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行动,只能先以观察搜集情报为主。
只是舒窈现在就得开始想好,下次该用什么借口哄苏抚雪使用黄粱枕了。
*
踏出无忧宫山门的一瞬间,舒窈周围便换了场景。
谁能想到,无忧宫山门直达有剑宗?
如果现实里也是这样,那无忧宫和有剑宗怕得是邻居。
但这是在梦里,一切皆有可能。
可下一秒,她便意识到,不仅周围环境不对,在她出现在大殿的一瞬间,柳云也从她身边消失了。
只有苏抚雪站在她身边。
剑修微垂眉眼,一半面庞笼罩在晦涩暗影中,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
舒窈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尝试靠近他。
“离我远些。”苏抚雪却冷漠斥道。
ok,您说的都对。
她自己在此处,柳云不知丢在了哪里,最好不要轻易激怒苏抚雪。
于是舒窈转头细细打量周围环境。
大殿由玄铁筑成,阴暗无光,不知从哪里不断渗出冷气,令人止不住的想要打个寒噤。
舒窈从未见过这个大殿。
有剑宗为名门正派,大殿怎可能是这种压抑昏暗的风格。
这里与其说是大殿,倒不如说是刑狱大堂。
许多看不清眉目的人站在大殿上首,那些人身着白衫,外罩云纹蓝底道袍,均是门派高层的打扮,垂垂老矣,气质严厉。
掌门坐在最上首,倒是有具体表情,然而看向她的神色格外冷漠。
掌门爷爷从不会对她露出这样冷漠的表情。
即使气怒到极点,也是无奈居多的。
不过所有高层齐聚一堂,来审判她的情况,倒是有些眼熟。
只会在她触犯重罪时出现。
……嗯。
她得回忆下是哪次。
毕竟她犯下重罪的次数确实有些多。
不过下一秒,某个无面长老的斥责,便帮助她了解,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了。
他们斥责舒窈的任性,痛心她的善变、质问她是否知道苏抚雪为她的付出。
那些话不止是羞辱舒窈,也在羞辱苏抚雪。
多是些嘲讽苏抚雪舔到最后一无所有,或者脑子不好被舒窈耍的团团转之类的。
舒窈知道,有人背地里确实是这样说的。
——玩家能够收集到关于自己声望的风评。
而她的声望评级是妖女,风评可想而知。
并且在游戏里,编剧尚且会顾忌玩家的感受,不会写那种比较那什么的话,但当游戏成为现实后可就不一样了。
尤其另一方还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首席弟子。
宝玉蒙尘受辱的模样从来都是最吸人眼球的戏码。
舒窈倒是不在意这种话题,但她没想到的是,高傲冷淡的苏抚雪看似从未关心那些闲言碎语,其实居然都知道。
明明他看起来不问世事,似乎心中只有剑道的模样。
他便陪她站在这里,面无表情地听这群心魔构成的老头羞辱。
这便是情劫突破失败留下的隐患。
若是当初堪破情劫,那他自然能够涅槃重生,自此再无牵累。
但他突破失败了,于是在苏抚雪心中留下的,便都只是残渣污秽。
“我早便如此教育族中后辈,越是美貌的女人,便越是善于欺骗。啧,师兄,您怎的不教舒窈何为规矩啊,倒是连累了您的好徒弟。”
就在此时,某个长得跟个干瘪核桃似的皱巴巴老头阴阳怪气地对掌门道。
他的音色十分尖利,所以听起来极是刺耳。
而掌门只是冷漠地注视着殿下站着的二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掌门在苏抚雪心中印象的扭曲体现。
黑色大殿中封印着苏抚雪情劫勘破失败后的残留物,所以在这里的掌门,集中体现了苏抚雪对掌门做法的观感。
别的不说,不作为与姑息是有的。
身为弟子,苏抚雪不会埋怨师尊,心中也不会憎恨。
可他的心魔,却会将他的负面想法集中收集。
无面长老们仍在指指点点,随着批判的越发犀利,苏抚雪洁白道袍上终究渐渐浮现出淡淡魔纹,手亦摸上了腰上长剑,但他牙关紧咬,神色紧绷,似乎在极力克制自己拔剑的冲动。
噫!
不管这是要砍心魔,还是要砍她,或者干脆自.残我砍我自己,都非常危险。
因为这是理智失控的象征。
舒窈两个小揪揪陡然支棱起来。
她得站出来了!
一开始她为了搜集情报,判断苏抚雪堕落程度没有开口,但现在却是必须出言干扰的时候了。
舒窈可不会惯着这群老头子。
她上前一步,眨巴眨巴眼睛,颇有些天真无邪歪头看向那心魔长老。
“爷爷,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心魔长老:……?
心魔长老按着老剧本搁这儿念台词,折磨苏抚雪的神识,而苏抚雪从未有过反驳。
如今突然出现超出剧本的一幕,心魔愣住了片刻,方才在本能的驱使下念起老台词。
“当然是你仗着风情四处放浪,勾引首席弟子!”
说完,他又讥讽道:“此事早就路人皆知了!”
但舒窈只是茫然的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什么路人?您的黄泉引路人么?不然怎么知道这么多?”
长老气得脸上褶子都在颤:“你竟然不敬长老——”
“您不喜欢吗?”舒窈有求必应,立刻礼貌改口,“那祝您生不如死寿比南山。”
长老简直无能狂怒。
但舒窈这么一打岔,倒是让苏抚雪的魔化速度慢了下来
出了口憋屈恶气,舒窈正琢磨如何给这老头胸口来一刀,便见大殿大门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竟是被人一脚狠狠踹开。
刺眼光亮陡然照入大殿。
舒窈讶然回头,却见柳云杀气腾腾,提着的剑尖上还在不断往下淌着黑褐色污血,显然遭受了一番恶战,哪里还有半分下代神女的风姿。
柳云目光焦急地在殿中逡巡,直到看见舒窈,才明显地松了口气。
至于发现舒窈旁边的苏抚雪,便是意外之喜了。
柳云二话不说,瞬身上前将舒窈抄进怀里,随后闷头就往外冲。
刚才一出无忧宫山门,发现苏抚雪和舒窈均是消失时,柳云险些心脏骤停。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
舒窈乃是苏抚雪情劫根源,若是被心魔掳走,在深层梦境中迷失,那便是之前用了再多的固魂油,此时也不顶事!
于是柳云再不顾调查之事,火力全开便往舒窈消失的方向冲,杀了一路心魔方才撞见这个秘境大殿。
“深层梦境已经崩毁,你我立刻脱离!”
柳云单手挥剑击退敌人,她怀中的舒窈趁势跳下,顺势放出结界,护佑两人周围。
“不管师兄了么?”
“这是他的深层梦境,对他不会有太大损伤。”
但是舒窈若是死在这里,或者于此重创,那灵魂还能不能返回本体便是两说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柳云再爱苏抚雪,也不至于可以眼睁睁看着舒窈死在此处。
如今只能祈祷,被她杀了那么多的心魔,于苏抚雪是好处了。
“我来时已经发现了重庙位置,我们就顺着那里出去,”
说完关键信息后,柳云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表达对苏抚雪的担忧。
全然的人狠话不多。
但舒窈注意到了她紧蹙的眉头,以及因担忧心痛,而死死咬紧的牙关。
……害。
舒窈也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认真的与她一起击退追逐她们的心魔残秽。
有些安慰,用出去后的实际行动表达,远比此刻分散注意的口头安慰来的有意义。
魂魄质量与肉身不同,跑动更为轻盈,转瞬间二人逃出极远。此时如果回头看去,已经不会看到那压抑紧闭的黑色大殿,只会看到逐渐坍塌崩毁的梦境世界残片,与呼啸压抑的心魔狂潮。
这就是苏抚雪的深层梦境,被她彻底摧毁的世界。
她与柳云如今已窥到这个破败世界一角,却未来得及做些什么,便必须要逃离。
两个女孩互相依靠,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但她们知道,自己一定会再回来。
——出于责任。
——出于爱。
第56章 缘故 我是你们的麻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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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窈返回躯壳时, 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痛,耳畔更是嗡嗡作响,压过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
似乎过了一瞬, 又像是过了许久,她方才感觉到身上的固魂油热得发烫,渐渐找回了自身锚点。
周围只有隐约传来的沉闷风浪声, 没有敌袭动静。
她身上也没有受伤感觉。
舒窈心中稍稍松了些许,立刻去看柳云。
柳云也醒了过来, 然而面色惨白手指冰凉,双眸混沌无神, 似乎魂魄还未与身体彻底契合。
她们事先商议过如何处理这种紧急情况,舒窈忍着头痛, 手脚利索的点起安神香,为柳云佩上定魂铃
见柳云之前还如将死之人般惨白的面庞渐渐有了血色, 情况出现好转,她这才彻底放下心, 能坐下来稍加调息。
在入梦后的经历上,柳云不如她有经验,初次尝试便遭逢这般意外, 是需要一段时间缓冲。
舒窈感觉自己头脑清醒了一点,便转眼去看苏抚雪的情况。
然而一抬眼, 她便撞进那双沉沉眼瞳。
苏抚雪不知何时已经苏醒,无声地注视着她。
舒窈大脑顿时高速运转,寻思要如何编出合适借口, 便听苏抚雪说道:“你们进入了我的梦境。”
不待舒窈回答,苏抚雪接着自顾自道,并顺势推导出了完整真相。
“这黄粱枕, 应当是能引人入梦的法宝,便如传说中所说的功效一样。”
舒窈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您说的都对。
“那你应该看见了,我的内心,究竟都住着什么。”
舒窈点头:“嗯。”
“我无意追究你们擅入我梦境之事。”苏抚雪目光疏淡道,“但你若是不想惹上麻烦,便离我远些。”
这话舒窈听他说过许多次了,此时只是微笑。
“师兄的事情,怎么可能算是麻烦。”
若是之前,苏抚雪需要全力忍耐阴煞对道心的侵蚀,极力维持自身神智,所以通常说到这里,便也就放弃了。
可这次,他们的谈话却没有终止。
“你知道邪祟的滋味是什么吗?”
苏抚雪提出了一个极有想象力的问题。
舒窈摇头。
她对那种黑乎乎的恶心玩意儿,确实没有心情。
更何况邪祟没有蛋白质,不管蒸炒煎煮,肯定都不会好吃。
“但我知道。”
“我已吞噬上千阴煞邪祟。”苏抚雪眸光沉静,“每次吞食时,我都能听见阴煞厉鬼在我耳边哀嚎怨恨。”
“如今还能控制,但我料想,总有一日,我会堕落为他们中的一员。”
苏抚雪性情严谨认真,只是因为刚睡起的缘故,平日总是一丝不苟的平整白衫,此时有了不少褶皱,头顶也有一缕头发调皮地翘了起来。
这让他锐利冰冷的气质变得柔和了许多。
自苏抚雪出关后,为了避嫌,他再未用过这种姿态与她相处过。
此时再次看到,但难得温柔的苏抚雪,却用平静的语气,说出如此肃杀的话。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确实感知到……苏抚雪心中的死志。
可苏抚雪要死,她就该同意他死么?
甚至,苏抚雪这么说,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斗志。
“其实我很想说一些狠话,表一表决心什么的。”舒窈挠挠脸道,“但是刚刚才失败,现在说这样的大话,有些像吹牛。”
“让我想想,还能说什么能显得比较有决心。”
她冥思苦想之际,柳云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后天。我会再进一次你的梦境。”
柳云面色仍然苍白,但她全然不在意:“如果不信就打赌吧,我赌我会成功带你出来,你呢?”
苏抚雪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不自觉转开视线:“……”
舒窈起身,张开手直接挡在苏抚雪面前,不许他逃避。
她大声道:“我也赌成功!”
“……为什么?”苏抚雪的声音带了些浅淡的迷惘。
“我已说了,继续插手我的事,你们会惹上麻烦。”
“可是我刚才也说了。”
少女的语气是比他强烈千百倍的,刻意加重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