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娇娘/锦宫春浓——鹊上心头
鹊上心头  发于:2021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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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有福早就想吃饺子了,虽然殿下包得不能看,但馅料是姚诏训自己调的,味道肯定好。
  他哎了一声,麻溜跑去准备茶炉。
  李宿一声不吭站在边上,一个又一个擀着饺子皮。
  当他开始认真擀皮的时候才意识到,姚珍珠包饺子到底有多快。
  他要是再慢点,都要赶不上姚珍珠包了。
  李宿看她一眼,问:“这个你学了多久?”
  姚珍珠年纪轻轻,厨艺是真的好,李宿这么挑嘴的人都喜欢她做的饭食,确实有两把刷子。
  也难怪李宿会好奇了。
  姚珍珠抬头,看着他笑了。
  她的笑容带了些自信,又有旁人没有的笃定,最后还带了些俏皮:“殿下,臣妾若说只看了一眼就会,殿下信吗?”
  李宿:“……”
  如果是别人,李宿一定不信,但姚珍珠……
  李宿没说话。
  今夜李宿相当平易近人,加上过年姚珍珠高兴,就忍不住话多起来。
  “殿下,真不是臣妾吹,许多食物只要臣妾吃过,或者看过旁人做过一次,大抵就能做出差不离的,偶尔……”姚珍珠俏皮笑笑,“偶尔能做得比人家原版的都好,这也是师父当年为何收了臣妾做关门弟子。”
  有些时候,天分真的很重要。
  姚珍珠也还未到双十年华,比李宿还小几个月,能有如此高超的手艺,果然只能用天分过人来印证。
  她笑眯眯包饺子,手指异常灵活:“臣妾小时候,大概三四岁的时候,也是过年,我娘要给家里包饺子,我在边上看着,不一会儿就学会了。”
  姚珍珠语气里带着怀念:“我娘的手艺就很好,当时村子里的人都说我爹有福气,能娶得这样贤惠聪慧的妻子,我爹也总以我娘的厨艺好而自豪。”
  “殿下一定没去过坊间村中,像臣妾家里那样的小山村,百姓大多只是温饱,若想要吃些新鲜货,往常都要去县里镇上采买,农闲的时候也要一个月才能去一回。”
  “我娘亲最会做豆腐,最拿手的就是素鸡,也就是红烧豆腐干,当时村里的人都拿各种各样的货物来家里换。”
  姚珍珠一边回忆着年幼时的记忆,一边感叹:“当时我爹只要有空,就会给我娘帮忙,我大哥也会给娘打下手,靠着我爹的勤奋和我娘的手艺,家里的日子过得极好。”
  素鸡不值几个钱,收的货也不贵,这家一捧小米,那家一捆腌菜,往常都能换一整碗素鸡。
  瞧着东西不多,但姚珍珠家里在村中的情分却存了下来。
  姚珍珠说着说着,不自觉就有些啰嗦。
  李宿竟然一直认真听着。
  听到最后,姚珍珠不说了,李宿还有些意犹未尽。
  “你家中过年时包的是什么样的馅料?”
  姚珍珠愣了一下,很快便答:“殿下,臣妾毕竟只是普通村户女,家中并不富裕,但父母却都很舍得,不会扣扣搜搜过日子。”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买些猪肉,用小部分来包饺子。”
  “北地村中,最经常吃的就是酸菜饺子,酸菜是年前就开始积的白菜酸菜,到了过年正好吃,到了调馅的时候,把酸菜仔仔细细洗上几遍就没那么酸了,但吃的时候却特别有劲儿。”
  那种酸酸香香的味道,又是久违的酸菜猪肉饺子,就连年少的姚珍珠都能一气吃下二十来个。
  当然,这事不能跟李宿说。
  姚珍珠道:“那会儿村中不太富裕的人家,没有那么多白面,也会掺一点玉米面或者糟米面,包出来的饺子还挺好看,就是没有白面那么香。”
  李宿听着,突然问:“你家中很穷困吗?”
  他虽然经常出宫,也会在盛京的市坊里体察民情,但盛京毕竟是一国之都,皇城之内几乎都是富户。
  这样的环境,他很难看到民间疾苦,也不知要如何去判断百姓日子过得到底如何。
  许多治国之策都只是案头上的卷宗,也只是史书上冷冷的笔触,实际上,李宿根本没有去过真正的村庄,也从未在田地里走过。
  他就如同精致皇城中的金丝雀,每日只会在金子打造的牢笼里唱歌,无法在天际翱翔。
  姚珍珠的回忆,给他打开了另一扇窗。
  李宿听得特别认真,也用心去记每一个字。
  姚珍珠很意外李宿会问她家中情境,想了想还是道:“殿下,臣妾家中其实不过是普通农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生活无以为继,相比起来,臣妾家中已算是富足而安稳。”
  “话虽如此,跟宫中是完全不能比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即便姚珍珠不识字,也听师父念过这句诗。
  她人聪慧,记性也好,因为对这首诗实在震撼,所以一直记在心里。
  “就比如臣妾家中,父亲继承祖上传下来的十亩水田,母亲又有营生的本事,家中孩子又不算多,所以日子一直很好过。在臣妾的记忆中,大约一个月能吃上一两次肉,经常还能吃上鸡蛋,偶尔村里开河,还有新鲜的鱼虾吃。”
  这么说来,有食吃,有衣穿,又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算是富足而美满了。
  李宿点点头,他道:“孤明白了。”
  所以,姚珍珠才养成这般开朗的性子,家中对她宠爱有加,父母又有能力好好养育孩子,才能让孩子积极乐观,开心成长。
  只是……
  李宿心中叹气,若没有那年青州大灾,又该多好啊。
  姚珍珠留在毓庆宫那天起,她的生平就已经送到了李宿的书桌上。
  姚珍珠是青州人士,十三岁那年青州大灾,她跟着父母成了流民,在流亡的路途上,父母相继去世,她实在活不下去,在奉天附近卖身入宫,成了宫婢。
  生平上没说她兄弟是否还活着,宫里也不会对这样一个普通的宫女多有打探,卷宗上短短几行字,就是姚珍珠二十年人生。
  李宿也不去问她这些,只是想,若是没有那一场灾难,她还是家中娇贵的珍珠儿,如今或许正在商议亲事,即将嫁作他人妇。
  她会拥有平凡而幸福的一生,会子女成群,会成为一个好母亲。
  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天灾无情,人生多艰,她辗转入宫,成了最卑微的宫女。
  然而她却又实在命好,凭借绝佳厨艺天分,成了御膳房掌勺大厨的关门弟子,之后五年御膳房生活,她的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甚至会很顺畅。
  可这短暂的幸福又结束了。
  随着赵如初出宫,她被师兄和温加官坑害,派来了毓庆宫。
  如今倒是成为他身边,最“得宠”的那一个了。
  幸运吗?李宿不知。
  但若说不幸,她肯定是不幸的。
  她这一辈子,或许只能作为他的嫔妃,他能给她锦衣玉食,也可以让她高高在上,但她无法获得普通女子都能拥有的幸福,也无法作为母亲,拥有自己的孩子。
  李宿心中有些针扎般的刺痛。
  遗憾吗?
  这一刻的他,竟然替姚珍珠觉得遗憾。
  ————
  姚珍珠也不知自己的回忆,竟引起了李宿的思考。
  她继续道:“这饺子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的,毕竟要白面和猪肉,臣妾家中每年都能吃上三五回,已经相当满足了。”
  李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孤明白了。”
  姚珍珠不知他到底明白什么,也不知他想要听什么,就这么絮絮叨叨说起了原来家里的事。
  她真的很想家。
  她想父亲、母亲,也想念哥哥弟弟。可物是人非,异常灾祸让她没了家,失去了亲人,如今孤身一人留在宫中,不知唯一还活着的哥哥到底流亡在何处。
  姚珍珠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继续念叨了。
  李宿往常从来不去揣摩旁人心思,这会儿竟无师自通,一下子明白姚珍珠为何叹气。
  他一本正经道:“你莫要焦急,你哥哥的事孤已经安排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
  姚珍珠心里那股沉闷,顷刻间随着李宿的话散开来,不再折磨她那颗柔软的心。
  “多谢殿下。”
  姚珍珠抬头,认真看着李宿道。
  李宿没回答,甚至没有看她,只低下头继续擀饺子皮。
  两个人虽然是第一回 一起包饺子,但配合得特别好,一个擀皮一个包,不多时就把两盆饺子馅都包完了。
  李宿看着盖帘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元包饺子,又看了花心饺子,突然觉得很满足。
  记忆深处,曾经的过往也渐渐复苏,重新浮上新湖。
  冯奶娘是个很温柔的女人。
  李宿想起,当时她带着他包饺子,跟他说:“奶娘只能陪着殿下几年,待到殿下长大成人,有了妃嫔妻妾,到时就有亲近人陪您包饺子。”
  “家家户户,亲朋好友,自然要一起守岁,过年就是要开开心心。”

  冯氏没怎么读过书,也没什么大道理,她有的,只是普通妇人的慈善罢了。
  可这些少得可怜的温暖话语,都被后来的刺目血红所覆盖。
  李宿心中微痛,这一刻,他甚至也跟着姚珍珠怀念起旧日亲朋来。
  姚珍珠包完饺子,用帕子擦干净手,又让贝有福把锅碗瓢盆都收拾下去,擦干净圆桌,小厅里便只剩下正在煮水的茶炉。
  不一会儿,锅中水就烧开了。
  咕嘟嘟的热气氤氲而出,仿佛可以温暖一整个夜晚。
  李宿安静坐在桌边,认真盯着那一锅热水。
  饺子要热水下锅。
  姚珍珠问了李宿想要先吃什么口味,便先下了一锅白菜猪肉饺子。
  李宿是第一次亲眼看怎么煮饺子,这会儿全神贯注盯着那个不大的陶锅,比往日里上课还要认真。
  就看姚珍珠把饺子下了锅去,用长勺不停搅拌,不多时,元宝一样的饺子便漂浮起来。
  姚珍珠用准备好凉水往里面倒了一些,刚沸腾起来的热水立即安静下去。
  如此反复三次,饺子便熟了。
  姚珍珠用金边白瓷碟盛了饺子,端到桌上,又从食盒里取出辣椒油和醋。
  “殿下若是觉得辣味可以接受,便加些辣子,吃起来更香。”
  这辣椒油里加了花生和芝麻,闻着就一股勾人的香气,李宿也没那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自己添了醋碟又加了辣油,就等着饺子凉些就用。
  这一锅饺子里有他自己包的那几个,还好他捏得紧,没让饺子煮漏了,但也实在不好看,跟姚珍珠包的小元宝一比,简直掉价。
  李宿瞥了一眼正认真煮饺子的姚珍珠,迅速夹起自己包的一个,蘸了些醋,一边吹气一边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今日的饺子格外好吃。
  姚珍珠在馅料里加了蘑菇水,调制出来的馅料带着一股蘑菇香,却又不浓重,不会掩盖白菜的清甜。
  猪肉很嫩,配合着又甜又脆的白菜,让人简直是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待姚珍珠煮好第二锅白菜猪肉饺子,李宿那小半碟子都要吃完了。
  姚珍珠端了回到桌边,轻声问他:“殿下,臣妾也有些饿了,不知可否让臣妾的大宫女进来煮饺子?”
  毕竟是过年,让听澜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头过年,姚珍珠心中不太落忍。
  李宿见她多,自然也经常能见到听澜,闻言也没怎么反对:“进来吧。”
  姚珍珠立即就弯着眼睛笑了。
  今日的月儿是微弯的上弦月,皎洁的月光同璀璨的宫灯一起映入宫殿之中,也点亮了姚珍珠明媚的眼。
  她的笑眼也如同弯月一般,皎洁而美丽。
  李宿轻咳一声:“坐下来吃饺子吧。”
  姚珍珠规规矩矩坐在他对面,只吃自己面前那一碟。
  吃饺子就是方便,不用旁人伺候,一人一碟,谁也不抢谁。
  听澜进来后,也不往前凑,又把茶炉往边上挪了挪,跟贝有福一起在门口煮饺子。
  贝有福小声问:“听澜,饺子这么多,有咱们份儿吗?”
  他看了这半天,可是饿了。
  听澜道:“小主准备得多,原想着在后殿包好煮好给你们送来,这会儿倒也方便,一会儿小主求了恩典,咱们都能吃上。”
  姚珍珠就是这般性子,她喜欢做美食,也爱同人一起分享美食。
  只有大家都能吃上,且觉得好吃,那才是真正的美食。
  贝有福心里头高兴,面上笑得跟朵泡发了的银耳似的。
  贺天来嫌弃地瞥他一眼,上前来伺候李宿用膳。
  不一会儿,虾仁三鲜馅的饺子也煮好了。
  姚珍珠对李宿道:“殿下,这饺子里有韭菜,您胃不好,晚上不宜多用,尝一两个便是。”
  李宿淡然自若吃了两个三鲜的,不是很合他口味,便不再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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