池蕴之知道了池嘉木的请求,他本想让池嘉木别在意,不就是被摸摸吗?才多大啊不碍事的,他小时侯在庄家也是如此过来的。
但低头看看池嘉木,与妻子肖似的面容流露出无措与烦恼。看着他就好似看年少的乔宜贞,池蕴之实在无法劝说池嘉木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