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墓碑是罗校长为她丈夫所立。”
许记者震惊地扬眉:“罗校长先生的墓碑?”
说着,她又叹了气,可惜道:“怪我没有早点来拜访,不然还可以采访一下先生当年的光荣事迹。”
岑渺摇头,“罗校长的先生和那些战士一样,下山就再也没回来。”
“罗校长的先生当年是冲锋连的排长,冲锋连在当年全部阵亡,没留下一个活口。”
“罗校长曾经和先生做过约定,等他打完胜仗退伍回家,就一起守着学校教书育人,为祖国培养人才,为祖国建设出一份力量。”
罗仪芳等了她丈夫一辈子。
从朱颜绿鬓等到白发苍苍,从双十年华,等到踏入黄泉。
罗仪芳执着了一生,她总认为能等到丈夫活着回来。
所以,在所有人都立碑以后。
罗仪芳也不愿意立,直到临近迈入棺材,罗仪芳才妥协,她亲手给墓碑盖的黄土,回头看着岑渺,笑道。
“既然等不到了,那就立个碑,到时候葬在一起,下辈子也好早点遇见。”
听完罗校长的故事。
许记者吸了吸鼻子,眼眶通红。
她突然懂了岑渺,为什么选择留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比起活在聚光灯下,这些孩子更需要一位老师。
岑渺觉得她可以,所以她来了。
离开时。
许记者站在越野车前,和岑渺告别,认真道:“岑老师,这次的采访很珍贵,还有关于贫困女性的生理期问题,我回去会向新闻组申请,专程做一个节目。”
“还有。”许记者下意识往山顶的方向看去,“山上的战士们,我会想办法去找到他们原先的老部队,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到时候建个好点的衣冠冢。”
“好。”岑渺给她披上外套,“露重,我们到时候再谈。”
“再见。”许记者捏住外套,坐上车时,她还一直透过窗户看岑渺。
岑渺已经转了身,月光将她的身形拉的很长,她走在一条崎岖泥泞的小道上,就像一个战士,离开了繁华,往更深远的战区走去。
*
岑渺给孩子们上完课,就在厨房帮忙做午饭。
胡老师走进来,左右看了一眼,她才接过岑渺手里的擀面杖,“你那帮娃,听说申请了外面的数学竞赛?”
“嗯。”岑渺将擀好的面皮,放在桌上。
“有几个学生很有天赋,带他们去市里参加竞赛,开拓眼界。”
胡老师腼腆地笑了笑:“还是你有本事,能把咱们山里的娃带出去。”
带出去不说,还能挖掘孩子的天赋,让这帮孩子成绩更上一层楼。
如果那帮孩子还能出去拿个大奖回来。
那可就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啊。
“对了,罗校长在找你。这些东西你别弄了,我来,你快去。”
说完,胡老师笑着将岑渺推出大门。
岑渺进办公室。
罗仪芳正好摘下老花镜,脸上扬起微笑,“来的正好,小胡要是再没把你喊过来,我都要亲自走上一趟。”
岑渺笑着打开办公桌上的保温壶,喝了两口水,才说:“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钢梯那边想我过去看看?”
自从悬崖村的事被报道出去,国家下拨扶贫款项很快。
通过走访山里村民,政府觉得比起修路,更重要的事应该是要在悬崖修建钢梯,木梯太危险。
带头建钢梯的人是单嘉旭。
山里凡是有空的人,都去悬崖那边搭一把手。
“不是,你等我一下。”
罗仪芳站起身,驻着拐杖去木柜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拿出一个红布封着的存折,递给岑渺。
岑渺打开折子,余额整整有十万,她有些走神,山里赚钱那么难,罗仪芳这钱存了到底有多久?
她又抬头去看满头白发的老人,语气缓了缓:“校长,你想让我把钱用在那帮孩子身上?”
罗仪芳点头,笑着说:“这笔钱我存了一辈子,就怕哪天山里出个大学生没钱供。”
“岑老师,这是我们山里的孩子第一次去参加数学竞赛,路上少不了花钱,你带在身上。”
岑渺收好折子,抬头,白皙的脸上扬起笑容。
“放心吧,绝对把这群孩子好好带出去。”
罗仪芳笑眯眯点头:“好好好。”
等岑渺出去后。
罗仪芳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皮本,翻开本子,纸张早已泛黄,上面的墨水字迹也已经褪了色,她翻了翻,一张照片露了出来,上面是一个年约20多岁的帅气小伙。
罗仪芳笑了,粗粝的手摸着照片,目光怀念。
“孩子们也安排好了,时间到了,我就去找你,你再等一等吧。”
这边,岑渺刚出门。
没走多远,前头就跑来一个五十岁的大爷,他是学校的老师,先前去帮大部队建钢梯去了。
此时他神色焦急,说话也慌不择路。
“岑老师,单嘉旭出事了!”
第39章 女配是山村支教大佬(八)
悬崖边大风刮的厉害, 一截只修到半山腰的钢梯,风贯穿着钢管发出呜呜的声音,现场听着有些渗人。
忽然, 堆落着的钢管轰的一声都滚下了山。
村民们看着滚下去的钢管, 面色变了变。
这些钢管都是他们从山底一根根背上来,耗费了大量精力。
再要去背, 估计又要花上好半天功夫。
不过此时,谁却没有精力去拦。
他们守着单嘉旭,异常沉默。
黄色的土地浸着暗红色的血。
单嘉旭半躺在山坳上,尘土沾了满脸, 虚弱得躺在二牛爸的怀里。
岑渺从木梯上爬下,风将木梯吹起,她连忙拉着山边的藤条,滑了下来。
三步两步地走过去。
“出什么......”
当她视线看到躺在地上的单嘉旭时, 声音猛的停了下来。
她快速上前, 将单嘉旭膝盖下裂开的裤管掀开。
嘶的一声,布料连着血肉撕开。
单嘉旭已经疼的面色发白, 额角的汗一滴滴落下,他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喊出声。
一道很长的划口从大腿蔓延到小腿处, 血肉翻开,边缘狰狞,上面有二牛爸尝试敷的止血草药, 但伤口面积太大, 鲜血根本止不住。
二牛爸慌乱解释:“刚刚我们在钢梯上做事,但我没想到,底下有颗螺丝我没有拧紧。风有点大,我没踩稳, 从钢管上一脚踏空,本来要摔下悬崖了,刚好单书记上来递钢管,他拉住了我......”
后面的话,二牛爸说不下去,强烈的内疚感已经快淹没他。
危急关头。
单嘉旭拉住了二牛爸,惯性带着两人往下滑,松掉的钢管锐利的头划开单嘉旭的腿。
“如果单书记因为我出了事,我这一辈子良心都不得安,他为我们凉村做了太多了。山里因为他引进的养蜂技术,我们都赚了不少钱,现在政府也关注我们,日子开始好过了。”
二牛爸终于忍不住,掩着面痛哭出声。
“明明那颗螺丝,我扭紧了!”
单嘉旭面色发白,他艰难地睁开眼,“不...不怪你。政府拿出钱建钢梯,你们都从外面回来,不要工钱也要把□□建好,我很欣慰。”
岑渺当即觉得不对劲,过去摸了一下他的脉搏。
单嘉旭的脉搏越来越弱。
她沉着脸道:“血流的有些快,单嘉旭出现休克征象,必须要马上送医院,不然会有生命危险。”
在场人都意识到了严重性。
“岑老师,我就是担心这个。我们这只有你有车,还想麻烦你帮我们把单书记送镇上医院去。”
老刘赶紧说话,他就是刚刚将岑渺喊过来的老师,他当时看着单嘉旭的流血量,就觉得不对,别人忙着弄草药止血,他扭头就去了学校喊人。
单嘉旭视线已经模糊,无力感越来越重,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二牛爸听见岑渺喊快点,在一行人的帮助下,将单嘉旭背在身上,一行人急着往山下赶。
单嘉旭奋力睁开眼睛。
这里离镇上路程足足一个钟。
岑渺原本定好的火车票,要带孩子们去城里赶考。
他费力地张嘴:“岑...岑老师,你放我下来,我...我没事,孩子们的考试重要...你....”
岑渺飞奔着下木梯的同时,侧眸看了一眼单嘉旭。
他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失血性休克,一旦发生就会致命。
“快点,再快点!”
二牛爸嚯了命跑,岑渺火速打开车门,二牛爸和老刘带着单嘉旭赶紧上车。
车快速冲了出去。
*
岑渺打开病房门,单嘉旭还在沉睡,眉宇,口中嘟嘟囔囔,仿佛在念着什么。
她凑近一听。
“打...赢扶贫攻坚战,一定...一定要打赢。”
单嘉旭年龄并不大,今年还不到三十。
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愿意从大城市来到山区吃苦,不论在哪个地方,这样的人都少见。
下午的情况非常危急,医生说再送晚三分钟,单嘉旭就没救了。
岑渺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她看着单嘉旭陷入沉思。
华国有14.8万贫困村,绝对贫困和低收入人口占乡村总人口的33%,国家向贫困地区派出大量的扶贫干部,他们劳心劳力,劳累死、为扶贫进山区导致发生意外死的大有人在。
岑渺翻了翻脑海里原主的记忆。
大多数都是娱乐圈内的繁华。
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但是她知道,她不是原主,她有着原主没有的执念,她要为这个国家奉献自己。
虽然这个执念,她也觉得奇怪。
正是因为有单嘉旭这样的人在,华国才会越来越好吧。
“砰砰。”
病房门响起。
岑渺起身去开门,老刘和二牛爸提着个保温壶站门口,老刘踮着脚往里瞧了一眼,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手里的保温壶交给岑渺。
“这是我们刚刚借老乡家煮的小米粥,等会单书记醒了,刚好可以热咯吃上。”
岑渺接过保温壶,看了一眼单嘉旭,想了想,还是决定问:“要不要把他的家人喊过来?”
“毕竟这人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见见家人也好。”
老刘和二牛爸对视一眼,颇有些为难。
“单书记他是从北方过来的,呆了这么些年,没听他提起过家里人。”
岑渺沉默下来。
这时。
单嘉旭醒了。
他一只手撑着床,费力起身,看着老刘笑了笑:“老刘,二牛爸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隔这么远我都闻见香气了。”
二牛爸赶紧过去,帮单嘉旭调整好病床的高度,憨厚的脸上都是愧疚。
“单书记,这次都怪我,让你整成了这个样子。”
单嘉旭摆手,“这才哪跟哪,我命大死不了。”
岑渺把饭盒打开,将小米粥倒进碗里,端给单嘉旭,又帮他将病床的角度调高。
单嘉旭笑着接过碗:“还有,谢谢岑老师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岑渺笑一下:“都是自家同志,客气什么。”
突然。
单嘉旭想起什么,看着岑渺面色发白,单手拿着碗的手都抖了起来。
“岑老师,你怎么还在这啊?你那群孩子不是只有两天时间就比赛了么?”
举办数学全国竞赛的地方,在华南市,离凉村车程整整有两天时间!
*
*
两天后。
华南市区中心,全国青少年数学竞赛举办地。
华南一中。
此时,考生已经全部入场。
监考老师看了一下名单,突然皱眉:“怎么还有一个地方的学生没到?”
“哪的?”另外一名监考老师看了过来,“凉村希望小学?”
“迟了十五分钟。”胖点的监考老师明显按捺不住火气,“他们当这是什么地方?既然冲进了决赛,就要好好珍惜机会!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学生敢迟到十五分钟!他们老师也太不负责任了!”
“别气别气。”另一位监考老师安慰她,“山区的?既然迟到了,要不然干脆撤掉名额算了?”
“再等等吧,说不定赶上了呢?”另一个工作人员求情,“人山区的小孩都不容易。”
“等等有什么用?”瘦点的监考老师不屑道,“都已经迟了15分钟了,他们就算赶到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题?”
“我们好歹也给他们一个机会,这种赛事,他们是第一个冲进决赛的山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