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青奚开口打断了梁珏的话。
“殿下乃一国储君,堂堂正正的太子,父亲您是骠骑大将军,一身功绩皆是在战场上一刀刀砍出来的,你们何须造反,惹一身骂名非议?”
青奚朝众人展颜一笑,露出一个绚烂的笑容来:“若是殿下信得过我,我自有办法,让殿下名正言顺的接替帝位。”
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这简短的八个字,直接击中了太子的内心。
他怔怔的看着眼前从容自信到近乎耀眼的美丽女子,片刻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好,孤信你。”
陶宁挽着顾川的胳膊,夫妻两人看着自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悄然红了眼,只觉得老怀甚慰。
青奚这丫头,现在是真的很厉害很厉害呢。
“那林靖康这个狗东西呢?”
唯有顾青厓最执着,他恨声道:“就算咱们不反,也得先让妹妹跟他合离。不然眼睁睁看着他娶那个温芳菲,让妹妹蒙羞吗?”
青奚闻言便笑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兄长且放心,林靖康和温芳菲大婚那日,我自当回去,给她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
大梁这一年的冬天,冷的刺骨。
数月前自从骠骑大将军顾川班师回朝后,京中还发生了一系列令人侧目的大事儿。
承恩侯林靖康加封承恩公,其夫人顾青奚赐封一品诰命。
这本该是满门荣宠的得意事儿,然而其实却不尽然。
因为皇帝还将芳菲县主指婚给了承恩公做平妻。
据说啊,这芳菲县主原本是承恩公的表妹,行事放浪形骸,未出阁便和林靖康在吏部尚书府公然私通,还被其夫人当场抓奸。
这桩婚事,岂不是在打顾青奚的脸嘛。
平妻,这俩字何其讽刺!
因此皇帝赐婚的旨意下来以后,顾青奚便一怒之下回了将军府的娘家常住。
而骠骑将军顾川交了兵权,称病在家,显然也是彻底心灰意冷。
前几个月风光无限的大将军,就这样黯然退出大梁的权力中心。
没了顾家庇佑,顾青奚霎时间成了满京城奚落嘲讽的对象。
“顾青奚本就仗着貌美肆无忌惮,现在彻底丢人了吧?”
“芳菲县主是贵妃的妹妹,顾家交了兵权已是昨日黄花,哪能惹得起。”
“瞧瞧她曾经多风光得意,现在呢,芳菲县主一进门,顾青奚便只能气的回娘家。”
“不过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听说徐贵妃失宠了。”
“对对,徐贵妃失宠了,但芳菲县主似乎浑然未受影响,还嫁给了承恩公做国公夫人。”
“谁能想到笑到最后的,竟然是温芳菲,当真是时也命也。”
这一日,承恩公与芳菲县主大婚。
皇家仪仗开路、连绵十里红妆,好不气派热闹。
京中凡是有头有脸的权贵,都收到了大婚的请柬。
世人都说承恩公圣眷正浓,陛下又对三皇子青睐有加,指不定便要废跛脚太子、改立三皇子为储。
到时候,承恩公便是帝师。
这样一个未来不可限量的一品国公爷结婚,谁不想来凑个热闹,卖个好?
据说国公府的门槛都要被上门巴结的人踩踏了,一整个国公府都装不下这么多人!
接近黄昏的时候,京城里下起了鹅毛大雪。
林靖康穿着新郎官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带着接亲的队伍,在长街两道来凑热闹的人们注视下回到国公府。
八抬大轿里,温芳菲笑的满脸娇羞得意。
她当然知道最近京中人们的议论,也知道人们对顾青奚的嘲讽。
以芳菲县主的身份嫁给表哥,最终还是她赢了呢。
更何况,现在顾家没了兵权,早就没有昔日威风。
而皇帝睡了一次顾青奚以后,显然也厌倦了,对她再没半点兴趣。
林靖康虽然最近状态确实不太好,但想来也不会再对顾青奚有什么念想。
要不然顾青奚回娘家这么久,也从未见表哥上门去接呢。
在满国公府宾客们或艳羡、或敬畏的注视下,温芳菲被新郎官林靖康抱着,一路穿过长长的连廊,最后在主宅正厅里行礼。
许久不露面的国公府老太君坐在主位的椅子里,拍手满意笑道:“我儿总算是娶了个贤惠媳妇。”
显然,顾青奚不在的日子,老太君过得很是潇洒。
这么一句话,听得在场宾客神情各异。
这可真是……把顾青奚的脸放在地上踩啊。
“看着闹心。”
厅堂外面的连廊下,前来参加婚宴的林婉之啐了一口:“温芳菲这狐媚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县主。顾青奚呢,她平日那么嚣张,今天怎么不来撕碎这对狗男女。”
看得出来,这个林婉之也是性情中人。
在她座位旁边,吏部尚书家的杜夫人叹了口气,提醒道:“慎言,如今温芳菲的身份可今非昔比。顾家不行了,想来国公夫人今日就算是回来,也只能闹心看着,倒不如不来。”
林婉之微微一征,不知道为何就有些难受。
明明她和顾青奚关系也不好,可只要一想到那么嚣张跋扈、恃美行凶的女人,竟然最后栽在温芳菲手里,她便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
温芳菲站在厅堂里,喜滋滋的和准备和表哥对拜。
她低头从红色的喜盖下看着对面林靖康的脚,得意到了极点、也甜蜜到了极点。
数月前在三皇子府,顾青奚对她怎么说的来着?
那女人嚣张至极的说,到时候在承恩侯府等着自己八抬大轿上门。
可现在她温芳菲坐着八抬大轿上门了,顾青奚却连人都没在府里。
要不说这世事无常呢。
人啊,终归是不能太得意。
这么想着,温芳菲的嘴角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来。
然而笑着笑着,温芳菲突然觉得不对劲。
怎么这‘夫妻对拜’四个字,迟迟没有人喊出来呢……
-
“今日这府里倒是好生热闹。”
当承恩公和芳菲县主进了国公府以后,没有人注意到,两辆马车缓缓在府外停下。
身披黑色狐裘大氅的青奚从马车里出来,笑道:“但愿我们来的正好是时候。”
再接着,秋露凝霜也从马车里出来。
两个小丫鬟看着张灯结彩、处处挂红的国公府,皆沉默无言。
凝霜搀扶住青奚,咬牙道:“瞧着刚好是时候呢。”
刚好赶上来砸场子。
主仆三人往国公府里走。
后面那辆马车里的人则是没有下来,直接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和青奚擦肩而过的时候,马车的帘子被挑开,露出老皇帝那张苍老狰狞的脸:“待会儿下手利落些,朕今日迫不及待的想看一出人间惨剧呢。”
当时在贵妃寝宫,两人曾经商量了一出计策。
今日,便是好戏正式开始的时候。
所以皇帝便和青奚一起看戏来了。
“那您到时候可要仔细看好了。”
青奚无声勾了勾唇角。
侯府的下人们此刻估计都在主院伺候,进门以后,没瞧见一个闲人。
倒是青奚刚转过中廊,遇见了在角门处等候着的芍药。
“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这种日子,按照你的性子不可能不来的。”
看见青奚,芍药笑了笑,伸出手来姿势怪异的摸了摸自己稍微隆起的肚子:“夫人,待会儿你动手的时候,我来给你出把力。”
说完后,芍药也不管青奚怎么想,转身便离开了。
秋露蹙眉道:“几个月不见,她怎么看起来神经兮兮的。”
温芳菲封了县主,嫁给林靖康做平妻。
芍药嫉妒的紧,先前还和温芳菲有过矛盾,日子肯定不好过,怕是不疯也要把自己逼疯了。
青奚看着芍药略微隆起的肚子若有所思。
片刻后她勾唇笑道:“不管她,我们去看看芳菲县主现如今的得意模样。”
怎么让一个人受到惩罚呢?
让她在最得意的时候失意,让她从最高处狠狠的跌落进淤泥里。
差一点胜利,才最是刻骨铭心呢。
主院外。
管家陈贤正在张罗着给小厮、丫鬟们指派活计,一个转身,瞧见了携秋露凝霜赶来的青奚。
“……夫人?”
“还有秋露和凝霜。”
“竟然是夫人回来了!”
丫鬟小厮们一阵惊诧,就连陈贤也瞪大了眼。
里面……国公爷正在拜堂呢,这个时间点,夫人竟然回来了!
青奚冲他们展颜一笑:“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开门?”
“啊这,好,快赶紧给夫人开门!”
陈贤忙不迭应下。
片刻后,嘎吱——
主院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门台上厚厚的积雪,和骤然刮进来的狂风,让院子里很多人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然后就见一个身披黑色大氅,模样妍丽逼人的女人从院落外面的风雪中缓缓走了进来。
瞧见来人,主院的宾客顿时都瞪了大眼。
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厅堂里的老太君。
这个凶神竟然回来了!
在看到顾青奚的瞬间,老太君脸色一白,竟然在诸多呆滞目光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快快,赶快搀扶我回去!”
夫妻对拜礼还没成,老太君作为国公爷的母亲,竟然提前离席了!
这事儿简直荒谬到不行,惊得宾客们一片哗然。
但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
正在跟新娘行礼的林靖康听见动静疑惑抬头,等他看见那个许久不见的俏丽身影,眼睛里猛然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神采。
然后,在众多人吃惊的注视下,林靖康就这么丢下温芳菲,直接从厅堂里冲出去,来到了顾青奚身前。
几个月未见,他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憔悴。
但青奚却仍旧美的无可挑剔。
林靖康看着眼前的女人,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打招呼。
这几个月,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两人再次见面的场景。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又激动,又恐惧。
良久后,林靖康声音沙哑的说道:“我以为……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知道这几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青奚陪着他演了这么久,今日到了好戏开场的时候,自然知道怎么演最能扎他的心。
“但我还是回来了,我以为我恨极了你,却没想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青奚自嘲般笑了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我回来是想告诉你,你和温芳菲的洞房合卺酒里,被皇上放了剧毒。”
什么?
林靖康本来还在贪恋青奚许久不见的容颜,闻言脸色巨变。
合卺酒里竟然有皇帝下的剧毒?
“那日走的急,有些事情好叫你知道清楚。徐贵妃喜欢你,这事儿你不知道吧?她在寝宫里藏了你的一些信物,被皇上发现了,皇上认定你们私通。”
青奚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的心上人温芳菲和徐贵妃商量着,把我的自画像献给皇上,想让皇上要了我,逼顾家造反。却不曾想,反而连你也一起坑害了。”
而她这一开口,便是惊天巨雷。
林靖康震惊的瞪大眼,难以置信道:“此言当真?”
他之前也在想,皇上为何昏庸到这等地步,竟然强行玷污臣子的发妻。
原来根源竟在于徐贵妃!
可……他林靖康何其无辜,被玷污的青奚又何其无辜啊!
“当真。皇上心爱的女人一心喜欢你,你让他如何咽下这口恶气?所以他那晚才对我……以作报复。但这还不够,因为你还有个女人,你最心爱的女人,温芳菲。”
说到这里,青奚故意停顿片刻,等看清楚林靖康脸上的痛苦以后,她从身后的小厮手里掏出一杆长棍来递出去:“你夺走了皇上女人的心,皇上也不会让你和自己的女人恩爱甜蜜。现在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今日你们一起饮下皇上赐的鸠酒,要么你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砸断温芳菲一条腿,宣布与她情断决裂。这是我求了皇上许久,才给你们求来的生路。”
林靖康和青奚许久未见,实在想的厉害。
谁料到短短几句话,对方便给他带来了这样一番惊人的说辞。
这实在太过于荒谬了!
本来他还有些不太信。
但顺着青奚的目光,瞥向连廊一角那小片明黄色衣袍以后,林靖康整个人骤然间脸色苍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