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夫人自是不信:“只是妹子,你会在喝醉后叫她的名字,会为她掉眼泪?穆远,我眼睛,我也不傻!”
她说的事英国公完全不记得,对他来说, 年少时对裴瑛的那点心动, 早在他接受赐婚,准备成亲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过去了。就算之后偶尔还会想起,那也不再什么意义, 至少他里是坦荡无愧的。这会儿见王氏仍是紧咬此事不放,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便只能疲惫道:“事已至此, 信不信随你吧。只是你既然这么介意我跟裴瑛之间的往来, 为什么却从来不说?还霁儿和昭昭的婚事,当初我也是问过你的。是你说都听我的, 我才会做主定下这门亲事……王依云,这么多年来, 我敬你重你,处处给你体面,事事与你商量, 可你呢?你信任过我,跟我坦诚过吗?”
英国公夫人被他这话问得一下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要是说我不喜欢裴瑛,不想让你跟她往来,你肯定会觉我善妒不贤,不识大体。还霁儿的婚事,你里早就打定主意了,问我不过是走个过场,我若说我不同意,你肯定会不高兴……”
她不想让他不高兴,不想惹了他的厌弃,所以只能勉强自己去迎合他。可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忍耐痛苦极了,所以才会越来越恨裴瑛和秦昭昭。
另外,他是很敬重她,可他不爱她啊。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说,早就不喜欢裴瑛了,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依然没喜欢上她这个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明明她那么爱他,对他那么好啊!
英国公夫人想不明白,更不甘自己多年的意得不到回应,便只能越发偏执地将这一切归咎在裴瑛头上。
见她到了这样的田地,仍不觉自己错,英国公彻底对她死了。他闭上眼深吸口气,转过了身:“罢了,我不想再与你争辩。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你刚才说裴瑛是死在秦家老夫人手里,到底是真的还是你编的?”
英国公夫人的回答只有一句轻轻的,似哭似笑的:“你猜啊。”
“王依云!”英国公暴怒转身,再次举起了自己的大手。
“你打啊!可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假!”一想到英国公之前在屋里跟她说的那些话,英国公夫人便觉痛欲死,万念俱灰,这会儿也彻底没了顾忌,直接破罐子破摔地在英国公面前撕破了自己所的伪装。她指秦昭昭哈哈一笑,面容扭曲得可怕,“这贱丫头不是很本事吗?你让她自己去查啊!不过那老虔婆一把年纪了,可不像我这么经得住折腾,万一还没查出真相就把人弄死了,那就趣了哈哈哈!”
英国公抖手,险些背过去。
一旁的秦昭昭见此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上前一步就要用强硬的手段逼供英国公夫人。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娘,你说实话吧,你要不说,我就只能亲自下去问裴姨了。”
秦昭昭一愣,霍然转身,看见了手持一柄匕首,匕首尖尖正对自己喉咙的穆霁。
“霁……霁儿?”方才还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英国公夫人呆住了,随即脸色大变地从地上爬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无接受这残酷的现实,穆霁刚才在秦昭昭走后扭头冲出了别院,这会儿是看见别院里冒出了火光才会折返。他一脸木然着站在那里,没敢看秦昭昭,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说:“我跟爹来的,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英国公夫人眼前一黑,重新跌坐在了地上。
英国公也是在愣了一瞬后,眼中闪过疼。
他是知道自己这倒霉儿子对秦昭昭动了真的,只是眼下这情况,他们却是再无可能了。
“娘,裴姨到底是怎么死的?”穆霁这时又问了一句。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连你也要来逼你娘吗?!”见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竟也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英国公夫人受不住了,指他就尖声道,“我遭人欺凌至此,你不但不护着我,还反过来与这些贱人沆瀣一,我真是白生了你一场!”
穆霁没有说话,手一动就在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鲜血瞬间涌出,刺红了英国公夫人的双眼,也把她剩余的怒骂声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不要——我、我说!我说!你快把刀放下!”
英国公夫人可以爱生恨对英国公狠,却没办眼睁睁看儿子出事——这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所以双方一番博弈后,她终究还是不甘至极地认了输,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裴瑛确实是秦家那老虔婆害死的。那老虔婆身边过一个叫梅清的丫鬟,那丫鬟曾得过我一饭之恩,里一直感念,又知道你爹与裴瑛夫妇关系亲近,往来密切,所以那老虔婆让她往裴瑛的饭菜里下毒的时候,她曾暗中将此事告知于我……”
而她自然是没阻止。
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已经分明。
秦昭昭浑身僵直,指甲掐进了掌却不觉疼,一双漂亮乌黑的杏眸更是瞬间赤红如血。
所以她娘并没为了她爹丢下她……
她会匆匆离去,全都是因为林氏那个恶毒的老妇人!!!
这个残忍的发现让秦昭昭再也忍不住,拔腿就往外冲去。
“昭昭!”
英国公在身后叫她,秦昭昭没管,直到猛地撞进一个坚硬却宽阔的怀抱,她才被迫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别急,告诉孤,你想怎么做?”
说话的自然是殷溯,他刚才虽然没现身,但该听的都听到了。
秦昭昭抬起阵阵发晕的脑袋,见他眉头紧皱,幽深的眼眸里全是自己的倒影,死死咬着下唇的牙齿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
“殿下……”
她先是声音沙哑地叫了他一声,而后便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迸出了愤恨至极也伤心至极的破碎哭声,“我要马上回京,我要杀了她给我娘报仇……我要杀了她!!!”
殷溯的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挠了一下,一阵刺疼。他弯腰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快步往外走去,一边低声说:“好,你想做什么,孤都陪你。”
***
秦昭昭埋在殷溯怀里,狠狠大哭了一场。
等她终于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殷溯骑马带她,一路疾驰在黑沉沉的夜色里。夏夜的凉风刮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让她些不适,秦昭昭愣愣地抬手擦去眼泪,终于从满心的悲愤中清醒了过来。
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正被两只修长有力的胳膊,环在一个温热坚实的胸膛里。秦昭昭呆了呆,偏转过头,看见了一个线条完美的下巴。
“……殿下?”
见怀里的姑娘终于缓过神不再哭泣,殷溯紧绷了一路的身体这才松缓下来。
“嗯,”他低头看了她乌黑的发顶一眼,没等她问就道,“还大概一半的路程,天亮之前应该能到京城。你要是困了,就靠在孤怀里睡一会儿。”
他低沉的声音被耳边呼哧呼哧的风吹散,但秦昭昭还是听见了。她睁红肿的眼睛看四周快速往后倒退的一切,鼻子再次酸涩了起来,可一颗烈火焚灼似的,却突然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想着他可能听不见,又轻轻点了一下头,之后就在一瞬犹豫后,放任自己缩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前胸贴后背,紧紧靠在一起。
恍惚间,秦昭昭听见了殷溯的跳。那心跳自她后背传来,一下一下,沉稳有力,令人安。
她渐渐竟些困了。
夜沉如水,快马疾驰。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那雨先是小小的,没一会儿突然变大,从天上倾盆而下。
这一路都是荒无人烟的郊外,两人无处躲雨,只能冒雨前行。
殷溯倒是第一时间就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秦昭昭挡雨,可惜夏衫轻薄,雨势又大,秦昭昭还是和他一样成了落汤鸡。
好在这几天天炎热,便是浑身湿透也不至于太冷。另外这雨来得快去也快,没一会儿就停了。
殷溯这才眉头微松,低头问秦昭昭:“冷不冷?”
秦昭昭迟迟没有回答,殷溯察觉到不对,飞快地停下马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丫头,淋雨都能睡着。
他下一松,没有叫醒她,只轻轻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随即一手圈住她的腰,免她一个不慎从马上掉下去,一手继续驾马前行。
第70章
为了确保计划能顺利进行, 秦昭昭这几天晚上反复排演了许多遍,为此都没怎么睡觉。加上又遭受打击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有些脱力, 因此这一放松下, 也管马背颠簸, 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终于醒,她人已经在殷溯位于京郊玉泉山山脚下的别院里。
“醒了?”殷溯正准备叫人给她换衣裳,见她醒,就改了到口的话,“此处是孤的别院,院子里有几个温泉池子,你既然醒了, 就赶紧去泡个澡换身衣裳, 免得着凉。”
秦昭昭愣愣看着他,下意识就要说好,可紧接着就想起了母亲死亡的相。
“多谢殿下好意, 、是用了。”她说着从床上爬坐起,闷声道, “我想马上回秦家……”
“回秦家杀那老婆子?”
殷溯这话让秦昭昭沉默了一下, 好半晌摇头说:“……我要先找到那个叫梅清的丫鬟。”
虽然英国公夫人说, 那个梅清帮着林氏害死她娘后,就林氏找借口远远卖了, 之后就再没了消息,如今也一还在人世, 秦昭昭还是决去找她。因为她在英国公夫人里吃过止一次亏,敢全信她,而林氏毕竟是她爹的亲娘, 万一英国公夫人是骗她的……她怎么对得起她爹?
所半路上冷静下之后,秦昭昭就努力忍住了马上为母报仇的冲动——她要先把相查个水落石出,然后再堂堂正正替她娘讨回所有公道。
过时隔多年,这相肯没那么好查……
秦昭昭想到这,心下有些焦躁。
要是林氏确实像英国公夫人说的那样,年纪大了,一受得住夜半见鬼这样的折腾,她想马上故技重施,从她口中逼问出当年相。
她把所有情绪都写在了脸上,殷溯用触碰她都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这会儿便抬戳住她的脑门,将她按回在了床上:“行了,用着你费劲去找那丫鬟,孤自有办让那老婆子动说出一切。”
秦昭昭一愣,猛抬起了头:“什么办?!
殷溯:“你先去洗漱换衣裳,换完孤就告诉你。”
秦昭昭:“……”
秦昭昭莫名有种他当三岁小娃哄了的感觉。这让她有点好意思,加上她这会儿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好更快的子,便还是在一瞬犹豫后,抿唇点了头:“那殿下也快去洗漱换衣裳吧,你这身上也还湿着呢。”
殷溯:“嗯。”
两人便各自分去洗澡了。
因记挂着为母报仇之事,秦昭昭无心享受温泉,简单清洗了下身体就穿上衣服出了。
“姑娘,这是殿下特让厨房给您熬的姜茶,能预防风寒,您先喝点吧。还有这些早点,也都是殿下命人准备的,您请慢用。”
一出温泉池子便有仆从送姜茶和各式早点,秦昭昭点头谢过,而后问为首之人:“殿下呢?”
“殿下有事回京了,他让姑娘在此处稍作休息,说是晚些时候会派人接姑娘。”
什么?他自己回京了?
秦昭昭一愣,连忙问:“殿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人恭敬答道:“姑娘前脚刚进屋,后脚殿下便走了。”
这话叫秦昭昭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那他岂是衣裳都没得及换?”
“是,小人也劝殿下先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下再走,可殿下似是有急事要办,只说了句什么……他多耽搁一会儿,有人就得多难受一会儿,就连口水都没喝,匆匆骑马走了。”
秦昭昭一下怔住,母仇填满的脑袋里,终于空出一个角落,闪过了殷溯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说他担心她的样子;她大哭着说要杀人,他半点犹豫都没有打横抱起她,说“你想做什么,孤都陪你”的样子;这一路上,他环着她策马奔腾在黑夜和雨幕中的样子;还有刚,他一脸淡然说“用着你费劲去找那丫鬟,孤自有办让那老婆子动说出一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