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那些么?”沈青青想了下,她收拾的时候也没留意到有什么重要东西,不过是些衣物罢了,她早晨收拾屋子时,已经把他的东西打包收好了。
“既然如此,李大人随我来取吧。”
李炎接过沈青青拾掇好的包袱后,笑吟吟的对她道:“其实今日爷是想回小宅用膳的,只不过在宫门口让老国公给拦住,强行带回府里检查身体,这才……”
“李大人不必解释,世子本就没说要回来用膳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先开始吃了。”
李炎淡淡扫了她一眼,笑而不语,“如此,那我先告辞了。”
沈青青不清楚李炎都知道些什么,但几次接触中,他对她分外客气,这种客气同娇云娇玉她们对她的那种类似主仆之间的客气不同,有种自家大哥待妹妹的那种感觉,她也说不清楚,就像是方才瞟来时脸上挂着缕姨母笑,看的沈青青有点迷惑。
沈青青看他要走,突然道:“李大人,古董羹我有多备下了一份,如果还没用过午膳,便带回去吃吧,只需要用些炭火煮上就好。”
李炎眸色一亮,他早被勾起了馋虫,丝毫没有推脱的意思,笑道,“那便麻烦沈娘子了。”
李炎随她进了厨房,才发现原来她的确备下了不少,每个菜品她都多留了一份,连古董羹的烫和锅都是两份,不由得觉得好笑,未曾想过,原来沈娘子跟爷一样,也是个爱口是心非的。
他并未客气,将沈青青打包好的东西装好便直接回了国公府。
同一时刻,国公府内正厅。
老国公爷正在大发脾气,魏氏起身拦着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宫。
他面红耳赤,气的发间都有些乱了,方才同孟西洲闲聊,才知道近日他办的案子竟牵扯出慧王谋逆一事,当时虽未发作,前脚孟西洲走了,后脚就要更衣进宫面圣。
“老爷,您消消气,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门怕是都关了……”
“关了我也要去,皇兄惯会让子思做靶子的,我儿一个堂堂世子,说让去边关驻守就去了,一待多年,好不容易被调回汴京,途中遭人设伏,要不是我显国公府养的人厉害,给他好不容易找回来,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村里受苦呢!”
“如今回来了,还没在家陪你我待上两日,就去那大理寺入职,现在又摊上这么大个烂摊子,当朝谁不知道,宗室的案子谁碰谁晦气,办好了,便要落个苛待同宗的名声,办的不好,那就便是无能,我就说不能让他当什么大理寺少卿,这种得罪人的活,太子为何不去做?”
“老爷,快别说了,这话让旁人听到可还了得!”魏氏是侯府嫡女,对官场上的事略知一二,清楚孟西洲如今的位置,的确是步履维艰。
“听了就听了,我怕的就是皇兄不知道子思对你我有多重要!过段时日,便是洛氏忌日,你……你让我上香时,如何对他娘讲。”老国公爷说着说着红了眼,他从不是个遮掩情绪的人,儿子屡次遇险,实在是碰上了他的底线。
“老爷真就觉得是皇帝逼子思做那大理寺少卿不成?我看子思进入大理寺后,颇为上心,不像是被逼的。”
“他那是傻,当年让他去镇守边关,他也二话不说就去了。”
“老爷怎么会觉得子思傻?子思怕是我见过最真实,最聪明的孩子了。我是亲自带着他长大的,子思这孩子打小就不同于其他孩子那般,异常冷静,但凡他觉得无用的人或事,连碰都不碰,结交都不去结交,子思是那种活的最明白的人,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真的?”
“孩子大了,已经由不得我们去拿主意了,老爷虽是袭承显国公爵位,但到底是皇家人,子思能入仕途,一展宏图,不也弥补了老爷当年遗憾么,既然孩子选了这么条路,咱们做父母的,就得支持他,护好他,让他得偿所愿。”
魏氏知道国公爷只要肯听她讲话,肚子里的怨气其实已经消下去大半,便赶忙扶他坐下,递了杯茶。
她方才讲了,子思是那种活的最明白的人,可却留了半句没说。
其实这种孩子,也是性子最冷,最不容易被捂热的,特别是这些年,他一人在外,同家人聚少离多,如今见了,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觉得陌生。
可他并不一开始便是这样冷清,依稀记得是一场意外后,他才变成这样。
六七岁时,她带着他进宫给太后与皇帝请安,后来许是跑疯了,竟掉进了御花园的湖水中差点淹死,的亏皇帝请来最好的太医为他医治,这才保住一条命。
在皇宫小住几日养好身子后,他就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陌生的让她觉得害怕。
就像是他的周围立着一堵无形的墙,将所有人都关在外面,不许靠近。
老国公爷见魏氏面满泪痕,低声道:“委屈你了,让你同我们父子一起受累,你说的没错,儿女自有儿女福,罢了,你不是说让香菱准备好了燕窝,不如我们带去同他一起用吧,不好好看着这小子,怕是一会儿又要去大理寺。”
老国公夫妇刚迈进安怡院大门,便闻见一股浓郁的香气,是没闻过某种菜香,国公爷没让下人通报,带着疑虑,同魏氏一道进了主厅,一股白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夹带着浓郁的番茄香味。
此时吃的正是大汗淋漓的孟西洲与李炎瞧清来人,猛地起身行礼。
“父亲,母亲。”
“国公爷,国公夫人。”
“这是……古董羹?”老国公爷盯着瞧了两眼,一边白一边红,看着像是古董羹,略带迟疑道:“子思中午是没吃饱?”
“……爷你不是说你没用膳吗?”李炎擦了把汗,眼底含着些许幽怨睨向孟西洲。
“方才我说的是没吃饱,如今已经饱了。”孟西洲面色如常,立刻放下筷子,站到一旁,“父亲母亲可是有事?”
魏氏难得瞧见他吃什么能吃的满脸通红,不由得地对他们所食之物产生了兴趣,再加上这古董羹汤味四溢,闻着就很美味。
“我让厨房做了点燕窝,拿来给你吃,正好你没吃饱,先去把燕窝吃了吧。”魏氏让香菱把食盒放下,恰巧看到另一个食盒,“这古董羹是李炎带回来的?瞧着……挺不错的。”
“是,夫人,这真真我吃过最好吃的古董羹了,这鱼滑,还有那腌制过的牛肉,真是绝了。”李炎的称赞发自肺腑,丝毫没留意一旁孟西洲递过来的眼色。
魏氏:“香菱,去加副碗筷,让我也尝尝。”
国公爷:“多加一副。”
说着,二老围着圆桌坐下,他们平日待下人颇为宽厚,特别是李炎,当他算是半个儿子似的养大,一旁的香菱见状,也并不觉得不合规矩,折身去寻碗筷。
待碗筷寻来,二人不让香菱伺候,兀自夹着想吃的菜品涮了起来,李炎记得沈青青的嘱咐,对夹起牛肉的国公爷道:“国公爷,您数八下就可以捞出来吃了。”
后又对下了鱼滑的国公夫人道:“夫人,鱼滑飘起来方可食用。”
“好好,的确味道不错。”二老一边吃一边称赞,李炎也很高兴两位主子喜欢。
三人欢聚一桌,无人留意坐在一旁的孟西洲,正面色冷然地将无甚滋味的燕窝送入口中。
汴京的春日总是短暂的,几场春风吹来,满院子的梅花也落的差不多了。
临落尽前,沈青青同娇云娇玉收集了不少梅花瓣晒干,保存起来泡茶喝。
是日,艳阳正好,沈青青披着个小夹袄,怀里揣着个铜锡手炉,正坐在回廊里听娇云、娇玉说闲话。
最近没什么好话本子看,她前段时日看的太凶,竟扫完了汴京尽几年流行的所有话本子,弄得最近无聊,一得空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娇云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沈青青顺着叽叽喳喳的声音瞧去,见她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儿上粉扑扑颤,被老嬷嬷掌嘴的伤没落下一丝痕迹,“小玉你听说了没,娇兰要跟新来的楚管事成亲了。”
“啥?跟楚管事?楚管事不是来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么,怎么两个人这么快就……”
“谁知道呢,看着娇兰被调到其他院子后不爱吭气,原来是攒足了劲儿攀高枝儿呢,我就说那楚管事看着人不太行,这么快就被娇兰这个臭妮子拿下了。”
娇云口中的楚管事叫楚文隽,是赵晖走后来接替他位置的新管事,听娇云娇玉讲,他曾是国公府内的账房先生,受过小公爷的恩惠。
那人来的第一日,沈青青见过他一次,清瘦拔高的身材有点罗锅,眼底带两圈儿黑,看着不是那种太好相处的,人虽如此但楚文隽办事利索,极为重规矩,来的第一日,便将全院的仆从杂役好好约束了一番,不再同赵晖那般,对这些安排在小宅的下人们如此宽松。
不知楚文隽是不是授了谁的意,训诫过下人后的当日,他便将好事的娇兰调出梅园,安置在一个离梅园较远的院落里生活了。
至于后面两人是怎么看对眼的,沈青青就不知道了。
沈青青很少不喜欢一个人,但对于娇兰这种踩压旁人,用旁人的东西或本事借花献佛上位的,她是真喜欢不起来,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不放在心里,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娇玉见沈青青悄声咳嗽了两声,她端来杯热茶递过去,后打趣起娇云:“听你这口气,像是是嫉妒起娇兰来了,我就说吧,前几日你绣的那个荷包看着突然就不太对劲儿,从实招来,是不是打算送给楚管事的?”
“你别乱讲,那荷包是我为了教沈娘子才做的,不信你问沈娘子。”
沈青青笑着颔首,“的确是我想学。”
“那绣好了吗?沈娘子心灵手巧,什么都一学就会,爷要是收到了一定会开心的……”
沈青青听着,不自知地垂下眼,一阵春风荡过回廊,吹得她鬓间碎发飘起,她安安静静地,似是旁院里最先绽放的那朵白玉兰。
娇玉说着说着看到沈青青这一幕,嘴里便没了声,娇云此时已经瞪来了。
她是说胡话了,怎么就话赶话的提到了主子。
自主子上个月在沈娘子的屋子里修养几日后,就再没来过小宅,就连没事还会来看一眼娇云的李大人也一同不来了。
全然像是蒸发了似的,一点信儿都没有。
她们不知道,这些消息传不进来是有原因的。
是她们的主子——孟西洲不让府内府外任何消息传进梅园。
这一方天地,就像是个没有栅栏的笼子,将沈青青困的死死的。
她出不去,他不进来。
同房相处那几日,她自认为察觉到孟西洲对她的态度多少有些变化,甚至在一直重复做着以前同阿洲做过的事,来试图唤起些许他对往日的记忆。
束发、做菜、画画……
可惜她错了。
萧应说的不错,原来的孟西洲待人清冷的可怕,她见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而这份冷漠与无视,恰恰是让她最难受的。
好在沈青青从不是个碰了壁,便自怨自艾的人,日子过得不舒服了,她会找个发泄口,把心里的怨气释放出去,又或者找些旁的事做,用忙碌把不开心的事遮掩起来。
总之,得给自己留下呼吸的空间。
娇云瞧出她在难过,凑过去小声道:“沈娘子别太往心里去,咱们爷一直都很忙,以前在府里住的时候,也是这般成天见不到人,如今爷入仕做了大理寺主持,听说还挺忙的呢。”
沈青青郁结的心情听她一说,噗的笑出了声,她捂着肚子,笑出了泪,看的娇云一脸茫然,急着牛头问娇玉:“你看看,沈娘子是怎么回事,怕不是想世子想出毛病了吧。”
娇玉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她没见过沈娘子这样笑过,兀自脑补出些许苦涩。
听两人在那瞎操心,沈青青收敛起笑意,点头道:“我想娇云说的很对,大理寺主持这种活儿,是挺忙的,好啦,我没事了,已经原谅你们的主持大人了。”
娇云刚摆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听远远地,李炎的声音飘了过来。
“沈娘子……”
“李大人。”沈青青瞧他面庞带笑,心里也不自觉的带出些喜意。
“李大人还知道来我们梅园儿啊。”娇云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李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个月跟着主子一直在忙慧王谋逆一案,诸事繁杂,主子便直接宿在了大理寺,连国公府都没回过。”
“那如今,案子可是结了?”
“算是吧,三堂会审过了,也定了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