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对于时疫同样恐惧,他对着城楼下的民众们挥手致意,高声呼喊道:“朕的子民们,如今甘霖已降,已入深夜,大家尽早散去归家吧。”
然而,没有人走。
纵然民众们认出那位说话的人,是穿着明黄色长袍的皇帝,仍旧置若罔闻。
“皇上,请处死妖妃啊!”
“妖妃不死,虞贵妃以后定然还会被她坑害构陷!”
“对,恳请皇上将辛氏处死!”
“我等感念虞贵妃为陈国求雨,誓死保卫贵妃安危!”
“虞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民众们不愿离开,就这么不停的叩拜。
大家的要求只有一个,处死妖妃,保护虞贵妃!
众目睽睽之下,陈衍的脸色变得十分难堪。
朝臣们看着被民众无视的皇帝,一个个都目光复杂,只觉得异常荒谬。
那些曾经忠于皇权,敌视虞相的臣子们,此刻内心都开始动摇了。
作为陈国的国君……皇上他竟然无法号令自己的臣民。
何其讽刺。
黑夜中,不知道哪个朝臣率先跪了下去:“皇贵妃娘娘,恳请您让这些百姓离去吧,若一旦滋生时疫,后果绝对不堪设想啊!”
接着,有更多的朝臣跪了下去:“恳请皇贵妃娘娘让百姓们速速离去。”
事关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这种时候纵然再不喜欢虞氏,也要先将最棘手的问题解决掉。
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陈衍只觉得心中梗的厉害,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
辛漾则是怨愤道:“连皇上都赶不走这些百姓,虞氏又有什么本事……”
然而还没等辛漾把话说完。
就见青奚笑了笑,撑着手中的伞站在了城楼前。
霎时间,本来嘈杂喧哗的民众们顿时安静下来,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下的,肉眼可见的瞬间,人们自发的跪倒在地,虔诚又狂热的对着城门前那个美丽的女人叩首。
“皇贵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感谢皇贵妃为陈国求雨祈福!”
“送雨神女啊!”
民众们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在夜色中响起,那声势浩大又振聋发聩,令人动容。
辛漾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表情格外精彩。
至于陈衍,已经气得浑身开始颤抖,眼色发红。
作为皇帝,他在民间号令不动自己的臣民,朝堂无法掌控局势。
如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竟然被虞氏一个女人硬生生比了下去。
这无异于在他陈衍的脸上抽耳光啊!
一个皇帝做到他这地步,当真是废物又无能!
陈衍气的脸皮发抖,整个人都开始抽搐起来,最先察觉到异样的辛淑妃哭道:“皇上,皇上你怎么了啊?”
青奚这时候可无暇顾及陈衍的死活。
她伸出手来,冲着城楼下的民众们挥了挥手:“大家都散去吧,莫要淋雨生病。”
但见城楼上那女子,撑着一把伞,身穿鸾凤金袍,虽说看不清长相,但远远看过去犹如方才她在摘星楼上一般,美若谪仙。
当真就是送雨神女啊!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百姓们喜极而泣,竟然真的就自发的开始离去。
“我们听皇贵妃的话,赶快回家吧。”
“大家淋了这么久的雨,回去煮些姜汤,不要生病了。”
“对对,皇贵妃辛苦为大家求雨,是让我们好好过日子的,不是让我们生病的。”
“皇贵妃可真是好人啊,长得也跟谪仙似的漂亮。”
诸多民众开始自发的散去。
天黑路滑,辛博来的尸体混在民众当中,没多久就被踩的不成人样。
“父亲!”
辛漾看的目眦欲裂,只想快点去将父亲的尸首捡回来,好生安葬。
然而城门楼上,皇上看着听从虞氏的话乖乖离去的臣民们,气的脸色涨红,最后没忍住喷出了一口血!
“噗!”
在朝臣们惊骇的注视中,就见陈衍喷血之后,眼前一黑,就这么直接倒在了地上。
他恨,他不甘,他羞愧啊!
当着前朝后宫、文武百官和嫔妃们的面,今日陈衍的脸可谓是丢尽了!
白日暴晒了一整天,晚上淋这么久的雨,再加上受到这么大的刺激,陈衍身体彻底支撑不住,就这么直接被气的晕了过去!
“皇上!”
“快快,快传太医!”
“赶紧将皇上送回宫啊!”
辛漾惊恐的将陈衍抱在怀里。
后宫妃嫔们顿时哭声一片。
朝臣们同样一阵惶恐,手忙脚乱的开始帮忙。
皇帝还未到而立之年,甚至后妃当中还没有产下皇子,这种时候,一旦皇帝出什么差错……
单单是想到后面的事情,很多大臣们都觉得眼前发黑。
皇帝可千万不能出事啊,陈国再也经历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一片慌乱当中。
青奚与虞梦章撑伞站在一起,就这么安静的看着。
半晌后,虞梦章若有所思的问道:“你觉得他是真的晕了,还是装晕?”
陈衍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彻底颜面尽失,威信全无,若是想要装晕避开这尴尬的局面,也不是没可能。
“应该是真气晕过去了,他可是皇帝,却半点没有做皇帝的待遇,气急攻心也算正常。”
青奚扯了扯嘴角,嘲讽般说道:“但接下来他会不会装,就不好说了。”
原书里,虞氏死后,虞梦章彻底心灰意冷。
为了除掉这位虞相,当大雨过后时疫来临的时候,皇帝假意生病,以退为进,退出了朝堂,请皇后垂帘听政,淑贵妃协助。
心无斗志的虞梦章没有半点解决朝堂事务的心思。
眼看着时疫越来越严重,陈衍将一份破解时疫的法子交给淑贵妃,淑贵妃借此成功将时疫解决。
人们开始自发的抵制虞相这位‘佞臣’。
最后许久不露面的皇帝陈衍终于回归朝堂,一举将虞梦章拿下,结束了这位权相的生命。
“以退为进,倒也是个办法。”
听到青奚这么说,虞梦章问道:“你打算怎么应付?”
“辛淑妃的宫里,有一种香料,无色无味,但放进熏香里可以让人脾气暴躁,神经紧绷,久而久之,很容易郁结攻心。”
青奚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意:“若是接下来陈衍决定假意称病,以退为进,就把这香料放进他的太极殿里,让他就这么慢慢病下去吧。”
装病装久了,就成了真病。
一个病弱、暴躁、无能的皇帝,还有什么资格坐在龙椅上呢?
“好。”
虞梦章伸出手来,拍落青奚肩头的一些雨水,眯起眼睛笑道:“届时,我便亲手捧着那皇位,将陈国的江山赠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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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这场雨,下了整整三天,彻底解决了大旱之苦。
而为陈国求来这场雨的皇贵妃虞青奚,成为民众口中的‘送雨神女’,受人敬仰。
淑妃辛漾的口碑一夜时间崩坏,人人唾骂。
钦天监事务大臣辛博来身死,尸体被民众踩在脚下,又因为是雨夜,最后连块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雨落当夜,城楼上的皇帝陈衍因为淋雨感染风寒,就此卧床不起。
更令人侧目的是,皇上这一病,就病了六个月。
这六个月来,皇帝一直躺在太极殿里修养,再也没有上过朝。
至于奏疏,全都是虞相代为审批的。
皇后和淑妃则是轮流来太极殿侍奉左右伺候。
至于虞皇贵妃……皇上和她相看两厌,自然不会让她来。
太极殿。
“咳咳咳!废物,这些废物,朕替他们都谋划好了出路,还是办不成事儿!”
陈衍躺在床上,将手中的奏疏砸落到地上,气的脸色发白:“一碰到虞梦章,就跟耗子瞧见猫一样怯懦!”
皇后、辛淑妃跪在地上,两人皆表情紧张。
淑妃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模样瞧着比往日圆润不少,跪着的时候比较吃力。
此时距离那场雨,已经过了六个月的时间。
皇上那次咳血晕厥以后,病了一段时间,但病情好转后没有选择上朝,仍旧对外称病。
虽说表面不理会朝堂事务,但私底下,陈衍还是小动作不断。
他拉拢了一批朝臣,为接下来扳倒虞梦章做准备。
只不过虞梦章心思敏锐,手段狠辣,很多朝臣都不敢与其正面抗争。
这让陈衍异常生气。
说来也怪,陈衍这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闷久了,脾气越发暴躁,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发脾气。
而陈衍的脸色,精神劲头也看着原来越差劲。
本来是装病的,但现在瞧着还真挂着几分病态,瘦弱苍白,形如枯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后跪倒在地上,神情紧张的安慰道:“虞梦章权势滔天,您又六个月不上朝,他自然就更嚣张了。”
最近陈衍脾气很暴躁,昨日皇后还被他打了一耳光,因此现在侍奉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对啊,朕都六个月没上朝了。”
陈衍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狰狞,但狰狞深处其实还带着恐惧。
他在害怕。
六个月前那个雨夜,陈衍在朝臣们面前丢尽了脸面,哪怕到了现在,他仍旧不敢去上朝,不敢去面对朝臣。
因为他怕,怕那些朝臣看向自己的质疑的、讽刺的、鄙夷的目光。
作为一个皇帝,号召臣民的能力还不如一个妃嫔。
这种丢脸又羞耻的滋味,每每想起都让陈衍觉得无比暴躁,甚至想一把将虞氏掐死。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才丢脸的!
“朕不上朝,虞梦章还真当朕死了!”
陈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潮/红,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皇后说道:“皇后,朕允你去朝堂上垂帘听政,替朕去观察一下朝堂上的变化。”
以退为进这么久,也该是时候做出反击了。
听说,因为那场雨,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有人病倒,很可能时疫就要大规模来临了。
届时虞梦章应接不暇,便是陈衍出手解决百姓疾苦、得民心、除佞臣的时候。
“皇上,臣妾不敢……”
听闻皇帝竟然要自己垂帘听政,皇后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拒绝。
然而陈衍异常坚持,不耐烦道:“朕让你去,你便去!”
等皇后走了。
陈衍将淑妃搀扶起来,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八个月了吧,想来很快爱妃就能给朕生下一个皇子了。今日皇后去垂帘听政,晚些时候,爱妃拿着解决时疫的奏疏,去朝堂上献策。解决了时疫,爱妃定能一雪前耻翻身,待爱妃诞下皇子,朕便封你为皇贵妃。”
这几个月,父亲身死,自己还声名狼藉,辛漾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听到皇帝这么说,她顿时惊喜道:“臣妾多谢皇上。”
只要这次能翻身,再等皇上拿下虞梦章,她一定要虞氏兄妹偿命!
不,要让这对兄妹受尽折磨而死。
辛漾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狠戾,然而等看向自己肚子的时候,表情顿时又柔和下来。
太极殿门口,御前侍卫统领金斐看着被皇帝揽在怀里的淑妃,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痛苦。
太极殿的诏令一出,前朝后宫皆一片震惊。
据说皇帝病情恶化,竟然请皇后临朝,垂帘听政!
收到消息的时候,青奚正在椒房宫的贵妃榻上躺着。
而大殿里,十几个宫廷御医、民间郎中正排着队,在给虞梦章诊脉。
这几个月,虞相白日在朝堂解决事务,下了朝以后便会来椒房宫一趟。
青奚请遍了天下名医,为兄长诊治,效果不错。
“恭喜贵妃娘娘,恭喜虞相。”
一个御医小心翼翼把完虞梦章的脉象,笑道:“虞相脉象平稳,身体虽然不说恢复到与常人无异,但已经好转太多,想来好好调理着,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这真乃奇迹啊!”
青奚闻言勾了勾唇角:“恭喜兄长。”
虞梦章的身子,确实是药石无医的,但因为有系统悄悄帮了忙,所以才能彻底好转。
“来人,重重有赏。”
虞梦章也很开心,他的脸色比四个月前健康了很多,身上的戾气也散去了不少,瞧着不如往日狰狞,看着有几分偏偏俊美少年的风采。
还没等兄妹俩庆贺一番,皇后垂帘听政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虞梦章闻言冷笑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啊,歇息了这么久,该来的总算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