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什么,我给你放。”沈芷去找胡金铨的武侠片, 好像贺北安来这里是和她一起观影。
“就放原来的吧。还是外国人的声音当背景好一点, 你觉得呢?”贺北安看见烟灰缸里的烟头, “你不是反对我吸烟吗?怎么现在也抽起来了?”
她的生活很规律,抽烟大概是唯一不良嗜好。沈芷没回答, 她总不能说健康的生活习惯太无趣了。
“去找别人吧,我今天不太方便。”
“别人?可现在除了你,我不想找别人。况且你之前也并不介意。”贺北安去抓她的手, “我不知道你之前有过多少男人, 但你多比较比较总没错。万一你不喜欢快的呢?”
沈芷并没有展现出那天的大方, 她抱肩站在那儿,是防御的姿势。
贺北安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解决下欲望,没什么吧。”
又有敲门声,柚子捧着一个玻璃碗进来, 里面盛放着新鲜草莓, 等把草莓放到沈芷手上,柚子就愉快地跑开了。
贺北安站起身锁门, 他从玻璃碗里取了一颗草莓扔进嘴里, 捞起沈芷的腰, 用手指去描摹她的脸, 沈芷偏过脸, 被贺北安用手指箍住,被迫去直视他的眼睛。
他去吻她的耳朵,手伸进她的衣服, 同她说起了以前。
“沈芷,这么多年,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贺北安主动提起了那件事,“你当年拦着我不让我打你爸,其实你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吧。”
“提那个干嘛,都多少年的事了。”她还记得,她对贺北安说贺老三被举报是罪有应得,那天贺北安什么表情她早忘了,或者说她当时就没看清楚,她只记得他红了眼,堵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钻出来,他对她说,谁都可以骂他爸,她不可以,因为没他爸的错误她都不会作为一个人存在。
听到那句话的一刻沈芷确实不怎么想存在。也就是那时,她发现自己毫无立场指责贺老三影响了贺北安的前途,她算他什么人,人家才是一家人。没人跟她是一家人。
沈芷以前出于革命友谊让贺北安感受过男女在身体上的不同,那时他们还年轻,容易脸红。饶是贺北安再嘴贫,也憋得语塞,只顾喘粗气,不过当他发现沈芷脸红得发烫,他突然又恢复了以往的善谈,开始询问沈芷的感受,当时沈芷连鼻尖都红了,一个字也吐不出,眼睛低垂着,语气却是十分的决绝,她又变得小气起来,贺北安揪揪她的耳朵,说马上就好。即使她大方的时候,也总是不彻底。
这次他的力度比以前更大了些,附在沈芷耳边问:“你喜欢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他呼出来的气息把沈芷的耳朵都给烧烫了,沈芷不说话,贺北安继续问她,仍是笑着的语气,“轻一点还是重一点?”他没等来沈芷的回答,于是下手更重了,贺北安手上的茧子不仅把她给磨软了,还磨烫了。
这种荷尔蒙的感觉在过去令她感到羞耻,她以前亲贺北安也是没有任何□□的,她只是不想贺北安为了这个去找别人,她想完完全全地占有他,与其让别人来满足,不如让她来满足,那是她留住他的一个方式,但贺北安的回应总是让这种感情变了质,他又热情又直接,这热情和直接感染了她,让她从施与者变成了同谋。
和贺北安没闹掰那会儿,她还年轻,没怎么被人爱过,也没怎么爱过人,所有爱人的方式都承自金美花,她当时拿了父母给她买的玩具炫耀,金美花都要不高兴很长时间,而这种占有欲到了她这儿,有过之而不及,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她不愿意贺北安分注意力给任何人。
她现在已经失掉了对任何人的占有欲,即使现在贺北安紧紧箍着她,想把她嵌进身体里,她也知道他俩是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只是他刺激起的□□却没收回去。
贺北安突然变得去吻她的眼睛:“沈芷,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喜欢你了。”他天生对崇高保持距离,凡是高尚的词汇都要戏谑一番,可偶尔看那种录像带,梦里将女主替换成沈芷,第二天他甚至会觉得自己肮脏,必须用冷水冲下去。忘了是什么时候他开始接受自己对沈芷的欲望,那同时也伴随着对未来的构想。他要挣足够的钱,养活沈芷和她的一窝孩子,让她一世无虞;要有一番事业,让她不为选择自己而后悔。在他刚成年的时候,他就把自己的人生和她完全规划在一起。
沈芷并没去质疑贺北安话的真实性,现在她不知道,但在他俩闹掰之前,除了金美花,并没有人对她比贺北安更好。
“说这个没意思,你今天不是来解决欲望的吗?咱们还是直接一点吧。”
“我希望不爱你,或者更爱你。”背景音是安东尼奥尼的电影台词,白炽灯关了,卧室只剩一盏小台灯,白墙上的投影又变得清晰。
贺北安一点不喜欢这个老头子,嫌他冷冰冰的没一点儿温度,总是说爱情的不可靠。
贺北安去亲她,还是他以前的方式,仿佛要给她点燃了一样。他一面吻她,一面将手送到了他以前去过的地方,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毛头小子,手比以前更有耐心,他附在沈芷耳边笑:“沈芷,你的身体还是喜欢我的吧。”
“那不很正常吗?大家都是成年人。”
贺北安在他手指曾经到过的地方又加了一分力,“你以前可没现在诚实。
沈芷不喜欢贺北安提以前,带着一股子樟脑丸味的过去不适合时时拿出来翻捡,那是属于老年人的事情。
“我腰前两天不小心碰了,还没好,我可不想去医院,你一会儿轻一点儿。”沈芷再没给贺北安说话的机会,一边帮他解扣子,一边抱住他去亲他的嘴。她以前的主动也是蜻蜓点水似的,不像现在,她的主动加热了他掌心的温度,同时也让贺北安更加愤怒。
眼前人和过去的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和沈芷之间隔着的不只是衣服,更是这么多年的岁月。等衣服全都除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消失。贺北安试图用越来越近的身体距离来消弭这些年来的陌生,他的手指和嘴唇反复去触摸以前熟悉的部位,力度越来越大,太轻了,他怕沈芷感受不到。汗液完全溶在一起,分不清谁的是谁的。
沈芷脸上的汗流了又流,贺北安去亲她脸上的汗珠,她闭上了眼,自始至终她都没发出一点声音。贺北安想起以前她也是这样闭着眼,可眼角总带点笑,不像现在。他在她的额头亲了亲,微弱的灯光下,她汗珠又从眼角掉下来。
贺北安并没做到最后一步,他没强迫沈芷的习惯。他给沈芷盖住被子,掖了掖被角只留一张脸。他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连句再见都没说。
电影已经结束,沈芷关上投影,平躺在床上,等着往事自动爬上来。
第37章 爱屋厌乌
一起在贺北安家过年的那几天, 贺北安的邀约一直不断,好多朋友都邀他一起去家里过年。他因为沈芷在,一一都拒了。他俩饺子都包得不咋样, 去商店买了速冻水饺在家里自己煮, 照样吃得很高兴。沈芷并不在意饺子是速冻的还是手工的, 甚至除夕吃不吃饺子都无所谓,她并不在意那些东西。除夕夜里, 沈芷坐在贺北安家厢房房顶,看贺北安放烟花,烟花在天上炸开, 两人都很节约, 烟花买的不多, 两百块在天空一闪而过,放完了,贺北安就坐到沈芷旁边,两人并排坐着,看其他人家的烟花爆竹, 炮皮溅到房顶上, 贺北安去摸沈芷的头发,揪出一小片炮皮的纸屑, 他的手插在沈芷的头发里一点点给她梳, 他用敞开的大衣蒙住沈芷的头, 搂住她去亲她的嘴, 沈芷一躲, 这吻就落在她的嘴角,贺北安对她说,“你也亲亲我。”沈芷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贺北安把这当作对他接下行为的默认,他搂住沈芷的肩膀,去亲她的眼睛,等她的眼睛闭上,他一点点去亲她的鼻子嘴巴。
贺北安很快就无师自通,一点点去撬沈芷的牙齿,很快沈芷就放他进去了,他根本不需要任何教材,只需要依照本能和天生的耐力,以及沈芷偶尔的大方。沈芷在这方面一点儿都不聪明,总是不小心咬他,不是咬了他的嘴,就是舌头,他也很耐心,一点点地教她。房顶上风大,贺北安用敞开的棉服把她整整包住。他家算得上独门独户,两边都没邻居,在没有月亮的晚上,贺北安把沈芷裹在大衣里肆无忌惮地亲她,周围都是烟花的气味,带着点儿过年的喜气。
回到房间,贺北安建议沈芷照猫画虎把他刚才教她的方法对他复盘一番,沈芷不愿意,贺北安也不恼,又很尽心且耐心地教她一遍。教完了,贺北安把沈芷的头摁自己怀里,揉揉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他
那时候还年轻,一腔热情无处发泄,完全不需要沈芷的回应,只要她不拒绝,他的热情就是用不尽的。沈芷并不喜欢贺北安的某些动作,但她喜欢和贺北安在一起,所以决定对他的一切都全盘接受。
这成了贺北安每天必做的功课,他开始亲她亲得有点儿狠,鼻子眼睛嘴巴一点儿都不放过,而后去亲她的耳朵露在外面的皮肤。他总是在沈芷看电影或者做功课的时候从后面环住她一点点教她。他们原先是坐在地上蒲团上,教着教着就滚到了地上,怕沈芷受凉,贺北安会同她翻个个儿,他躺在地上抱着亲她。
这之后再有邀约,贺北安问沈芷要不要一起去。他想把沈芷介绍给自己的朋友们,迫不及待把自己有主的信息传得人人都知道。可沈芷对他的朋友们没有任何兴趣,她不光自己不想见他们,也不希望贺北安去见,她和贺北安小半年不见了,她希望贺北安陪她一起呆着,哪怕只是一起看电影,什么都不说也好。从小到大,从没有一样东西是只属于她而不属于别人的,就连父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母,金美花也有了老周,她希望贺北安是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的。别人是“爱屋及乌”,她是“爱屋厌乌”,她不喜欢贺北安的朋友们,她甚至希望贺北安的父亲能在牢里坐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她并没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贺北安,如果他知道了,或许会觉得她可怕也说不定。
每当有朋友叫贺北安出去,一向小气的沈芷就会变得大方些,她会抱住贺北安在他脸上亲一下,而后对贺北安亲她也不闪躲。
贺北安只因为沈芷拒绝过朋友们的一次邀请,沈芷确实对他很重要,可他也不能因为沈芷不顾朋友。第二次他要走时,沈芷再亲她,他就抱住沈芷亲了几下,说他很快就会回来,他也确实说到做到,回来得很早。
沈芷没有指责贺北安的立场,没经贺北安同意,就帮他买了初五去深圳的机票。等到他的朋友们再邀请贺北安,贺北安已经在深圳了。沈芷没和贺北安一起去,她独自回了学校。她去机场送贺北安,把之前贺北安教她的动作笨拙地复制了一遍。
为了加速和贺北安的开店日程,沈芷又找了一份工,连社团活动也不怎么去了,轮滑鞋只好安静地躺在寝室一角。周彦看她这样忙,委婉提出如果她缺钱的话,可以借钱给她。沈芷并没避讳她要和贺北安一起开店,她对周彦说很快她就能挣到开店基金了,并不需要帮忙。
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心情却很好,脸上时刻带着笑,同学都纳罕她的精力何以这样好,竟然从不觉得累。
沈芷并不喜欢后期和贺北安在一起的自己,她还是更喜欢和周彦在一起的感觉,那样她会觉得自己美好许多。和周彦在一起的时候,嫉妒吃醋患得患失这些负面情绪她都没有,她和周彦的家人朋友都相处得很愉快,即使周彦选择了祖国的外交事业,她也很友好地和他再见,并且祝福他。
如果周彦能接受异国恋的话,沈芷可能并不会主动和他分手,偶尔打打电话聊聊天也很好,并不需要天天都见面。
贺北安的车停在街边,车窗开着,烟雾顺着车窗爬出来。烟灰缸里躺满了烟头,大多都是抽了一半就截断,可以看出抽烟的人一次次想放弃,却又忍不住再吸一支。
夜里十二点,贺北安突然想起沈芷脸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跳下了车。旅店的大门关着。
也是在这个时间,沈芷打开小台灯,下床去拿药箱,刚取出注射液,沈芷就在窗户上看见了一张脸,那张脸很熟悉,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在做梦。那双眼睛就这么看着他,也没说让她开窗户。他都多大了,还能干得出夜间爬窗户的事。
沈芷打开窗户,贺北安握住她的手,借力跳了进来,他跳得太过轻松,可能当年都没现在这身手。他冲她笑:“我就知道你会放我进来。”
“我要没醒呢?”
“那我就敲窗户。”
“你就不怕别人知道?”
“那又有什么要紧?”
窗户没关,夜风送进来,贺北安抱住沈芷的肩膀,“我有一种直觉,你一定会放我进来。”
床头柜上的药箱很显眼,以致贺北安很快就发现了,他拿起还没拆封的注射器,又拿起药盒打量上面的字,他的眼神越来越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