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见程半梨换上一身运动装备出门,宿舍其他三个人都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系花,果然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自律。”
程半梨心虚地溜了出来。
她不是要去西操场,而是要去另一个近一点的地方跑步。
到达小西门外,程半梨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蓝白校服的清冷少年,踮起脚,笑着冲他挥手。
秦燃也看到了她,迈步朝她走来。
程半梨躲在拐角处的阴影里,故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开口:“东西带了吗?”
她说话时,视线还警惕地在四周睃巡,搞得好像地下组织秘密接头。
秦燃:“……”戏精。
少年沉默着摘下书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掏出一件干净如新的校服外套。
“谢谢小燃。”程半梨接过来,动作麻利地套在身上。
西操场离程半梨的宿舍太远,她不想那么辛苦地走过去,想出了个好主意——附中的操场正好靠近小西门,离抚大南门不远,只要她换上秦燃的校服混进去,就能借用附中的操场跑步了。
而且秦燃爱干净,买了好几套校服换洗,她借一套也不影响他平时穿。
于是程半梨白天发微信跟秦燃说了这件事,和他约好晚上在小西门接头,完成“那东西”的交接。
秦燃个子高,程半梨的身形本就偏娇小玲珑,身上穿着他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衣服下摆直接盖到纤细笔直的大腿,校服袖子长出去好一截,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蓝白校服拿过来前已经被人洗干净,还带着淡淡的皂味,气味清冽好闻,和秦燃身上的气息有点像。
程半梨忍不住举起袖子,凑近鼻尖闻了闻,感叹道:“你的衣服好香啊。”
她无意间的动作和话语让秦燃瞬间僵住目光,耳根一点点泛起红。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率先往前走,“走吧。”
程半梨小跑着跟上。
虽然她身上的校服格外宽大,但本来就有人特意买大号的校服,再加上晚上光线暗,门卫没有看得很仔细,就直接放行了。
一路走到附中操场,这里可比抚大的操场热闹多了,还没走进去就隔着绿网听到很多人的喊叫。草坪和跑道上有很多少年人追逐打闹,放肆张扬地笑着。
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程半梨眼中浮现出兴奋的亮光,突然觉得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儿和活力。
她脱掉宽大的校服外套,往面前秦燃的怀里一塞,之后走到边上开始做热身运动。
程半梨抬腿搭在看台边缘,弯下腰做拉伸,“小燃,你也来陪姐姐一起跑嘛。”
“好。”
做完热身运动,程半梨掏出随身带的表,按下计时键的同时,迈开腿向前跑。
秦燃陪在她身边,配合她的速度跑得很慢,她刚脱下来的校服外套被少年搭在臂弯。
刚跑一圈,程半梨就已经气喘吁吁,脸颊润红,“累死了,好累好累。”
她跑得时快时慢,速度不匀,都快要跑岔气了。
秦燃看她一眼,担心她待会儿肚子疼,就稍微加快脚步,跑到了她前面。
“跟着我。”他沉声说。
程半梨望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背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跟上。
秦燃匀速前进,跑得比之前慢一些,程半梨跟随他的步调,不知不觉中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心跳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剧烈了。
跑完第二圈停下,她居然感觉比第一圈还要轻松。
可看了眼秒表上的时间,巴掌大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个成绩,考试的时候肯定及格不了。
秦燃瞥见黑色表盘上的“05:08:22”,和他估计的时间差不多。
“别着急,慢慢来。”
程半梨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着气“嗯”了声。
和快要累瘫的程半梨相比,秦燃的神情可以说是云淡风轻,除了冷白的脸上泛起微红,他身上看不出任何运动后的痕迹,连呼吸都没乱。
这点强度的慢跑,对于经常打篮球和玩格斗的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我去买水。”秦燃正欲转身离开,却被程半梨叫住,“等等。”
“怎么了?”刚问出口,他手中就被塞了个粉白色的蝴蝶结头花。
“你先帮我拿一下。”
秦燃看向面前的少女,她正抬高手臂将柔顺的头发往后拢,露出姣好的面容和修长脖颈。有几根被汗湿的碎发贴在嫣红的脸上,琥珀色眼眸好似噙了一汪春水,湿-漉漉的。
看台旁昏黄的灯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如同雪地里反射的光落在身上,温柔又美好。
秦燃静默地望着她,两根修长的手指穿过手里的头绳,轻轻抻了一下,弹性很好。
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
程半梨将头发稍微卷了两下,正准备跟秦燃要回头绳绑个丸子头,结果左边肩膀忽然被人握住,她整个人被用力往旁边一带。
猝不及防之下,程半梨不小心撞上温热结实的胸膛,属于少年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好似盛夏暖阳,也像是雨后青草,清冽又干净,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但只是一瞬,她就被人扶着双肩站稳。
身前的人后退半步,克制地与她拉开距离。
程半梨晃了晃神,抬起头,就见秦燃面容冷峻,眉心折起,眼底好似覆了一层寒霜,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程半梨看到不远处的几个高中的男生,其中一个还是见过面的权星季。
权星季几人走过来道歉:“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刚才闹着玩没看路,没撞到你吧?”
程半梨摇头,“没事。”
怪不得她刚才听到身后有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只不过来不及反应,就被秦燃带着躲到了一边,倒是没受伤。
权星季和那几个男生被秦燃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憷,缩了缩脖子,又诚恳地道了一遍歉才离开这里,走向篮球场。
走出去一段距离,权星季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向程半梨,结果正好撞上秦燃暗含警告的目光,被吓得一个激灵转回头。
几个男生兴奋地讨论着,“那是队长女朋友?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长得好漂亮,她是高几的?”
“我也没见过,应该是转学生吧。怪不得队长对赵梦蕊那么冷漠,原来他女朋友比赵梦蕊还好看。”
权星季往那人头上拍了一巴掌,不服气道:“什么女朋友?他们肯定没在一起,我同桌不可能谈恋爱。”
“你怎么知道?队长跟你说的?”
权星季将臂间夹着的篮球丢到地上,砰砰拍着球,朝篮球场跑去,“别八卦了,抓紧练习。这周五就要跟四中打联赛,绝对不能输给他们那帮眼镜仔。”
“队长不来,我们怎么训练?”
“先随便找个替补,待会儿去叫他。”
“行吧,走咯。”
-
那群热情洋溢的男生走后,看台边只剩下秦燃和程半梨二人。
程半梨揉了揉刚才被撞疼的鼻子,被这些人一打岔,忘了绑头发的事,“我怎么觉着,他们有点怕你?”
秦燃掌心合拢,将某个东西藏在手心,表面上依旧平静淡漠,“没有,他们差点撞到人心虚。”
“噢,我们走一会儿路吧,我怕回去了腿会酸。”
“好。”
两个人沿着红色跑道散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迎面吹来的秋风已经带上了几许凉意,吹动程半梨脸侧的碎发,正好吹散刚才跑步的燥热。
走了一圈多,再次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权星季双手成喇叭状,冲着秦燃喊道:“队长,你来不来练球啊?”
他们找的替补根本不行,实力跟秦燃比差远了,没法很好练习。
程半梨看向身边的高挑少年,“你想去打篮球吗?我刚好准备回宿舍,你不用陪我了。”
秦燃思忖片刻,“我先送你回去。”
他掏出手机,微信上跟权星季说了声,自己过会儿回来练球。
走出操场,程半梨好奇问道:“刚才他为什么喊你‘队长’啊?”
“我们都是校篮球队的,这周五下午要跟四中打比赛。”
“在哪儿打?”
“这里的主场。”
程半梨眼睛一亮,从侧面跑到他面前,倒着走路,甜软的声音充满了雀跃,“我周五下午正好没课,过来看你打比赛怎么样?”
秦燃沉静的目光在少女脸上流连,没有立刻回答,似是有些犹豫。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程半梨笑看向他,在脸前面比了个拿着相机按快门的手势,俏皮地眨了下右眼,“到时候姐姐给你拍好多好看的照片。”
她已经知道了时间地点,到时候可以直接过来看比赛。秦燃再拒绝也没有意义,就没有吭声。
送程半梨回去,秦燃回了趟宿舍换衣服,去篮球场和队友们练球。
打完一场比赛,权星季快要累瘫了,双手举高投降,“求你手下留情啊同桌,你进攻这么猛,我们谁能守得住?”
有人的球衣都快湿透了,“不行了不行了,强度太高了,我先歇会儿。”
“队长今天怎么回事儿?一点都不放水。”
“不知道啊,他今天怎么这么凶残,老子快顶不住了。”
秦燃的体力耐力,比他们几个在篮球队里训练了两三年的学长还要好。连续训练那么久,他的状态却丝毫没有下滑,依然保持着巅峰的反应和敏捷。
再加上他初中就拿过中学组的篮球联赛冠军,所以当初才会让他一个高一新生当队长。
秦燃拧开一瓶冰水,仰首灌下,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很快水瓶就空了,被他随手丢进垃圾桶。
微凉的视线扫过累瘫的队员们,他冷声道:“休息五分钟继续。”
全队一片哀嚎。
-
从浴室出来,秦燃把短发擦到半干,黑色发梢不再往下滴水,就坐在桌前,开始写今天没完成的作业。
很快把所有作业写完,收拾好书桌,正准备上床睡觉,忽然想起一样东西。
秦燃从自己今天穿的校服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粉白色的蝴蝶结头绳。
是她今天忘了要,落在他这里的。
他当时明明可以提醒她,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权星季去其他宿舍还没回来,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在洗澡,一个在洗衣房。
现在,当下所处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刚升起这个念头,秦燃的心就快速跳了两下。
宿舍里静得落针可闻。
少年眸光收紧,有些紧张地蜷起手指。他将头绳攥在掌心,缓缓低下头轻嗅。
这个头绳他见程半梨用过几次,上面沾染了属于她的气息,很淡的紫藤花香。
明明香味并不过分甜腻,却神奇地拥有某种特别的能力——它让秦燃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突然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战栗般的感觉在刹那间传遍全身。
今天程半梨差点被撞到时,他揽住她的肩膀往旁边躲。
少女柔软的长发荡起,如羽毛般扫过他的脖颈,她温软的身子在下一秒撞进他怀中。极近的距离,他能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的紫藤花香。
当时的所有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胸口被她撞到的地方隐隐发热。
秦燃喉结上下滑动,眼神越来越深暗。
不想让想法被花香牵引到不可控制的地方,秦燃有些慌乱地将头绳放进抽屉,快速合上。
只是这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依然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他不是第一次梦到这个地方。
一条老旧的巷子,长长的看不到尽头。
墙角有棵老紫藤树,开满了一串串蓝紫色的花。高处盘绕交错的树枝穿过电线,一直蔓延到对面墙头,斑驳阳光从枝丫和花朵缝隙漏在地上。
秦燃站在树下,敛眸静静等着。
没多久,巷子那头走来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少女。
像从前的梦里一样,少女主动扑进他怀里,像树袋熊一样抱着他轻蹭,让人难以招架。
秦燃忍不住将她困在树干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卷起她的裙摆。
巷子里忽然起了阵风,地上的花瓣被风卷起,形成一个蓝紫色的漩涡,将他围在中间。
越来越浓郁的花香从四面八方袭来,侵入他的四肢百骸,他在浮沉的欢愉中放纵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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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宿舍里其他人都还没醒来,秦燃悄无声息地下床,走进浴室。
微冷的水顺着眼角眉梢滑落,他盯着眼前洁白的瓷砖,目光略有些出神。
他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也不是第一次梦到那个少女。
可他一次也没见过那个少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