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收集四种诅咒、作为辅料的千只咒灵、以及作为容器的巫女的灵魂,利用咒灵操术极之番“旋涡”, 将吸收的咒灵融为一体,就可以合成一颗新的“诅咒之玉”,在虔诚地向它许愿后以获得想要的一切。
“成为玉,将此世最为邪恶的诅咒封印在灵魂里。”
“你一定是为了这个时刻才一直作为巫女存活至今吧?”
“而且你也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他早从夏油杰的记忆中“摸清”了你的实力,确信于你的羸弱,可怜于你的无助,“渴食”的主人以温和的声音如是循循善诱,面带慈悲的笑容向你伸出了手掌。
躺在“他”掌心是一颗漆黑的玉石。
已经融合了在大交流会上重伤的四位咒灵的它正是“恶意”的集合,宛若完全浓缩的黑洞,正持续不断地吞没周围的咒力。
你无言地注视着眼前的咒玉。在“他”说话的功夫,不断从你心间涌出的怨恨的毒火几乎要将你的灵魂吞没了。
作为亲手接触过“四魂之玉”的巫女,你很清楚同玉融合的下场——
完全失去作为人类的意识,只是凭借生前的执念,永无止尽地镇压玉内的妖怪,机械地回应持有者的愿望。
所以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只是在以一个体面的方式劝你去死罢了。
他们总是这样。
以爱为名你关进笼子,用鞭子、用贬低的话语劝你成为“口嚼酒”的巫女。
以大义为名要将你囚于玉中,在那漫长的苦夏里杀死了你的爱人。
从来都没有给你任何选择机会。
“他”进屋的那一刻,便发动了“渴食”留下的诅咒。随着时间的推进,你能清楚地听到腹部灵核不断崩碎的声响。
这疼痛啃噬着你的灵魂,争夺着你对身体的控制权,令你只能被动地“聆听”他的“教导”。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凭什么你要遭受这样的对待?!
“如果真要我作为巫女封印邪灵的话……擅自利用他人尸体的你,不应该第一个被封印么?”
“从来只有守护玉的巫女,而不是你这样的怪物吧?”
琥珀川的神明选择的是你!
当初四魂之玉回应的也是你本人的心愿!
去死、去死、给我去死。
你决不允许再有人夺走你的一切。
灵核上曾经鲜红的“花朵”因为腐蚀化为漆黑,舒展的瓣叶干枯地向内蜷缩。失去了咒纹的修饰后,它化为了曾经的样子,“爱情”留下的伤口,空洞又丑陋。
如果它已经不再美丽,注定只能带来痛苦,还不如由你亲手把这颗烂疮挖出体内。
你将手指埋入了自己的小腹。
察觉到了你的意图,被污染的肉块宛如有生命那般不断蠕动,伸出无数黑色的血管,想要重新连上你的身体。
同粘稠的鲜血、同凄厉的悲鸣一起滴露的是灼热的火焰。仿佛是你心中的愤怒凝聚为了实体,火舌卷上狰狞的诅咒,将它焚为灰烬。
安然注视你“垂死挣扎“的术士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高专的“熊猫”咒骸可以拥有多个灵核,没道理这种技术不能用在你身上。在挖去腹部的那朵红椿,你还有一个灵核——
那是宿傩“在我找到你之前绝不允许就此死去”的诅咒。被他笑着别至你发间的花朵,在这一刻响应着你的愿望,开到极盛。
四只纹有咒纹的手臂无声地出现,它扶住了你摇摇欲坠的身体,握住你的手腕,引你向诅咒师举起了刀刃。
它既能化为撕裂无数怪物的凶器、也能构成护你平安的铜墙铁壁。
所以来共舞吧。
在这具身体彻底崩溃前,将十年来的疼痛、百年来的不甘于此刻倾泻而出。
……
不知哪里来的诅咒师占了夏油杰的术式,也必然要承受他体内留下的酒的副作用。
夏油杰叛逃事时没想强行留你在身边,现在自然也做不到将你逼上死路。喃喃着“真是愚蠢的男人”的术士最后败在了你的手上。
但你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咒花上的反转术式不能治疗伤口的疼痛,反复经历撕裂与愈合的过程,几乎令你失去意识的疼痛席卷全身、每做一次劈砍的动作都会落下一阵血雾。
双膝无力、双手颤抖、失去血色的脸颊白如死蜡。
在用手臂按住术士的脖子的同时,你也顺着前倾的姿势跌坐于地。
用刀刃挑开缝合线,将术士的脑化为血酒收入木盒之后,残留于尸体上的意识终于得以短暂浮现。
“对不起……”
“请活下去。”
那个洁白的光球从他身体里浮现,依恋地徘徊于你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你破损的小腹,传达着亡者最后的心意。
而你凝望着男人的尸骸,只觉得疲惫。
第一次相遇在百年前的战场中。
死亡后你头一次拥有了会以本身意志爱你的丈夫、过上了梦一般的生活。
他会用温柔的声音为你阅读书本、会用颀长的手指摘下沾露的椿花、轻轻撩起你的面纱……
第二次相遇在春雨淋淋的清晨。
少年举着伞跨过了樱花汇成的河流,将你从偏远的村落带进了繁华的人世。
他说旧梦可以重圆、像对待一个普通女孩那样教你攒钱、会为了一份毫不重要的礼物同你走遍郊区的小店……
每一次、每一次都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所以被放弃时才会留下深深的伤口,最后喜欢全部变成了讨厌——
你是真的很讨厌夏油杰。
如果没有遇到他,一直在乡下躲躲藏藏的你就不会产生寻找四魂之玉的念头。
如果不是他傻到选择拯救别人,你就不会重拾巫女的工作,做出纯洁无瑕的姿态,不断勉强自己使用术式,最后沦落到需要用他人灵魂填补自己的下场。
冤有头债有主,作为灵核被“渴食”整个吞噬的补偿,你的确应该回收他的灵魂,把他吞进肚子里才对。
但正是因为太讨厌了,在一起只有无尽的苦楚与眼泪,还是不要和他有牵扯比较好。
“我不要,我讨厌你。”
“下辈子也好、下下辈子也罢……再也不要遇到我了。”
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正如他当时狠心离开那样,作为报复你也不要他了。你挥开了那枚灵魂,对他施下了这样的诅咒。
……
结束了这场十年的复仇,宿傩储存在咒花里的力量也走到了尽头。开至荼蘼的红花逐渐凋落,你的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瘫坐于血泊之中的你将冰凉的手指伸向了漆黑的宝玉,将这唯一的生路塞入被撕裂的小腹中。
虔诚地说出最后的心愿:
“玉啊、实现我的愿望吧。”
是命中注定的命运么?
百年前的相遇,你取出了四魂之玉全部的力量,拉着他过了七十年的家家酒,硬生生把他拖到了被“天”封印的那天。
百年后,你奔向自由天地,结果又栽倒在他的手上。
你们两人一直你拉我扯。
到头来是你把他扯进了爱情的诅咒,还是他诱惑着你走进他所在的地狱呢?
已经完全说不清楚了。
你只能凭借本能向玉祈求——
如果注定要镇压这世间的邪恶,就让你将那个男人拥入怀中,把那轮漆黑的太阳带进地狱吧。
给你可以掌握自身命运的力量。
给你不会分离的爱恋。
因为吞噬了特级术士的灵魂,又容纳了宝玉,尽管你正逐渐失去人的机能,但咒力的增强仍让原本只是四臂的残躯恢复为最初的姿态。
额角的花朵已经凋谢了,已经没有力气再驱使它了。
但他仍主动将狼狈不堪的你抱进了怀里。
它在说什么?
全身正被改造成新的许愿机,双眼失去焦距、耳朵也听不见了。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只能感觉到它将什么东西放入你的手心中——
鲜红的、温暖的、搏动的。
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你小心翼翼地将合拢手指它抱进怀中,就此坠入玉营造的世界。
……
粘稠的血色的天空中,漆黑的泥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落在湿润软烂的深褐土地上。
当哀怨的凉风吹过,腥臭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到处都是可怕的鬼影。
有拿着锄头、绳索,作普通农夫打扮的扭曲人形,有举着鞭子衣着富贵的腐烂干尸,也有说不上名字的妖怪。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只黑泥状的怪物。小山般庞大的身躯上镶嵌着成百上千张苍白的面孔。每一张脸上都带着狰狞哀怨的神情,以血泪潺潺的眼眸四处张望,以布满利齿的嘴巴发出恶毒的诅咒。
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能知晓的只有活下去这个目标。
和你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讨厌的头部有缝合线的怪人,他好像是把这些怪物杀死的人。
你当机立断地把他推进那片嘶吼的浪潮,趁他们一拥而上啃噬他灵魂的空挡,掉头就跑。
可接下来要去哪里才好?
代替混沌大脑给予回复的是掌心升起的温度。仿佛是有人拉起了你的手,为你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带你逃出血迹斑斑的祭祀广场,穿过布满茅草房的阴暗村落,走过没有月亮的长长夜路,最后到达的是一座小小的神社——
屋檐像是人类的牙齿、柱子镶嵌着森白的骨头、角落还堆放着造型奇特的壶。
这是个奇怪的地方。
但神龛上供奉的张牙舞爪的泥塑很好看,让你觉得很熟悉。
推开几颗碍事的牛角骷髅,你蜷缩在神龛的背面,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入一张漆黑的薄纱之下,躲进这疯狂世界的小小角落。
【好可怕】
【到处都是会伤害我的东西。】
【如果这是个噩梦的话,等到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会不会恢复原貌呢?】
即便获得了暂时的安稳,你也并没有获得一丝的安慰。
曾今你好像也陷入过同样的处境,怀抱着小小的心愿,等待月色下有人回应你的祈愿,将你带离无边的噩梦。
但结果呢?
现实好像和噩梦并无区别。最后你总是孤独一人。
等到他们吃完术士的灵魂,这里马上也会变得危险起来了吧?
到时候又要逃走了……
惴惴不安地四处张望,透过小小的窗柩,闯入眼帘的是从未想象过的景色——
不需要伪善的月亮,也不被日光所眷顾的血色地狱里,升起了一轮漆黑的太阳。
在被火光照耀得亮如白日的道路上,你看到了浴血而战的男人。
蠕动足肢逼近此处的巨大怪物被一拳砸进了地面里。
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扭曲的鬼影烧为灰烬。磅礴而出的力量把腐朽的建筑分解为飞舞的碎屑。
大地在震颤,爆炸的光光冲天而起,分开了血色的乌云。
明明是比这世界里所有怪物加起来都要可怕的存在,却把噩梦里的一切都撕碎了。
……
回过神的时候,被那血色的狂欢所吸引,你已经走到了神社的门口。
掷下折断的长戟、松开破碎的刀刃,唯一的胜者越过尸山血海,信步而来。
“我赢了,现在你是我的了。“
“也只能是我的。”
他揽过你的腰肢,为你垂下头颅,亲吻你的嘴唇。
在你陷入玉之世界的前一刻,两面宿傩主动将自己的心脏递到了你的手中。殷红的馈赠化作新的灵核,在你的胸膛中跳动,让你在疯狂的黑暗中面前维持了理性。
它为你张开一方领域用于栖身,也作为锚点唤来了宿傩的灵魂本体——
他以诅咒的身份强行突入了这场“大逃杀”的游戏,代替你碾碎了这些“不值一提”的杂碎,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才是真正有资格同“巫女”进行最后较量的诅咒之王。
玉指定的规则只允许一方活着离开这个世界。
那么化为一人不就得了?
——共享一颗心脏,在不知何时终结的岁月里继续纠缠不放。
宿傩握着你的手腕向这漆黑的世界举起了木盒,将逐渐融化的千万诅咒酿为澄清的契约之酒。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你单方面地向他祈求爱意。
酒液在宿傩的操纵下被分别注入两枚白玉酒杯中。
杯盏相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