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明州地界,夜里一点。
两人忽然同时清醒,安静无声的后座,响起布料摩擦座椅声。
还有男人沙哑、不容置疑的命令,“到北岸凤凰城。”
保镖询问纪荷的意思,她手指在太阳穴上揉着,睁眼,眸光清明、恢复许多精神头,“凤凰城,9号。”
保镖径直驱车前往。
实际上他们对凤凰城9号不陌生。
早上纪荷从新闻上得到消息,冲到南江边上时,他们就一直听从乔景良的命令,跟随她左右。
看着她有条不紊在江边指挥救援。
到傍晚,她听到有群众提供线索,看到一个男人趴在江中漂浮物上,与一艘大型货轮相错,紧接着不知所踪,可能凶多吉少时,她一下软了。
失了全部动力,呆滞了很长时间。
接着就要求保镖送她去凤凰城9号。
那边空无一人。她似乎抱着侥幸那个男人自行回了这里。
在失望后,又打起精神,再次漫无目的搜寻。
这期间,她还和前来寻找她的乔景良起了冲突。
当时帮忙搜救的外人众多,父女俩罕见闹起矛盾,准确说,是纪荷自打进澜园,第一次与乔景良的冲突。
她拒绝乔景良将雨披、披往她肩头的动作,三番两次。
并且声称喜欢江倾,喜欢的不得了。
乔景良问她之前否认是不是因为当年被逼跳桥的事,她完全承认,乔景良说,那等他活着回来就是鸿升女婿,问她愿不愿意。
她停滞一瞬才回答,愿意。
所以也就是在这两个字后,外人才对乔景良战战兢兢,原来要做他的女婿,花的可不是彩礼钱,而是对他女儿一颗可豁出命的心。
纪荷可不是一般人能娶得起。
那个下决心要娶她的人暂时生死不明。
到夜里十一点钟,拨云见日。
江倾和乔开宇同时活着上岸。
如果不是两人一起,跟随在纪荷身边的人大概都没想起来乔开宇。
身为纪荷身边的人,两位保镖自然对乔开宇不屑一顾,他们也是首次被派给纪荷,看乔景良拖着病体冒雨上江堤寻她的架势,猪脑袋都知道鸿升将来的话事权要交给谁。
当然上杆子巴结与伺候。
一句凤凰城,立马开到。
此时大雨停歇,尚未绿化完毕的半拉子工程别墅区,茅草疯长,野猫飞窜。
车子停在洞开的铁门前。
还是泥土的地上,一踩一个脚坑。
“你们就这停着。”纪荷没说为什么,扔下两名面面相觑的保镖,率先往院中走去。
男人随后。
到了正门,两人一前一后脱了被泥土包裹的鞋。
赤脚迈进屋里。
纪荷打开灯,到厨房烧上水。
赤足的细微动静中,他打开客卧的门,进去关上了。
水开,倒进洗干净的杯子里。
放下壶。
她走向客卧。
客卧相比楼上的主卧小很多,也是毛坯,但同样是套房,厕所和洗浴间在里侧、隐蔽性、视觉效果非常好。
这是一栋房型相当完美的别墅。
没装修,一切都是简单入住。
卫生间没干湿分离,也没门,热气从洞里散出,离花洒很近的长条镜面上水汽一片。
男人手掌撑在镜面上,低头让热水冲击着后颈,舒缓疲劳,接着手掌挪动,带走一大块模糊。
镜面瞬间可视,江倾抬眸,眼神一滞。
她在外面脱了长裤,仅着一件衬衣走进来。
他头发全湿,从背后看,身材匀称,两条腿修长结实。
她面不改色,在他背后站定,伸手从白色洗面盆上压出沐浴露……
纪荷立誓般要将他洗的干干净净,从头到脚,没一处遗落。
江倾被她伺候的由一开始的紧绷到眼神似热化的巧克力,水泥顶上微白灯光无济于事照明。
加上水汽,整个空间都迷蒙。
她简直女中豪杰,无论他哪里起变化,始终面不改色,淡漠着一张脸,眼神只对她清洁的部分感兴趣。
伸手从刚才带进来的一只小盒中倒出棉花棒,拇食指牵住他耳廓,让裹着棉花的部分探进去,在里头轻微转。
他闭眸,轻微的哼了一声。
“疼?”她歪了歪头,无辜的眼睛绕到他面前。
他睁开眼,与她对视。
摇头,表示不。
纪荷继续,用棉签搅出他耳孔里的泥沙,两边都温柔照顾。
结束时,她身上已经被打湿,衬衣是真丝材质,贴在身上 透明,她皱眉,准备离去。
“纪荷……”嗓音嘶哑,叫住她,眼神有欲望、有抱歉。
纪荷似乎奇怪,静静转过身,笑着,“怎么?”
她眼睛并不往下看,哪怕他那地方多爆炸性,在这种气氛下,她似乎将他当成一个三岁小孩子,而不是英俊且富有魅力的异性。
江倾唇角扬起笑,眼皮略垂,水花下半眯的眼睛勾着她,“有话问我?”
“我觉得你该主动说。”她放下塑料盒子做的医疗箱,不自觉双臂抱胸。
江倾眸光热,凝着她抱起的双臂之内,半晌,笑音暗哑发出,“我觉得你不怀好意。”
这么勾引他……
纪荷挺好声好气的跟他聊起。
“今天我在江上找你,嗓子都指挥哑了,白晓晨突然在傍晚来找我,说你可能没死。让我相信你。”
音一顿,继续。
“我不知道该相信你什么。”
尽量保持着平和笑意。
“晓晨一提醒,我突然想明白,你行为不太合理。她又告诉我,早上你跳江前,她偷听到她父亲和你打电话……如果真的被开除公安队伍,你老领导只会觉得脸上无光,怎么会理你?而且还是一起毫无头脑的莽撞行为前?”
江倾剧烈呼吸,听着她的话,干脆装聋作哑。
她倏然朝他笑,“你是在利用我对吧?”
他无法作答。
她等了几分钟,见始终守口如瓶,点点头,失望笑着,“你不知道我这一段时间有多煎熬,每天都自责毁了你前途。现在,我终于轻松了。”
音落,准备离去。
江倾猛地扣住她手腕,另一掌压在她后脑勺。
水泥墙壁粗糙,他皮破血流。抵她在墙上。
江倾眼底布满血丝,尝过漂泊一百公里的苦水,也闻到她此时近在咫尺活着的芳香。
“你要弄疯我……”咬牙切齿,触着她眸光,痞戾的失笑。
纪荷似难以理解的稍一斜下颚,问他什么意思。
他眼底骤然起风浪,低下头要激吻她。
她把头偏开,神色淡漠。
江倾败下阵,说,“在车上我不该装睡……”
从见面那一刻,两人都是相顾无言、剪不断理还乱。
纪荷一挑眉,在他明显示弱的被欲望包裹的眼神中,嗤笑出一声,“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江倾痛苦的一闭眼,再睁开,暗哑着挑衅,“我跳了一次,你心里解恨么?”
不等她发作,又火上浇油,“别再牵连我。行吗?”
纪荷没忍住,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响声回荡。
“冠冕堂皇。”她眸光起变化,下颚崩地死紧,眼神也直崩崩的像一把枪开出去。
猛然抬手,将医药箱砸在墙壁,情绪炸裂。
“江倾,你真是够了……”
气得眼角通红,嘶声,“你只是为了打入鸿升内部,拿我做幌子,装什么深情!”
江倾回正脸,“你没有说过,心里对跳江的事念念不忘?”
“说过。”她颤声,“不过我没让你真去跳!”
“你说过就行。”江倾抵抱住她,眼神炽热。
水珠从他鼻梁滚落,到唇峰,最后流进他开合着发声的嘴里,“我做这一切,可以说不为你,也可以说全为你。”
“这就是男人!”
永远冠冕堂皇的有理。
纪荷再次抬手,却被一下扣住手腕,往背后水泥墙壁上重抵。
接着下一秒,他整个人埋了过来。
纪荷只觉得脑海炸了一瞬,一下什么都不清楚了,晕乎乎的被他抱着,眼前白茫茫一片。
他没说话,视线火烫的落在她脸上,低头,热烈的吻住她。
纪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两人在一起了。
和十年前不同的是,他们彼此都太清醒,清醒到身体发痛,从心尖上蜷缩起来,像含羞草,一碰就要命闭合。
疯狂捶打他。
“在合江第一眼看到你就想这么做。不过那时太脏了。”他让她喘了会儿气,彼此适应。
他的吻似甘霖洒下,铺天盖地,在她的反抗中,咬牙切齿发言,你不惹我,我会去跳江吗?纪荷你想要我死直说,今天满足你了,为你跳了,以后别再提十年前那档子事!
滚!
她骂他。
“就这么算了行吗?”他吻她,完全占上风,用男人的力量说服她,一路如火烧草船,所向披靡。
她气得流下泪,怒火从脑仁里一直炸出七窍,全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服他的!
江倾捏住她下颚,眼底猩红,警告她不要这样,最后吃苦的还是她……
说着还猛提腰。
纪荷砸光了洗手台上的所有东西。就不如他愿!
骂他不知廉耻,明明为了事业才去招惹乔景良,一次又一次欺骗她、利用她,到头来却恶人先告状。
“这就是你的爱……江倾……你……不如在江江里……不不回来……”
他猛地停滞,紧皱的眉头蹭着她的耳廓,倏地一睁眼,欲念暂缓,“……你真这么想……”
纪荷小腹都涨得痛,紧紧咬住下唇,不听、不理……
江倾转过她头颅,低头激烈深吻。
她呜咽。
……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在车边站岗的一个保镖提出疑惑,问自己同伴。
他同伴含蓄一笑,“好像是有点?吵得蛮激烈。”
岂止有点。
这块别墅区荒无人烟,一到晚上,回声极大。
面前这栋又是靠湖的,似乎窗子没关,那里面激烈纠缠声,在水面都轻微回荡。
那位后知后觉的终于缓过味儿来,脸色一下爆红,骂了声,“操,太激烈了吧!”
又惊,“咱们老板会不会有事儿!”
“有什么事儿?”同伴翻白眼,“没听到白天老板怎么和乔董说的么,她就是喜欢姓江的,就喜欢这爆裂脾气,软一点的男人她还不稀罕呢。”
“好吧。”强打精神头儿,警戒四周。
……
床上铺着深蓝色的床单,将人放上去,压出一个湿润的痕迹。
她眼眶红着,似气似不服输,瞪着他。
江倾牵薄被盖住她,克制地不能再克制,尽量远离她,结果一回头,她还在瞪他。
他怒从心来,重新跳上床,眼神发狠,“再看,老子干死你!”
纪荷闭上眼,轻颤的骂了声什么,江倾没听清,一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第59章 蛊 “那如果我死了呢?”
漩涡裹覆着她 , 睁开眼一片黑暗,手指所触的激流带着她身体旋转,像不知疲倦的音乐盒。
哗一声, 撕破一块口子,游出,向着上方、向着岸, 扎出水面时脚被吸住,又坠入深不见底暗流之中……
下沉、下沉……
“嗬!”双脚往下蹬了一下, 触到温热的属于令一个人的脚背,似踏到实处, 终从梦中抽离,她彻底惊醒。
呼吸剧烈喘着, 眼睛睁大,瞪着前方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杂草丛生的院子, 二者中间夹着一块平静的湖面,离自己很远很远的样子……
“噩梦了?”耳后男人的声音像缓和细流浇了她一秒。
纪荷不知道他有没有睡, 或者是不是醒来很早,声音才会如此清醒,没有一丝倦懒, 像昨晚的惊涛骇浪不曾发生,他安静的自后搂着她, 铁臂牢牢箍着她腰,因为在梦中被江水的漩涡暗流拖曳,强大的马力仿佛要带她去地狱……
两相对比, 他手臂的力量成了踏实她内心的锚,不被江水拖下去夯实的锚。
眼睛仍瞪大,外面混沌, 雨雾蒙蒙。
“下午两点。”他告诉她。
这么久……
时间的混沌与身体的明显异样,令她落了眼睑,睫毛如扇面扑动,鼻头往枕里埋去,他胳膊枕在她颈后,她往枕头里呼吸时,他那只手掌就替她牵住落在脸面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