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铭说:“小主中毒了。”
姚珍珠用最后的神智想:“东宫也太不稳重了。”
如此想完,她就再无声息。
一阵香味钻入鼻尖,灵魂飞上天去,复又落回人间。
姚珍珠只觉得身上一下子便轻松了,所有的疼痛都离她而去,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耳边,是听澜焦急的声音:“小主您又做噩梦了?快醒醒。”
是的,她要醒来了。
姚珍珠猛地睁开眼睛,眼前是热闹繁忙的小灶房。
听澜就坐在她身边,用帕子给她擦汗。
灶膛里柴火噼里啪啦,烤箱里的香酥饼干散着麦香。灶台之前,汤圆正举着汤勺,认真煮苹果酱。
这一派人间烟火气,驱散了姚珍珠身体里的寒。
她长舒口气,呢喃道:“可算是醒了。”
第52章 【二合一】殿下,我要跟……
姚珍珠感觉梦里很长, 实际上却很短。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依旧黑漆漆的,见不到一丝天光。
小厨房忙忙碌碌,只有听澜陪在她身边, 仔细给她擦脸上的汗水。
“我睡了多久。”
这话一说出口,姚珍珠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厉害。
听澜低声道:“小主就睡了两刻,奴婢看小主没睡安稳, 才唤醒小主。”
姚珍珠这一看就是梦魇,不叫醒会很难受。
她点点头, 轻轻应了一声。
“去忙吧,我不会再睡了。”
听澜给她倒了碗茶, 让她润口,这才一脸担忧地继续去忙。
姚珍珠慢条斯理喝着茶, 脑中却在仔细回忆梦中细节。
这个梦太详细了,比第一次的御花园杖杀和第二次的宜妃流产都要详细。
姚珍珠现在都能回忆起毒发的疼痛。
那种深入骨髓的尖锐刺痛, 那充斥在口鼻之间的血腥气,令她毛骨悚然。
但她克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慌乱, 慢慢的,一点一滴回忆起来。
在这个梦里有非常多的未来之事,是现在的姚珍珠所不知的。
其一就是李宿陪伴重病的洪恩帝出宫, 其二则是贵妃一同出宫,却去往皇觉寺, 其三却是她们这一宫的人都未出宫,留在了毓庆宫。
洪恩帝重病,昏迷不醒之时还被安排离宫说明宫里的一切都被东宫掌控, 明日早晨朝阳初升,宫中便会是太子的天下。
对于已经继位三十一载,稳稳压在他头上的父皇, 他越是重病不醒,太子恐怕会越高兴。
姚珍珠想,对于父皇都如此,对于自己一贯不喜的儿子,太子自然更不会有慈父心肠。
父亲和儿子都挪出宫去,朝野上下便是他一人天下。
太孙殿下对自己的父王很了解,也知道太子妃是什么性格,因此,这一次出宫他只带了身边的亲近之人,所有妃嫔都没有带。
就连贵妃,也认为留在宫里最安全。
没有了主人的毓庆宫,无非就是日子略微难过一些,却能好好活下来。
可就连姚珍珠也想不透,为何东宫要对她们赶尽杀绝?
她记得很清楚,梦里的听澜说,那一日是李宿离京的第五日。
不过五日,东宫都等不了了?
而且她不过只是个诏训而已,她既不是太孙正妃侧妃,甚至连良娣良媛也不是,到底为何要杀她?
只是因为她是李宿最喜爱的嫔妃吗?
姚珍珠想不透,现在却也不是让她思忖这些的时候。
她深深吸着气,逐渐清醒过来。
这个梦不是让她恐惧或者害怕,也不是为了让她体验自己到底如何而死,这未来梦只是在告诉她,她不能留在宫里。
留在毓庆宫,就意味着她早晚要面对各种暗害,无论是下毒还是挨罚,她总要丢了性命。
她必须要跟在李宿身边,跟着他离开毓庆宫。
想明白这些,姚珍珠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现在还有些头晕,便不再去想梦里那些细节,去分析到底是谁动手杀了她。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做好万全准备,这样哪怕跟着李宿离开毓庆宫,他们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这么一想,姚珍珠立即又满怀斗志。
她从来不会认输,而已不会轻易放弃,只要靠努力可以活下去,那她就努力。
当年她可以自卖自身,入宫为婢,也可以为了活命,选择去毓庆宫,成为太孙司寝宫女。
现在,既然留在毓庆宫有危险,那她就果断跟着李宿走。
无论外面是什么样子,无论出宫以后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不后悔。
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她也从来不后悔。
姚珍珠深吸口气,眼眸里有着笃定的光辉。
她轻唤:“喜桂。”
喜桂放下手里的面团,在围裙上仔细擦干净,过来姚珍珠身边作揖。
“小主。”
姚珍珠垂下眼眸,她道:“喜桂,你去请吴大厨,我有话说。”
喜桂立即退了下去。
不多时,吴鱼羊红着眼过来了。
他三十几许的年纪,许久未曾熬夜,这么猛然熬一宿,精神就有些受不住。
姚珍珠扶着椅背起身,直接站了起来。
她道:“辛苦吴大厨。”
吴鱼羊没抱怨,甚至都没什么气闷憋屈的情绪,他很淡定:“这都是我应当做的,小主尽管吩咐。”
姚珍珠轻声细语:“吴大厨,我需要你准备些东西。”
“不,我需要你明日早起亲自去一趟御膳房,要平日三倍的份例,就说宫里要庆贺新年。”
姚珍珠自打成为诏训,一直都很客气。
除了平日里会过来小厨房自己侍弄些吃食,很少命令宫人替她办事。
她也不怎么当自己是这毓庆宫的正经贵人。
但她自己客气,做臣属的却要懂事听话。
姚珍珠确实只是诏训,可这位诏训是毓庆宫的独一份,她做什么太孙殿下都说好,这就足够让吴鱼羊对她恭敬。
听到姚珍珠头一次拆迁,吴鱼羊一开始没怎么明白,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大双眼。
都是宫里老人,对这些变动分外敏感。
姚诏训大半夜开小厨房,忙了一夜都没停,做了这许多吃食之后,还让他多领份例。
为什么?
肯定是宫里要有变数。
姚珍珠能知道,或者能猜到,只因她是太孙殿下的身边人,又可能这是太孙殿下的命令。
吴鱼羊立即正色道:“小主放心,明日我便去寻周姑姑,取毓庆宫的腰牌领份例,肉蛋菜都领三份,米面粮油按整季支取。”
这一说,就显得他很周全。
姚珍珠点点头,很满意。
她又说:“另外,我需要咸鸭蛋、五香粉、糖、盐等调料,每一份单独包三两。鸭蛋要十个。”
她见过饥荒,经过灾年,自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只要身上有这些东西,便是煮树皮都能活下去。
当然,跟着太孙殿下也到不了煮树皮的地步。
吴鱼羊没有多问一个字,直接道:“小主放心,一会儿就能准备好。”
他下去忙,姚珍珠起身瞧看他们小灶房里准备的如何。
油炸面饼已经做了差不多五十几个,放了两小筐;苹果酱有十瓶,由于苹果用完了,汤圆又熬了点凤梨酱,一共有四瓶。
香酥饼干就多了,十二片一包,一共准备了二十包,都用一样的油纸包包着,很整齐。
剩下的就是牛轧糖。
也是十块一包,准备了差不多二十包。
看到这么多存粮,姚珍珠觉得心里有了底气。
东西准备到这会儿就差不多了。
姚珍珠让听澜给小黄门赏钱,让他们把东西都放在桌上,一样一样摆好。
她自己则让汤圆取了五包饼干、十个面饼、四瓶果酱和四包牛轧糖。
如此一来,刚刚好塞满一个小包袱。
姚珍珠抬头看着外面熹微的天色,对听澜和汤圆道:“走吧。”
两个人跟着她一起出了小灶房。
姚珍珠去了边上的小厨房。
她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道:“吴大厨,我要的东西,明日一早跟早膳一起送过去,顺便再送两斤牛肉干。”
吴鱼羊这也快忙完了,他怕明日事多,便决定不睡,提前把小厨房的份例单子写出来。
听了姚珍珠这话,忙抬头道:“小主放心。”
姚珍珠便回了东配殿。
忙了一整晚,三个人都累了,听澜也瞧着有些困顿,站在边上直点头。
姚珍珠道:“你们下去休息吧,一会儿还要忙,我这里不用伺候。”
听澜和汤圆都很听她的,见她面容沉静,便福了福退了下去。
姚珍珠自己从柜中取出两个包袱,把刚拿回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分好。
最后她自己的包袱里只放了三包饼干、六个面饼、两瓶果酱并两包牛轧糖。
这些东西她给汤圆和听澜一人分了一两样,以备不时之需。
收拾好这些,姚珍珠又坐到架子床上,在暗阁里摸了摸。
片刻之后,她摸出一个紫檀匣子。
这是她的小金库。
姚珍珠打开盒子,里面有她这几年存的月例,一共二十三两。
这都是碎银,除此之外,就是来了毓庆宫之后贵妃和太孙殿下的赏赐了。
除了宫里营造司打造的头面首饰,这里放的都是实打实的金银。
十锭银子加一根金条。
这金条还是上次她陪李宿出宫,在金店里李宿给她买的。
当时李宿还不屑一顾,现在瞧瞧,没什么比金条更实在的东西了。
这些用红布包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银锭太沉,她带不了那么多,只带了一锭,把金银都收拾在贴身的小荷包里,姚珍珠这次当真心安了。
她坐在窗前,细细看着东配殿的一切。
虽然才住了几日,但她打心底里把这当成未来的家,桌上摆着她最喜欢的腊梅,窗楞上挂着风铃。
轻轻浅浅的栀子香露味道飘在寝殿内,令她整个人都舒缓了。
姚珍珠刚想再收拾点体己之物,就听外面一阵热闹。
她站起身来,一路顺着回廊穿过垂花门,直接来到前殿。
李宿回来了。
他从乾元宫出来,就跟着贵妃去了凤鸾宫,如此谈了大半夜,这才回宫安排事宜。
李宿从暖轿下来,垂着略显疲惫的眼眸,一步一步坚定往宫里走。
然而他刚走两步,一个娇小的身影拦住了他。
李宿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对方因寒冷而冻红的小脸。
姚珍珠忙了一整夜,衣服皱巴巴的,袖子上还沾了油,看起来特别邋遢。
但李宿没有皱眉,也没有生气,他用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定定看着姚珍珠。
姚珍珠抬起头,也看着他。
片刻之后,她坚定道:“殿下,我要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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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珍珠这话说得毫无来由,却很准确地切中了李宿跟贵妃商讨出来的对策。
毓庆宫的人,李宿都不打算带。
这一路不知会遇到什么事,也不知玉泉山庄等待他的是什么,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李宿从小到大都没有平顺过,此番也不会觉得艰难,更不惧怕任何事。
他很淡然,也笃定,一旦下了决定,就坚决不会更改。
李宿还有事情要对贺天来吩咐,此刻顾不上姚珍珠,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李宿快步往寝殿里走,贺天来跟贝有福一脸紧绷跟着他,姚珍珠也自顾自跟了上来。
她平时绝对不会这么没分寸。
李宿虽然并不惧怕,却还是有些心烦的。
他这一心烦,就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人。
李宿语气很快:“撤掉毓庆宫一半禁卫,全部都要跟在孤身边,毓庆宫中以姚诏训和姑姑为主,把宫牌给姑姑。”
李宿想了想,继续道:“贵祖母留的人一半盯着毓庆宫,一半盯着东宫,其余宫室不用再盯梢。”
说到这里,李宿回头想要再吩咐贺天来几句,却猛地看到一脸认真跟在自己身后的姚珍珠。
她不知道听了多久,也不知道跟了多久,却这么安静跟在自己身后,让一向对外人很敏感的李宿完全没有发现。
若是平时,李宿一定会觉得奇怪,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
没由来的火气直奔头顶,李宿皱起眉头,声音十分冷酷:“谁让你跟的?还懂不懂规矩?”
姚珍珠眨巴眨巴眼睛,接触时间长了,她同李宿也算是熟悉起来,说实在的,姚珍珠现在不怎么怕他。
虽然不怕吧,尊重还是要尊重的。
姚珍珠轻了轻喉咙:“臣妾有事情要禀报。”
“很着急的,怕耽误殿下正事,所以才跟。”
姚珍珠忽闪着她那双大眼睛,无辜看着李宿:“打扰殿下了吗?”
李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