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结束前的十几秒, 一辆黑色的车近距离地从陆佳恩面前驶过。
陆佳恩皱了皱眉,不自觉看向那车。
只不过一眼,她的心脏却是重重一跳。
隐隐约约的隔着一层贴膜,她竟然会觉得那司机的轮廓和秦孝则有点像。
不会的。
陆佳恩瞬间便说服了自己。
秦孝则怎么可能在C市呢?
他现在应该在平城,和自己家人热热闹闹地准备过新年。
前方的交通灯变成了绿色。
陆佳恩深呼吸了口气,和人流一起走过斑马线。
*
愉快地过完了这个寒假后,陆佳恩并没有在C市多呆。
除了要回平城准备美展和毕设外,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心脏病手术做了。
回到平城的第二天,陆佳恩独自去医院咨询了心脏病手术的事。
这边不认C市的检查结果,她只能再次做一次全套检查。
检查的结果和C市的结论差不多,但因为医院的患者多,手术只能排到3月。
从挂号到复诊,陆佳恩几乎在医院待了一天。
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清楚,已经快要到傍晚了。
早春时节,天色暗得早。
陆佳恩从医院出来已是薄暮红山,霞光渐晚。
见时间不早了,陆佳恩就在医院附近找了家面馆解决晚饭问题。
快要吃好时,手机忽然响了。
——是秦孝则的电话。
陆佳恩犹豫了一下没有接,安静地继续吃饭。
可秦孝则却是不依不饶,一个通话断了另一个马上就来。
带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陆佳恩吃好面,出门接通了电话。
“你在哪?”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冰冰的,和上次见面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陆佳恩的心里微微一动,回他:“在外面,有事吗?”
秦孝则冷哼一声:“有。”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陆佳恩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眉头打了结。
心里隐隐有个地方觉得不对,莫名有种惴惴不安感。
*
从地铁站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陆佳恩沿着地铁口的小道向美院的方向走。
她穿着咖啡色的背心裙搭条纹衬衫,外加一件浅色的毛呢大衣。
晚上气温比起白天降了不少,习习凉风吹在身上,带来些早春的寒意。
这条路灯光昏暗,行人稀少,夜色中显得极为寂静,偶尔传来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陆佳恩不自觉低下头加快了步伐,想快点走完这一段路。
匆匆赶路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喇叭声。
陆佳恩冷不丁被吓到,抬头却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快速地自己身后驶过。
行驶到她面前时一个急转停,轮胎在地面摩擦着发出刺耳尖利的声音。
长长的摩擦声过后,车子嚣张地横停在了陆佳恩面前,将她走路的这半边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陆佳恩停下脚步,表情怔忪。
下一秒,车子的门被人砰一下推开。
秦孝则高大的身影从驾驶座下来。
他面色冷峻,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走了几步,在陆佳恩前方站定。
陆佳恩的心脏被吊了起来,跳得很快。
待看清秦孝则身上的衣服时,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脊背僵住,浑身发凉。
秦孝则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佳恩,目如寒冰。
寒凉的早春晚上,他只穿了件黑色的T恤,外加一件高中校服外套。
外套的拉链敞着,衣角被风吹得飞舞。
借着月色和灯光,陆佳恩看得很清楚。
——秦孝则身上这件外套,分明是自己高中,C市一中的校服!
她惊疑不定地看向秦孝则,脑子一片空白,喉咙如被扼住了说不出话来。
秦孝则向前两步逼近她,神色逐渐冷凝。
陆佳恩想后退,可整个人像被定住了动弹不得,双腿沉得迈不开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孝则低下头,声音如恶魔一般。
——“像吗?”他问。
陆佳恩的睫毛一颤,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指甲尖泛白。
短短几秒,她的身体像是浸在了冰水里,失去了思考和移动的能力。
见她沉默,秦孝则提高了音量,又问了一次。
“我问你像不像?!”
陆佳恩紧紧抿着唇,唇色泛白。
她后退一步,仓皇而不知所措地看着秦孝则。
窄小昏暗的巷子里,两人晚风灯光下沉默地僵持。
*
秦孝则虽然脾气不算好,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整个人濒临着暴怒的边缘。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发现画稿到今天是怎么过来的。
当人对自己深信不疑的事情产生了怀疑以后,裂缝往往是越拉越大的。
那一天,他翻来覆去地将那张素描看了许多遍。
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画里的地点、人物都不是自己熟悉的。
那天晚上,秦孝则失眠了。
一个匪夷所思又大胆的假设浮现在他的脑海。
——画里的人不是自己,那他后来在陆佳恩素描本里看到的男人,到底是谁?
他在两个家中翻箱倒柜,试图找出其他的证据证明陆佳恩画的是自己。
可惜一无所获。
可是在寻找的过程中,秦孝则忽然就意识到了其他的疑点。
他想起自己要陆佳恩给自己再画一幅画时,她迟疑着问出“再”的困惑表情;
他想起陆佳恩素描本里的“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正面清晰的脸;
他想起交往这几年,陆佳恩对于看他打球这事出乎寻常的热情和喜欢……
这些——到底都为什么?
秦孝则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不愿细想那个男人,更羞于和其他人提及。
于是当机立断,独自一人去了C市。
当秦孝则真的想要做成一件事时,他的行动力是极强的。
在C市待了短短两天,他很快就查到了。
——那个叫杭佑的男人。
几乎是看到照片的第一秒,他就确定了陆佳恩画稿里的人是杭佑。
自己之前怎么会觉得考入平美的陆佳恩画工不行呢?
可笑。
她的画工明明好得很!
画杭佑画得入骨三分,惟妙惟肖。
也是那时,秦孝则彻底意识到,因伤出国的杭佑才踏马的是陆佳恩心里的白月光,自己不过是个沾光的替代品而已!
回忆起这些天自己的遭遇,他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将陆佳恩的心掏出来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偏偏陆佳恩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怔怔站在原地看他。
半晌,她动了动唇,声音很轻:“你在说什么?”
陆佳恩不确定秦孝则知道了什么,又为什么穿这身衣服。
一个猜想隐隐浮现,她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心脏怦怦直跳。
“说什么?”秦孝则盯着她,从喉咙吐出三个字。
“杭佑呗。”
晕黄灯光下,陆佳恩的脸色瞬间苍白,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这个替代品当得还合格吗?”
越是调查,他就越是肯定这一点。
同样是篮球特长生,同样的A大,身材相近,就连踏马的他腿伤得都恰如其分!
秦孝则越想越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脖颈青筋暴起,就连额头都隐隐透出血管的脉络。
他忍不住怒吼出声:“说话!”
陆佳恩的身体颤了一下,心脏跳得厉害,呼吸不自觉变得急促。
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被戳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秦孝则的质问,低下头喃喃自语。
“对不起……”
这样的反应在秦孝则看来无疑是承认了。
一股从来没有的耻辱感从身体深处涌出。
他的左手指节咯咯作响,右手强势地捏住陆佳恩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那双他很喜欢的眼睛变得通红,灯光下又似含了一汪水,波光粼粼。
秦孝则已是气极,喉头剧烈地滚动。
“你现在又为谁哭呢?我这个被你耍的人都没哭,你哭什么哭!”
他半是气愤半是责问,眼睛充了血,又疼又涩。
秦孝则想起自己住院时,她在医院哭得梨花带雨。
那时候还以为她是因为很在乎自己才哭成这样,可结果呢?
她根本就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在哭!
秦孝则第一次感觉到了命运的荒谬。
他这个替身当得还真是完美。
可笑!
更可气!
秦孝则不自觉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紧咬着牙齿的嘴巴隐隐感觉到了铁锈味。
陆佳恩的发如瀑布,眼睛泪光点点,脸色苍白,鼻尖有些红。
黑、白、红、粉在她的脸上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晕黄灯光下显得柔美可怜,楚楚动人。
可秦孝则此刻无心欣赏月下美人,被戏弄的不满和气愤占满了他的每一寸身体,几乎要破体而出。
陆佳恩动了动唇,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认认真真做你女朋友的……”
她小声解释着,眼底有些湿润。
这段感情的开始她是有不对。可是在恋爱中,她也在努力做好一个女朋友啊。
“女朋友?”
秦孝则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手上蓦地松了。
他的脸色绷得极紧,颊边肌肉隐隐颤抖。
一向骄傲惯了的人,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屈辱。
“陆佳恩,我真恨不得掐死你!”
他看着陆佳恩的目光夹着气愤和恨意,凌厉地扫过她的下巴。
那里因为他刚刚的用力,已然红了一片。
陆佳恩的肩膀一颤,看着他的目光多了些惶恐。
秦孝则紧盯着陆佳恩。
她脸色苍白,薄瘦的身体如纸片,夜风中摇摇欲坠。
这时候知道怕了?
耍他的时候呢?
秦孝则将身上的校服脱下,扔垃圾一般狠狠丢在陆佳恩的脚面。
正要说话时,喉间一股气血上涌。
他偏开头,向路边的下水道吐了一口混着血丝的痰水。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秦孝则的拇指擦过嘴角。
半明半昧的光线下,他的目光凶狠强势,脸部轮廓线条紧绷。
他一字一顿地宣布:“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
说完,秦孝则转身就走。
坐进驾驶座后,车门“砰”一下关上,力气之大,车身小幅度晃了一下。
发动机轰响,车子倏地一个转弯,背对着陆佳恩扬长离开。
陆佳恩静静在原地站着,仍由冷风吹在脸颊,对周边的环境仿佛失去了感知。
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俯身,伸手捡起了地上的校服。
衣服仿佛还残留着秦孝则身上清冽的味道。
陆佳恩默默掸去校服上的灰尘,双手抱着校服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纤瘦的背影很快和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在昏暗的巷口。
第27章 怒火 你和我接吻的时候,都踏马的想的……
秦孝则回去的路上, 一路将车开得飞快。
到了家,他重重往沙发上一坐,粗喘着气, 脸色被气得通红。
这口气, 他是不可能就这么咽下的。
今天和陆佳恩的见面, 无疑是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
陆佳恩居然敢耍他!
她和自己交往,竟然只是因为自己和那个杭佑在各方面都相似!
怎么着,如果她认识A大篮球队的其他人呢?是不是也可以交往?
秦孝则越想越气,胸口不停地起伏。怒火在身体里乱窜, 几近爆炸。
在一旁休息的肆肆似乎是感觉到了异样, 抬头看了看秦孝则。
它拖着越发肥胖的身躯, 磨磨蹭蹭地挪到秦孝则身边。
秦孝则睨它一眼,没有理会。
这猫本来就是讨陆佳恩喜欢才买的,一直和秦孝则不熟。
陆佳恩走后, 一人一猫反倒是比之前熟稔了很多。
可眼下,秦孝则真不知自己该感谢它还是气它。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 倏地站起身来走向书房。
这书房原本是陆佳恩很喜欢来的地方。
她性子喜静, 常常抱着书和笔记本过来学习。
几乎是一瞬间, 他的眼前便浮现出陆佳恩在这里学习的样子。
纤薄瘦削的身体坐得笔直,乌黑的头发垂下,灯下的皮肤白皙干净。
秦孝则揉了下眉毛,目光慢慢在房间里扫过一圈。
在掠过书柜里的金杯时,他蓦地一顿,眉头皱了起来。
秦孝则猛然想起, 陆佳恩有好多次,都在看着这座cuba的金杯发呆。
当时他还以为这是陆佳恩喜欢崇拜自己的表现方式,而今反应过来, 他只觉得分外的耻辱!
陆佳恩看着这座金杯的时候,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