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王妃面色白了下来。
“娘娘。”一个太监匆匆进来:“皇后娘娘要见你。”
韦昭仪眉头紧皱,现在是饭点,苏眉黛这个时候要见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看了眼静王妃:“你会璋六宫好好待着,宫外的事少管。”
说完,匆匆赶往明月宫。
明月宫,是后宫里最特别的一座宫殿。
帝王居住的寝宫名为太央,意味最高处的中心点,也有烈日正当空的意思。
烈日明月门当户对,极为尊贵,其他宫殿算什么?
夜里不起眼的星星?
韦昭仪抬头看着明月宫的牌匾,这个牌匾是陛下登基后新换上去的,字也是陛下书写。从一开始,陛下处处都在向所有人昭示,苏眉黛与其他妃嫔的不同之处。
“韦昭仪,请往这边走。”门口的宫女引她进了殿。
然后……她就看到膳桌上围坐了一大堆人,吕昭仪坐在角落里,吃得一脸满足。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韦昭仪行了一个大礼。
“来了?”苏后指着吕昭仪身边的空位:“坐下来一起吃点。”
“回娘娘,嫔妾已经用过膳了。”韦昭仪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到明玖珠的身上。
察觉到韦昭仪的视线,玖珠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韦昭仪对她笑了笑。
“看什么?”宸王把玖珠喜欢吃的菜,夹到她碗里。
玖珠摇了摇头,趴在宸王肩膀上,小声道:“静王与韦昭仪看起来好像。”
“要论羞辱人,明小猪你才是个中高手啊。”宸王笑:“宫里都说,五位皇子,唯有静王长得最为普通,你还说他跟韦昭仪长得像,这不是骂人吗?”
“谁拿长相说事了?”玖珠轻轻戳他肩膀:“佛家有言,红颜枯骨,再好看的人,死后也只是一具骷髅。”
“在道观长大的人,怎么还谈起佛理了?”宸王把汤端到她面前:“先把汤喝了。”
在家里被母亲盯着喝汤,在宫里被殿下盯着喝汤,玖珠觉得自己就是汤壶。她端起汤大口喝完,放下碗继续小声说:“释道一家亲嘛,不过我说的不是长相,而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那种感觉。”
他们明明就在那里,可是却极容易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
师父说过,世上每个人都有存在的意义,若是一个人,无论在任何场合被人忽视,只能说明此人在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样的人,不太可能把有问题的熏香给宫里其他妃嫔,因为这不符合她平日行事低调的准则。
一顿午膳花去的时间并不少,尽管母妃并没有告诉韦昭仪,究竟是为了什么叫她来,但她就那么静静站着,姿态恭敬又谦卑,不见半点焦急。
无论是已经被父皇赐死的郑氏,还是张嫔,她们单独来明月宫时,都是紧张的。
玖珠仔细观察着韦昭仪,半晌后对宸王道:“我观她与佛有缘。”
这么好的心性,不去念经可惜了。
“你这个道家的叛徒,竟然在为佛家发扬光大操心。”宸王轻笑出声:“万一这是个假慈悲,岂不是坏了佛门的清誉?”
“渡卿,玖珠,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苏后看到两人头都挨在了一块儿,叹了口气,这好歹是后宫审案现场,你们两个能不能严肃点?
“回母后,我们在操心释道未来的发展。”宸王理直气壮地开口:“后宫里的事,儿臣与玖珠又插不上嘴,您不用在意我们。”
苏后:“……”
我倒是不想在意,可你们两个说悄悄话的样子,实在有些嚣张。
“韦昭仪。”苏后看向韦昭仪:“你可知,你送给吕昭仪的熏香中有毒?”
玖珠看到韦昭仪冷静自持的脸上,出现了诧异,那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惊疑,但这种表情,很快被她放大,仿佛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娘娘,嫔妾不知。”韦昭仪跪了下来:“嫔妾与吕昭仪无冤无仇,平时还时常往来,嫔妾怎么会有毒害吕昭仪之心?”
说完,她焦急地看向吕昭仪,可是由于她向来笨嘴拙舌,半天也只说了几句“不是我”“请相信我”之类的话。
“你先别急,先说说那香是怎么制来的?”苏后抿了一口消食茶:“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本宫不会冤枉任何一位无辜的人。”
“娘娘,嫔妾被太后送到潜邸前,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制香女。”当着几位晚辈的面,说起自己的过往,她面色有些不好看。
事实上,后宫里的几位妃嫔,除了被赐死的郑氏,其他人的身份都不太高。
“送给吕昭仪姐姐的香,都是嫔妾亲手做的。”韦昭仪道:“可是送给吕姐姐的这种香,嫔妾自己也在用,怎么会用来毒害姐姐?”
苏后手臂轻抬,宫女把韦昭仪宫里的香料端了上来,御医取了熏香仔细查验。
“娘娘,诸位贵人,韦昭仪宫里的熏香,确实与吕昭仪宫里的熏香极为相似,但是其中一味花的原料,有些不同。”御医道:“被调换的这味花,味道极为相似,药效与另外一种花相克。”
听到这,韦昭仪就知道,自己被暗算了。
是谁在算计她?
“韦昭仪,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苏后看着韦昭仪,倒不见多少怒容。
就连被害人吕昭仪,看向韦昭仪的眼神,也没有多少愤恨。
“娘娘,嫔妾实在不知,送给吕姐姐的香料,为什么会出问题。”韦昭仪磕了一个头,无可奈何,却只能老实选择认命。
“母后。”玖珠开口:“儿媳以为,也许是韦昭仪娘娘制作香料时,被人调换了原料,或是不小心制错了。”
一个擅长制香的人,是不可能弄错原料的。
在座大多人都猜到,韦昭仪可能是被人算计了,但是没有证据的算计,往往只能认命。
玖珠说这句话,只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是啊,娘娘。”吕昭仪反应过来,主动开口道:“韦妹妹与我相交多年,应该不会这样害我。”
“既然吕昭仪与宸王妃为你求情,此事本宫就减你三分罪。只是事情已经发生,本宫也不能不罚。”苏后扭头问身边的香绢:“香绢,按照宫规,谋害后妃,当以什么罪论处?”
“回娘娘,轻者格去品阶,搬出主殿,重则杖毙。”
杖毙二字出口,安王与安王妃抖了抖,两人朝彼此靠了靠,像是无助的小可怜。
“韦氏虽有错,但罪不至此。”苏后轻笑了一声。
安王偷偷瞅了上首的苏后一眼,连“韦昭仪”都不叫了,看来皇后娘娘根本就没打算轻饶韦昭仪。
“即日起,韦氏降为婕妤,以省自身。”苏后对韦氏温柔一笑:“你对本宫的惩罚,可还满意?”
安王缩了缩脖子。
把人从正二品昭仪降为从三品婕妤,还要问人满不满意,这是拿针朝人心口扎啊。
“多谢皇后娘娘宽宏。”韦婕妤感激地看着苏后,朝她磕了一个头,仿佛真的捡了一个天大便宜。
“此事已了,都退下吧。”苏后打了个哈欠:“本宫困了。”
众人连忙告退。
等殿内所有人都退下后,苏后嗤笑一声:“当初潜入我儿王府里,意图换掉熏香的探子,只怕就是韦氏手底下的人。”
“娘娘心善,不过是降她品阶罢了。”香绢连忙接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啊。”苏后懒洋洋挑眉:“不管是不是她,有些事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反正她是横行霸道的宠后,当宠后还需要讲什么道理?
“可惜了。”玖珠走出明月宫,感慨了一声。
“可惜什么?”宸王好奇。
“可惜一个与佛有缘的好苗子,却还是个婕妤,出不了家。”玖珠摇头叹息:“大概,这就是命吧。”
听到佛啊道的,吕昭仪就想起去年抄经书时的恐惧,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离玖珠远了些。
安王跟安王妃惊恐地看着玖珠,皇后娘娘只是想给韦氏降品阶,宸王妃却想让人出家做尼姑。
狠,还是明玖珠狠。
宸王挑眉扫了夫妻二人一眼,两眼连忙把惊恐的眼神收了回去。
“明小猪,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韦氏有一点点排斥?”宸王伸手一揽,搂着玖珠的腰,走到旁边:“来,说出来给你家王爷听听,我帮你出主意。”
“可能因为我是道家养大的。”玖珠一脸高深莫测:“这是道家人面对与佛有缘之人的竞争意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宸王戳她脑门:“说人话。”
“她不合我眼缘。”
一个时辰后,刚刚被降品的韦婕妤,又收到一道新的懿旨,让她三日内迁宫。
新宫殿没什么特别,就是离麒麟宫格外格外远。
“苏眉黛果然会趁着这个机会,削减韦氏的品级。她仗着有皇上宠爱,做事当真没有半点顾忌。”
“主子,韦氏迁宫是件好事,她离吕昭仪远了。”
“吕昭仪有什么用,那就是个胆小如鼠的废物。以苏眉黛的性格,降下韦氏品阶已经达到目的,为何还特意让她迁宫?”
“奴婢不知,但是调换香料的人,奴婢已经派人处理干净。”
“可惜了,本来想借着这件事,让安王与静王反目成仇。没想到熏香的事,会这么快被发现,浪费本宫一颗好棋子。”
“是啊,可惜了主子您的棋子。”
听到伺候自己多年的宫女暴毙,韦婕妤梳头发的手停也未停,她冷笑一声,低声呢喃:“本宫好像抓住这只老鼠了。”
藏了这么多年,狐狸尾巴终于漏了出来。
算计了她,还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殿下。”玖珠蹲在墙根,发现两只打架的蚂蚁,互相咬断了对方的腿,赶紧叫来宸王:“快来看,蚂蚁打架。”
“看什么蚂蚁打架。”宸王拦腰把她抱起来:“不如我们自己打。”
“殿下,你打不过我。”玖珠抱着他的脖子,认真地思考片刻:“我打架应该比较厉害。”
“你舍得打我?”宸王把她放掉床上,双手撑在她身边,俯身在她额头上一吻,随后用被子把她一裹:“这样还能打?”
“殿下,你这是用美人计!”玖珠艰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取下头上的钗环,扔到一边后,把宸王拉倒,得意洋洋道:“殿下,知道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吗?”
“那你知道,真正的美人计是什么?”宸王笑了笑,把玖珠拖进了被窝。
太央宫。
“陛下,再过五日就是清明。”李恩拱手道:“今年的祭祖大典,可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
“不。”隆丰帝抬头看他:“今年让宸王代朕上祭。”
李恩瞪大眼:“陛下?!”
“怎么,吾儿去不得?”隆丰帝慢条斯理道:“反正早晚都是他去,让他早点习惯也好。”
李恩腿有些软。
我的个老天爷,这是他该听的话吗?
陛下,求你把这话讲给那些心腹臣子听!
微臣不配!
第98章 命运 这就是一个成熟王爷的命运?……
李恩恍惚地回到礼部, 看到明敬舟手里拿着几本书,下意识问到:“敬舟,你这些书是?”
“哦, 找了几本书给宸王抄一抄。”明敬舟掸了掸书上的尘土,见李恩表情奇怪:“尚书大人, 你这是怎么了?”
“敬舟啊, 宸王殿下都跟令嫒成亲了, 再让他抄书, 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李恩很想告诉明敬舟,陛下已经有了立储的意思,他很担心好友得罪宸王, 给自己惹来麻烦。
天下最复杂的是帝王心,明家各个忠臣,他不忍明家败落的原因是让未来帝王抄书。
“宸王年轻不定性, 幼时没有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现在让他多抄书,不仅能修身养性, 还能加深记忆,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为何不让他抄?”明敬舟作揖笑道:“正因为他与小女成亲,下官才找来书籍给他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