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心中为这态度生恼,她故意挑衅道:“就是做事太厉害太无敌了一些,也不知道她这寒魔教在没有了对手以后,会继续在江湖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飞大夫一下就怒了,他若不是没有脚,他一早就跳了起来,他手指都快要点到风四娘的眉心上了,他喝声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你……”
萧十一郎皱起了眉。风四娘一点也没有被骂的怒火,她甚至是捕捉到了什么一般勾了勾唇,她感兴趣地怂恿道:“是啊,我笨嘛,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是飞大夫你可不一样,你知道什么,快说来我们听听……”
“你你……”飞大夫知道自己落了圈套,口舌结巴起来。
萧十一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也看向了飞大夫。但这一招过后,飞大夫就犹如学到了一样,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开口说话,他将嘴巴闭得像被粘住了,连一个嘲讽的笑也不愿意给。
叶青已经从那个地方离开得很远了,她来到寒魔教在此处的驻所。下车的时候,跟随在她身边的是宗明轩,也就是他为她布好了马车与一切的随行的事务。尽管叶青没有将这些被她收服的恶徒们看得有多么的重要,但这位却是才干非凡。在与天宗的交战当中,许多的事务都是来自他的布置,动手的时候也是干净利落,天宗骨干最后大部分都是折在了他的手上。
有了功劳,叶青也就让他管理起了更多的事务。
叶青下车后没有第一时间进去面前的屋子,她站在这温暖和煦的日光下,扫了一眼眼前连绵高大的建筑群落,目光中闪动着什么没人清楚,她没有回头,但宗明轩知晓她是在跟自己说话:“你说我要是离开了这里会怎样?”
宗明轩一惊:“教主何出此言?”
叶青似笑非笑道:“我可没立什么教,所谓的‘寒魔教’,还不是底下之人捣鼓出来的一些东西,套到江湖正道的身上,就以为我不知道是他们的所为……”
宗明轩冷汗津津道:“何人如此胆大……”
叶青摆了摆手,她没有计较的意思:“你知道我从来都不爱说些玩笑话,我一开始建立势力的原因是为了抵抗那人手下的兵卒,现在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自然也就轮到你们‘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宗明轩几乎是立刻就跪了下来,他双手撑地,额头往下叩道:“还请尊主饶命!”
叶青失笑道:“你倒是机敏。”
“属下愿永远追随大人,”宗明轩道:“您要是去哪,我等也乐意去哪!”
叶青淡淡笑道:“我准备去天山。我的身体需要有寒气来维持,所以预备去一个一年四季都有积雪的地方,可就算如此,大概也只能延长一段时间我的生命,既如此,你也还要去吗?”
宗明轩心中惊疑,他不敢置信道:“大人您的身体……”
“是啊,”叶青语气里听不出来什么情绪:“在跌下山谷后受了重伤,好不容易才爬出来的呢。”
宗明轩也知晓他们这位主上从前的故事,他立即斩钉截铁道:“既如此,那就去天山!”
叶青笑了,她赞叹道:“也算是有魄力。那我就当你是真心要跟着一起去的好了。”
宗明轩十分认真道:“属下自是真心实意。”
叶青没有再说,她只让他挑选出来一些还算有救的、不那么穷凶极恶、知晓也愿意敬畏服从的家伙们出来,然后将他们一起带去了那个遥远的天山。剩下的人,不是被反应过来的江湖正道们联合绞杀,就是重新散开,再一次地融入这个江湖;而其中损失最多的,就是一群被特意透露出来的消息蛊惑,居然前来围攻索要“生死符”解法的蠢货们,他们的滚滚头颅、汩汩鲜血,铺满了叶青离开中原的那条路。
半年过后,天山派建立。天下人俱都为之贺。
萧十一郎叼着一根草,他在给飞大夫驾车,这老儿定要亲自去那天山派送礼,说是近期研制了一颗极品的丹药,要去天下第一人那儿换份厚礼回来。萧十一郎只好沦落为给他驾车的马夫,他其实内心也不抗拒,因为他也有问题想要问问他。
他甩了下长鞭,语气低沉道:“那个女人,她的身体其实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吧?”
“谁?”飞大夫直起身子。
“现在的天下第一。”萧十一郎懒洋洋道:“她之所以最开始是出现在你的药庐里,就是为了求药来的吧?”
飞大夫沉默。这沉默也好似感染了萧十一郎,他没有再说话,只注意不要让车轮在雪地里打滑,他们一路进入了巍峨穹高的天山派的大殿,见到了天山派第一任的掌门,是那位有些眼熟的宗明轩,对方热情殷切,将所有到来的宾客们都照顾得妥妥帖帖。
叶青没有出现。被人问起,这天山的掌门也言语吞吐,眼神闪烁。众人心惊,在叶青离去前的铺垫上,开始有了不好的猜测。
但没有人发难。没了第一人的天山派,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域外的武林的门派,没必要交恶;那人若是还在,他们就更是要将天山派端着敬着。
飞大夫失望而归,他心中生悲,此生不再踏入天山。萧十一郎也很沉重,他沉重的是手里的刀,他仿佛听见自己刚刚养了没多久的刀,不断戚戚哀鸣的声音。
宗明轩在所有人走后才悄然离开,他去往的是天山的深处,是最高的巅峰的地方,那里雪像鹅绒一样厚,没几刹他就出落成了一个雪人。今日不是一个登山的好天气,但他必须要来,因为他要将派里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给一个人。他深一步浅一步地跋涉上来,终于在几个时辰以后见到了那一抹单薄的身影。
青色的衣裳是这白茫茫天地中唯一的色彩。雪花从她的身边飘然落下,她的头发上落满了雪,衣襟上也落满了雪。她仿佛感受到了有客来,淡淡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她的身体仿佛散发着和这片天地如出一辙的寒气,眼中睫毛上都带上了寒霜,她就好似是这片天,也好似是这广袤的地。宗明轩如果说一开始还有其他的心思,但是自从眼见到了这一幕以后,他就彻底归顺在了这位座下。
依他的眼光看来,这位或许是从天上下凡来历练的神女。纵使不是,也该是非人。是他一辈子也企及不到的武道的超凡的境界。他记得叶青曾经告诉过他,她在这里,是想要听听天地的声音。
他相信她可以听见。他拜倒下来,如敬神明。
第79章 天外有天(一)
这里是一条非常繁华热闹的街道。今夜星子璀璨, 月儿也朦胧如玉,来来往往的男女都穿着鲜艳华美的衣裳,男的将头发梳得油光滑亮, 手里摇着附庸风雅的折扇, 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女人们的身上瞟;女人们也穿着轻薄,她们将自己雪白的胳膊露出来, 一张脸被搽得细腻白皙, 唇色染得红润丰满, 一双眼睛就像是带了勾子, 直往男人们身上钩去。
一座三层高的富丽楼阁占据了街道一大半的位置, 楼上楼下都悬上了红艳艳的灯笼,暧昧的灯光从里面透出,丝丝弦乐弹唱之声将人们心中的欲望一点一点地点燃, 其中的娇声软语更是让人心中起了火, 恨不能溺死在这软骨乡里……这里是俗世中最喧嚣的一角, 也是人情最欢薄的地界。
一面白底绣金丝的鞋子踏入了这家 “小楼”,往上看一眼,“春风阁”三个字题在暗红色的牌匾上,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气与脂粉气, 因为过于浓重,所以让人有些不适。他顿了下, 就被一个眼尖的女人给瞧见了,这老女人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一张老脸上涂抹着红胭脂, 她媚笑着靠近道:“九爷您来啦, 这次可还是要找玉姑娘?”
来人低低应了声, 显然是这家阁楼的老客。他漆黑的头发往后梳, 一双执扇的手有力修长,他的衣衫是洁白的,同样颜色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就要比其他人更有气质些,他的脸也很年轻,是一张十分英俊冷酷的脸,他似乎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老女人说话,所以之后就不曾开过一次口。
他不说话可女人却没有不说话,这位公子爷虽然来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出手都极为大方,虽然只找过玉姑娘,但看中他的人一点也不少。迎客的老鸨想起了找她打听情况的“女儿”们塞过来的礼物,脸上堆起来的笑容就更灿烂了一分。
他们先是在大堂里穿行而过,然后就踏着楼梯去往二层。来往的姑娘们有不少都把眼睛放在他的身上,他却一个也没有理会。他行走的脚步很慢很稳,手指把玩着折扇下坠的白玉,目光也只放在上面,就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值得让他多看一眼。
这段楼梯不长,楼梯是木制的,上面奢侈地铺满了红色的毛毯,人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软绵绵的云上,若是喝醉了,就更会感到飘忽无常,如置仙境。他往日来过的时候也没觉着有什么,但今次却觉着它稍显漫长了点。
他终于施舍般将视线看向了那围在他身边的老鸨,对方正用一种痴痴的目光望着他,嘴里说着些这姑娘那姑娘的话,可她自己的双颊却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通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心中生出恶寒之意。他察觉到了不对。
不仅仅是这该死的老女人不对,也还有他现在所身处的这个环境。先前不觉,他现在却觉得氛围过分热烈了些。
不是说这种地方不应该热烈,这本就该是个热热闹闹的地方,但是……不该是这种粘稠的、混沌般的热度,他止住了脚步,一双冷厉的眼睛像刀一样打量着四方。
下面有人堂而皇之地将手伸进姑娘们的衣裳里,女人们身体也热腾腾的,她们皮肤红润地主动把自己送上前去,一双双眼睛水润透亮,似迷似乱地发出呻|吟。一杯杯酒盏泼洒在地面上,散发出一种馥郁的花一样的香气。
他心神恍惚了下,觉着那些软嫩的皮肤似乎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他一咬唇舌,知道自己也中了招。他的眼神幽深起来,正待思考接下来要如何做,他就听见了耳边传过来轻微的走路的声音。
上面有人要下来。
这声音和其他人的声音完全不同,“他”走得很慢也很平稳,可现在在这样的环境里,这份稳定就是最大的异常。他抬眼往上望去,见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正从上面下来,“他”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将大半个的身形裹了进去,但“他”没遮住自己的脸。
和他想象的男人不同,那是一张最多不过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的脸,她黑发柔软如丝织,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在尾部微微上挑,有着猫一样的狡黠的意味,但她的眼神却十分清明,他从里面看到的了风雪一样的东西,他几要以为自己已经失了心。
她也看到了他。因为他正挡在她要离开的路上。他的样子一瞧就知道是一个有来历的人,可这并不能阻止她要下来的脚步。
她走得更近了。男人却一动不动,他已经确定了这春风阁中的变故应当是与这个看上去全然无害的小姑娘有关……可这不是最关键的,他的目光迟迟不肯从她的面上挪开。
他不肯走开,那女孩子就只好对他出手。她随手出了一剑,剑是刚削成没多久的木剑,但木剑也是有锋芒的,剑尖直直地往他的咽喉处袭去,动作既快又凌厉,一点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犹豫与迟疑。
她明明应该是没有练过任何武功的样子。
可这样的招式还是难不倒他的,他手中的折扇往上一抬,就要将这一式剑招抬走,但他没有做到这一点,因为那一招只是点到为止,下一瞬就立刻变了招数,她的剑锋如蛇一样点向他的膻中穴,要断他行气的脉点。
他眼中闪过玩味,他也随之一起变幻,他的扇子一抖而开,要与木剑相撞,他扇子的扇骨是海外的桦木制成,连铁也断之不开,更何况是这小小的木剑……但她又立刻将剑锋给收了回去,她挽了一个剑花,像是要再重新出剑。男子已经看出了她接下来的剑路,她会连出几式快剑,最多三四招,目的都是他刚才故意露出的一些弱点……
他刚要这样想,直觉却突然向他示警,他感觉身后有“腥恶”的燥风向他扑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急切的呼喊声传入到他的耳廓里:“九爷……九爷……九公子……”是刚才那个老鸨,她居然还没有离开?
这男人脸色倏然一变,他几乎无法忍耐自己接下来所要遭遇的,他也不顾自己面前站着的那个女孩子,他脚步一错,就要从这阶梯上转开,但他才刚刚旋了半个圈,眼角处就见到一道乍然暴起的攻势突兀袭来,似流星如闪电,急啸声在那之后才闯入他的耳廓,他瞳孔骤缩,身法不得不戛然而止。
毫无预兆的断开让他的内力一阵翻涌,可到底还是慢了一点,他的脖颈上被划拉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迫不及待地涌了出来。可若不是他后面反应了过来,那一下就可以直接刺入他的咽喉……什么快剑,什么三四招的连剑,原来都只是一些假招,是迷惑他的伪装,他捂住自己的脖颈,慢慢的,差一点失去性命的恐惧这才后知后觉地扑了上来。他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