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妖魔的墓地, 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妖们最终都逃不过埋骨于此的结局, 就连陆渊也为自己盘算着,终有一日葬身于此。
悬崖之上, 火红的岩浆旁,早已经杵着一道人影。
隔着滚烫的岩浆,郁秋一手拎着顾风华, 一手持伞,缓慢平稳地飘了过去, 悬在空中, 朝悬崖上那道人影打了个招呼——
“慈音大师好。”她甜甜地笑着说。
“你好啊, ”慈音大师笑着回应, 看向她身旁之人, “顾仪师, 别来无恙。”
顾风华挣开郁秋手里的钩子, 轻轻一跃来到悬崖之巅,朝慈音大师欠身行礼。
比起上一次碰面,老和尚显得更加沧桑了。
他穿着一身洗涤得发白的暗红色僧袍, 捏了捏手中的滚珠,笑着朝顾风华颔首。
郁秋借着伞的浮力,悬停在空中,奇道:“沧澜宗主没来吗?他不应该比我们早到吗?”
老和尚笑了下,朝她身后使了个眼神。
郁秋回过头,仙人白影撞入眼帘,端的是一副芝兰玉树、从容不迫的风姿。
郁秋勾了下唇角,“你在啊。”
司珩青神情淡淡,“嗯。”
想来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提防她一路遇到不测,只是这么闷声不响的,有点不像沧澜宗主的作风。
郁秋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心跳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她轻轻地抽了口气,避开他,来到慈音大师身边,和他说了几句叙旧的话,问起了南音寺的情况,也提到了今后的打算。
她没有回头去看沧澜宗主。
心里隐约觉得,只要她回头,他一定就在旁边看着她。
与陆渊约定的时间是七日后,但才过了五天,他们几人都顺利地拿到了钥匙,眼下只等陆渊过来和他们会和了。
地表上岩浆滚滚地往外流,悬崖上的山石露出裂缝,不时地有石头从裂缝处滚落,砸在滚烫的岩浆河流里,溅起老高的岩浆汁,“兹拉”一声将黑石烧得发红。
郁秋虽然行事莽撞,但在细节上还是挺谨慎的,她不喜欢这种没有安全感的落脚点。
而那位慈音大师便大大方方地坐在悬崖角上,丝毫不惧怕底下翻滚的岩浆,就连顾风华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打坐调息。
郁秋借着伞的浮力,悬停了一会,很快想到了一个主意——
其他人坐着等陆渊的时候,她飞到了远处一个宽敞的、可以落脚的地方,从纳戒里翻出了一些基础材料,造了个简单的箩筐,再将箩筐整个儿悬起来,和上次的滑翔伞一样,只是箩筐和伞之间放了火盆,点燃燃料,整个箩筐在热气的作用下慢慢地升起来,悬浮在空中。
像个大号的孔明灯。
郁秋四仰八叉地躺在箩筐里,虽说处在空中,但里面平静无风,也不用担心掉下去在岩浆河里洗澡,于她来说简直是安逸极了。
就这么躺着等陆渊过来好了。
郁秋从纳戒里翻出几本没看完的书,躺着看了一会,拿出一些果脯出来吃。
天色渐渐地黑了下去,郁秋爬起来,从空中往下看,依稀能看到岩浆旁边的几道人影。
慈音大师仍杵在原地,宛如一座雕塑,顾风华坐在他旁边,安静地调息,只是不知道沧澜宗主去了何处?
罢了。
她点了灯,继续看书。
箩筐突然往下沉了沉,郁秋停下翻页的手,抬眸看到月色和灯光下,白衣仙人立在她那颤巍巍的箩筐上。
郁秋:“……阿青?”
司珩青俯身钻了进来,猫一样窝在郁秋身边,双手搂着她,要往她身上蹭。
郁秋手掌格挡在胸前,额上冒了汗,低声说:“怎么了?”
司珩青不说话,双手分别搭在她腰侧,低眸无声地看着她。
郁秋倒也不气恼,笑了下说:“想说什么便说,去了无极渊,或许再没机会说了。”
司珩青低下头,将脸埋在她肩上,轻轻地在她肩窝上蹭了一下。
郁秋身子僵了些,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这个地方动手,她打不过沧澜宗主,还可能毁掉她辛苦做出来的小窝。
司珩青跪坐在地上,身体挨着她,轻轻地说:“乌绮云说师尊喜欢徒儿,徒儿一直不相信……”
郁秋脖子往后仰了仰,本能地避开他的气息。
然而这个动作直接让衣襟口拉开了些,男人的气息喷在她肌肤上,招得她有些发痒,身上像走电一般,血液都翻滚起来。
“上次师尊也说喜欢徒儿,”司珩青顿了一会,说道,“徒儿姑且信。”
郁秋嘴唇动了动,笑着说:“不信最好。”
“嗯,”司珩青道,“徒儿愚昧,不知师尊口中的喜欢,究竟是怎样的喜欢,只能慢慢去想。”
郁秋垂下眼睑,无话。
什么样的喜欢?
比如现在,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像是满载的星河慢悠悠地淌在月色下,涓涓水流看似平静,可稍有不慎便会决堤而出。
阿青。
她心里一遍遍默念。
司珩青抬起脸,桃花似的眼睛眼尾有些泛红,也不知谁招惹他让他委屈了似的。
他分开唇,轻轻说:“但如今……似乎慢不得了。”
郁秋安静地看着他,眉头稍稍皱了下。
“乌绮云飞升不顺,只得了个散仙,但若这次……”司珩青低眸看着她,抬手摸了下她的脸,一字一字从喉间滚出来,“徒儿若去了,师尊会想我吗?”
去?
去哪里?
郁秋呼吸微微一滞,怔怔地看着他。
司珩青抬起的手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轻抚,双眸依恋地看着她,一字字说:“你会想我吗?”
“什么意思?”郁秋顾不上那么多,抓着他扣在手心,“你要飞升了?”
司珩青道:“无极渊渊地有些变故,徒儿可能……要开杀戒。”
郁秋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眼神,问道:“这与飞升有何关联?”
他低声道:“师尊留给徒儿的卷轴,其中天机,大抵如此。”
郁秋虽然有些糊涂,但对于沧澜宗主的话是深信不疑的。
他既然这样说,说明他已经预判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饶是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阿青,我会是你飞升路上的障碍吗?”
司珩青平静地看她,良久不语。
“你若飞升离开,我……当然会想,”郁秋心里怦然直跳,握着他的手改为十指相扣,手指钻入他指缝,与他掌心相对,低声说,“怎么会不想?”
就连他当初离开青秋渊,她也日思夜想,攒了一封封信,却从来不曾寄出。
司珩青垂下眼睑,轻声说:“……师尊。”
郁秋弯唇笑了下,身体往后靠了靠,若无其事地问:“你呢,你说喜欢我,是真的吗?”
司珩青点了下头,眸光柔和、映着漫天的星光。
隔得近了,郁秋从他眸光里看到了自己。
他眼里仿佛只有自己,即便飞升之道就在眼前,依然忍不住来找她倾诉衷肠。
而她到底还是喜欢阿青,即便知道眼前铺着一张网,处处都是陷阱,她也想往前跳,跌得粉身碎骨,也就为了抓住眼前之人。
大抵是从前遗憾、惋惜、错过了太多,骨子里刻着的记忆推着她不断地往前,她想抓住更多、留下更多。
而不是等他离开之后,独自遗憾,怅然若失。
郁秋笑了起来,轻轻地抽了口气,眼睑轻轻地颤了下,带着豁出去的决心,静静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郁秋捏紧他的手,字字清楚地说:“喜欢一个人,不能光靠说,要、靠、做。”
司珩青眼眸微微睁大了些。
做?……师尊想和他结为道侣吗?
郁秋抬起另一只手,有些颤抖着探到他腰间,手掌放在他后背,将他人往自己身上一带。
两人相拥在一起,郁秋双手放在他身上,又不知该放在何处,磨蹭了一会,才抬起手放在他后颈处,拨了下那柔软的长发,搂着他脖子。
司珩青一开始猫在她身旁,此时才放开了些,横过一条腿,整个儿压在她身上,双手搂着她腰,俯身下来,长发从两肩滑落,落在她胸口,与她那满头青丝交缠在一起。
郁秋稍稍仰着脸,闭上眼睛。
阿青的唇是热的,有一些咸和甜,和他平日里一贯清冷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尝起来会让人乱了心智,悸动不已。
那是一个漫长而轻柔的吻,也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回过神来,郁秋已被抵到了箩筐一侧边缘,身上起了热汗,双手仍抱着他,仿佛一松开,灵魂要被抽走了似的。
她搂着他脖子,回吻过去,带着些气势汹汹的占有欲。
阿青身上好香,简直像从肺腑里散发的香气,吻过之后,便整个儿被那股缠绵的香气霸占了。
那香气还有些熟悉,和那夜在妙法宫里闻到一样。
长情香?阿青身上怎么会有这气味?
郁秋那夜她尚且有些理智,如今深陷其中,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她稍稍起身,从侧面翻身过去,手劲也不大,却将天下第一的沧澜宗主翻了个身,跨/坐在他身上,再倾身下来。
空中,箩筐狠狠地往一侧倾倒。
第46章 等他飞升之后,你也离开吧……
46.
情到浓处, 她几乎忘了自己还在空中。
眼看着箩筐跟小船一样往一侧翻倒,她回过神来,稍稍克制了一下, 松开沧澜宗主的唇, 往反方向滚了下,仰面朝天, 让箩筐重新恢复平稳。
两人的手仍然牵着,衣裳覆在一起。
她心跳得极快, 脸色潮红, 仰头看着湛蓝的夜空。
有那么长一个瞬间, 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沧澜宗主要飞升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他或许会成为这三千多年来唯一一个成功飞升的人族。
无人能比肩的成就, 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箩筐在月色下一沉一浮,载着她的心情,在荒野里漫无目的地放逐, 飘向没有定数的未来。
她侧身背对着他,身体半蜷着, 长发如瀑布泻开, 摊成水墨般的一团, 落在阿青的掌心, 落在他袖间、他身上。
他近乎迷恋地来回抚摸她的长发, 发梢在他的指尖打圈, 一遍遍地摩挲着。
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他稍稍起身,从背后抱着郁秋,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呼吸落在她发间、落在她后颈上。
长情香的气息萦绕在方寸之地,郁秋尚不知阿青身上怎么会有这种气息,也没去细想。
如果是沧澜宗主给她设的圈套,她显然已经被俘获了。
她牵着司珩青环抱着她的一只手,拿到唇边,轻轻地吻了下他手指,舌尖舔了下指尖,接着将他的手一根一根地送入口中。
她太难受了。
身体往他身上靠了靠,情难自禁地动了下。
司珩青将脸埋在她发丝里,轻轻吻她,咬了下她耳垂。
郁秋差点没忍住发出声音,眼睛用力闭上,眼角有些湿润了。
她后腰贴着他前腹,挨着他腰下,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
无情道主,也有动情的时候吗?
他的气息落在他耳畔,轻轻地、一字一字说:“师尊,和阿青双修吧。”
郁秋心跳漏了一拍。
双修?
好啊。
和喜欢的人一起,为什么不可以?
她几乎脱口答应,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司青,你脑子里只剩下这些放荡的事情了吗?”
“你还想不想做人了?别人把你当贱种,你便以为自己是贱种了?”
“你再说一次,就别认我这个当师父的了!”
“你想和人双修,就去找其他人双修,被人当作炉鼎,被利用完遗弃,死在外面也好,别来找我!”
郁秋心里陡然一凉。
那分明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为什么要这么责备阿青?
骂得极其难听,又字字诛心。
她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少年狼狈逃窜的模样,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院角,喃喃地说:“……师尊。”
衣襟被轻轻扯了下,司珩青伸手探入她怀中,轻轻地碰了下她肌肤上。
指尖带着湿润的水,是她方才亲过的痕迹。
郁秋身体彻底软了下去,她咬着牙关,好半响,以为自己要失控了。
就像断线的风筝,直直地往泥沼里坠去。
直到底下的箩筐被突兀地往上抬了一下。
顾风华的声音突然传来,在外面说:“师尊?”
郁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