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握着乔氏的手道:“你性情温柔,大嫂比较骄纵,可大哥就喜欢大嫂那样,只要大哥喜欢,咱们又何必在意。”
乔氏忙道:“我没在意,就是觉得,大嫂将来要做咱们国公府的宗妇,有些脾气该收敛一点了,不能一直这么我行我素下去,像老夫人,德高望重,那才符合一家老祖宗的气度。”
陆涯觉得妻子的话在理,不过祖母健在,大嫂还年轻,等大嫂生了孩子,肯定会慢慢收敛玩心,假以时日,一定也会变得像母亲、祖母那样。大哥现在纵着大嫂,可陆涯觉得,大哥骨子里也是希望郡主能效仿祖母的。
端午过后,五月二十,英国公府唯一的姑娘陆长宁要出嫁了。
男方是三夫人的娘家侄子,刑部尚书杜老尚书的嫡孙杜如钧,今年二十一岁,在大理寺任职。
魏娆以前没见过杜如钧,新郎来迎亲,魏娆与乔氏妯娌俩站在一起观礼,魏娆这才算是认识了杜如钧,是个面容俊朗一身正气的世家公子。有三夫人这层关系在,陆长宁定亲前自然与杜如钧接触过,以陆长宁的脾气,既然答应嫁了,必然对杜如钧十分满意。
魏娆与陆濯打听过杜如钧,陆濯的言辞中对这位堂妹婿很是欣赏。
等陆长宁的婚事结束后,魏娆迫不及待地去郡主府小住了。
英国公府再大,住了满满堂堂的四五房人,陆濯这一辈的堂兄弟们又都长大了,人多就显得宅子没那么气派,住起来肯定不如完全属于魏娆一人的郡主府舒服。
如果不是贺氏要准备贺微雨的婚事,魏娆都想把贺氏接过来一起住。
她去邀请英国公夫人了,老夫人笑眯眯地谢绝了,到了她这把年纪,享乐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坐镇家中,每日都能瞧见儿孙,心里才最踏实。
英国公夫人舍不得离开陆家,陆濯却开始了两天住在郡主府一日住在国公府的生活。
郡主府有太多的地方适合年轻人纵欲享乐,这个夏天,魏娆与陆濯在郡主府过得简直就是没羞没臊,反正这边没有长辈拘束他们,没有下人敢打扰他们,新婚的夫妻沉浸在那等难以言喻的快乐中,几乎要乐不思蜀了。
在郡主府众多院落殿宇当中,魏娆最喜欢的是流云楼。
流云楼坐落在郡主府花园湖心岛上。
湖心岛四面环水,岛上亦有一片内湖,流云楼便盖在内湖中央,是栋三层的楼阁。底下的一层用作厅堂,二层可以看书可以弹琴,三层才是主人的寝居。当年常乐公主搭建流云楼时花空了心思,命能工巧匠设计出了一种机关,打开机关,三层的屋顶便能往两侧回收,只剩一层薄薄的轻纱,躺在下方的大床上,白日可见流云,晚上可观星河,若遇到下雨或是天寒时候,关闭机关,屋顶便又成了普通的屋顶。
今年夏天,魏娆几乎一直都住在流云楼,或是临湖观鱼,或是赤足在那长长的竹桥上练剑,或是请歌姬过来,听琴看舞。当然,如果陆濯过来陪她,魏娆是绝不会叫歌姬过来的,她看歌姬是纯粹的欣赏,谁知道陆濯见了美貌的歌姬会想什么?
陆濯也喜欢流云楼,喜欢在屏退所有下人的晚上,将魏娆压在窗下陪她欣赏夜色,喜欢仰面倒在床榻上的时候,既能看到长发被湖风吹得飞扬的魏娆,又能看到她头顶的漫天星空。
可是再喜欢,当盛夏酷暑结束,两人还是要回去了。
在流云楼的最后一晚,重新沐浴过后,陆濯一手搂着魏娆,一手垫在脑后,忽然说了一件事:“明年会有一批边关将领调动。”
魏娆半靠着他,眨着睫毛在看星星,什么都没有想,处于一种无比惬意舒适的状态中,然而陆濯一开口,就将她从这种状态里唤了出来。
边关将领调动……
魏娆拢了拢肩上的薄纱中衣,坐起来,看着陆濯问:“你想去边关?”
陆濯观察她的神色,竟看不出什么。
但他还是承认了:“是,京城于我,过于安逸。”
边关虽苦,可他在边关住了八年,早已习惯了,军营里不时会冒出几个刺头,边境的官员也常有不安分的举动,塞外蠢蠢欲动的他国铁骑更是让人时刻保持警惕,就连边境的风雪,也比京城更狂暴壮阔。
陆濯是武将,在边关他有事可做,可在神武军的军营,除了练兵更加严格,其他的都过于平静。
陆濯也习惯与家人们常年分隔两地了,离开后他会思念,但不会思念地过于频繁,这次生出外调的心,陆濯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魏娆。
他希望魏娆随他一起去边关。
魏娆看着陆濯那张俊美平和的脸,竟然能理解他的想法。
新婚时陆濯提过一次带她外调边关的事,当时魏娆并不愿意跟他去,因为她的家人都在京城,她舍不得离开那么远,因为两人刚刚在一起,魏娆并不确定两人的婚后生活一定会顺顺利利,更因为,重回陆家对她而言是一种新的生活,她连新生活都没好好地体会过,突然就要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魏娆下意识地抗拒。
可如今,她与陆濯已经成亲快半年了。
母亲与弟弟在皇宫住得很好,慧珠表妹出嫁了,慧珍表姐和离回闲庄了,与外祖母的感情一日千里,外祖母身边又有人陪了。
亲人们都不需要她牵挂什么,而英国公府,老夫人喜欢她,却并不需要她天天陪着,陆家那么多子孙,老夫人有的是需要操心的地方。贺氏待她和善,是个好婆母,就是一直在盼她怀孕,有些话说多了有点令人烦躁。二夫人三夫人两房与她没有深交,也没有交恶,客客气气的,无波无澜。四夫人一心管教小六公子,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太忙太忙了,就连与魏娆性情相投的陆长宁,也已出嫁。
各处产业有魏公公帮忙料理,在陆濯当差的白日,无事可做又不喜应酬的魏娆,日渐枯燥。
“那你外调了,我怎么办?”魏娆挠着陆濯的手心问。
陆濯握着她的手坐了起来,低头看她:“你随我一起去?”
魏娆抿嘴,低下头道:“听说边关冬天太冷夏天太晒,我不想去。”
陆濯很想哄她去,可他不能骗她,边关各种条件确实苦。
“别去好不好?”魏娆靠到他怀里,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样的美人计,陆濯苦笑一声,应允道:“好,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再请求外调。”
他想,总有一日,魏娆会足够喜欢他,喜欢到愿意为了与他厮守,甘愿去边关。
魏娆本就是故意逗他,看看他会怎么选,得了陆濯的答案,魏娆轻轻哼了哼,妥协似的道:“罢了,既然你那么想去,我就陪你跑一趟吧,实在受不了了,我再丢下你自己回来。”
陆濯心头一震,抬起魏娆的下巴:“你真的愿意?”
魏娆笑着点点头。
陆濯眸色深沉,突然捧起她的脸,俯身吻了下来。
第121章
七月初十,陆濯特意在休沐的这一日陪魏娆一起搬回了国公府。
小夫妻俩一回来便先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
算起来,魏娆在郡主府住了两个月,每半个月会回来给长辈们请次安,对英国公夫人来说,孙媳妇好像也没走多久。
忠义堂里,二夫人、乔氏婆媳俩也在。
乔氏气色红润地坐在二夫人身边,看着并肩走进来的夫妻俩,陆濯依旧俊美如清风朗月,魏娆却变得艳色更炽,一看这两个月就过得特别逍遥快活,乔氏既觉得魏娆这般离家外住不符合做儿媳妇的规矩,心中对魏娆又生出了一丝欣羡。
如果她也能拥有一座完全属于她的郡主府,有一个放任她与丈夫在外逍遥的婆母,该多好。
二夫人当然是个好婆婆,教子有方,贤名外扬,也没有给乔氏立过什么苛刻的规矩,只是乔氏面对婆母总有一种面对严父的感觉,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会先请示二夫人,唯恐犯错惹婆母不快。而魏娆的婆母贺氏,虽然出身不显,但一看就是位很随和的长辈,陆家的大房内宅,其实是魏娆做主的。
乔氏出阁前也有一些不为外人知的小脾气,家里人当然不会计较,可嫁到陆家,无需别人提醒,乔氏自己就收敛了做姑娘时的率性,力求处处都让丈夫婆母满意。她确实也做到了这点,只是,偶尔静下心来,乔氏会怀念还是少女的那个自己。
乔氏知道,几乎所有出嫁的姑娘都像她一样,在婆家与在夫家有两种模样,偏偏,在乔氏的面前,就有一位大嫂仍然像少女时期那般无拘无束,一双潋滟生波的眼睛,看起来与无忧无虑的少女没什么区别。
“祖母安好,二婶安好。”魏娆笑着与两位长辈行礼。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的,招手让魏娆坐到她身边。
魏娆亲昵地靠了过去:“祖母,我叫人从湖里挖了鲜藕过来,给您给母亲与几位婶母那边都送过去了一份,与排骨一起炖汤喝,味道鲜美又驱寒呢。”
英国公夫人笑道:“好好好,早就听守城夸过你那府里的荷花美景,我虽然没瞧见那些水灵灵的荷花,能吃到鲜藕也解馋了。”
魏娆看向二夫人:“不知二婶爱不爱吃藕?”
二夫人笑道:“爱吃的,郡主有心了。”
乔氏笑容温婉地坐在婆母身边。
坐了一刻钟,魏娆与陆濯率先告退,前往贺氏的春和堂。
到了春和堂,魏娆才从贺氏口中得到一个消息,就在昨天早上,乔氏孕吐,诊出了喜脉。
乔氏肚子里的孩子,将会是老夫人的曾孙,怪不得忙着管家的二夫人竟然有闲功夫陪老夫人闲话家常。
刚刚老夫人、二夫人、乔氏没有透露喜讯,是怕魏娆尴尬吧,毕竟,她是长嫂。
显然,贺氏没有老夫人那样周到,盼抱孙子的贺氏,这就建议魏娆也请个郎中来把把脉,说不定也怀上了呢。
魏娆知道贺氏没有恶意,就是羡慕二房有了喜讯,可魏娆不舒服这种比较,尤其是在这种比较里,她是“落后”的那一个。就像当年总有人夸谢姑娘是牡丹嘲笑她只配做芍药,魏娆表面不在意,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魏娆瞥了眼陆濯。
陆濯一点都不着急要孩子,尤其是现在,魏娆都已经同意随他外调了,如果现在诊出喜脉,魏娆不可能再跟着他去边关,为了她与孩子,陆濯也得多留京城几年。
“母亲,我会诊脉。”陆濯笑着道,“每天早上我都会给娆娆号一号,您想当祖母,可能还要再等一等。”
贺氏惊讶:“我知道你懂些医术,可你还会诊脉?”
陆濯:“嗯,当年学药理时都有涉猎。”
贺氏:“可你一个大男人,真懂喜脉?”
面对母亲的质疑,陆濯从容不迫地解释了一番喜脉与寻常脉象的区别。
贺氏听得认真极了,看儿子的眼神也充满了钦佩与自豪,原来她的儿子不但武艺了得,连医理都这么精通。
母子俩一问一答的,魏娆在旁边忍笑,陆濯哪里给她号过脉,也就贺氏好糊弄。
贺微雨听说表哥表嫂回来了,带着丫鬟来见礼。
陆濯示意魏娆陪贺微雨说话,他单独将贺氏叫到一旁,低声道:“母亲,我准备明年外调,带着娆娆一起去边关。”
贺氏刚刚还在疑惑儿子想与她说什么,闻言脸色一变,露出一种难过不舍却又极力隐藏不想让儿子为难的神情。
陆濯突然愧疚,他没有辜负祖父的教导与期望,却不是一个好儿子。
贺氏像能看懂儿子的想法似的,努力笑出来道:“好啊好啊,你像你爹,胸怀大志,京城这点地方哪困得住你。”
陆濯向母亲保证道:“儿子现在还年轻,想多在外面历练历练,但请母亲放心,下次儿子回来,除非遇到战事,除非皇上有令,儿子不会再自求外调。”
接下来的三年,魏娆应该会怀上了,那时祖父也该颐养天年了,等陆濯再回京城,他会承担起他世子的责任,在外正式接管神武军,在内总揽儿子与侄子们的教养,至于内宅事务,陆濯相信魏娆能打理好国公府的一切。
贺氏便被儿子的话安慰到了,她最怕的是儿子又将一去八年。
“嗯,挺好的,以前你自己在边关,娘还不放心,这回带上娆娆,有她照顾,娘就不担心你了。”虽然还是不舍,至少贺氏能隐藏好了。
陆濯顿了顿,道:“母亲,我既然要带上娆娆,接下来的半年,我便不会让她怀上。”
贺氏愣住,这,这还能受儿子控制?难道儿子暂且不想与儿媳妇同房了?
贺氏很想问,却不好意思跟儿子说太私密的东西,只好含糊地点点头:“行,你心里有数就好,你们还年轻,到了边关再生也来得及。”
陆濯笑了:“多谢母亲成全。”
他的笑脸,闺秀们抵挡不住,贺氏这个当娘的也难以招架,只觉得儿子想做什么,她都高兴支持。
回松月堂的路上,魏娆好奇地问陆濯:“你都与母亲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