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陆濯忽然想起圣旨上贵妃娘娘要元嘉帝特意加上的一句话。
可惜,他绝不会给魏娆休夫的机会。
前往忠义堂去敬茶,陆濯没让魏娆的丫鬟跟着,就夫妻俩单独前往。
魏娆目视前方,眼里就像没有陆濯似的。
“郡主是在为昨晚生气?”陆濯靠近她,低声问道。
他温热的气息落在魏娆的耳垂上,那是昨晚被他肆虐无数次的地方,印在肌肤深处的战栗被他唤醒,魏娆全身都发起烫来,柳眉却倒竖,愤怒地瞪过去:“你再提昨晚半个字,今晚休想再进我的门。”
陆濯正色道:“臣绝无亵渎之意,只是昨晚臣说过,冒犯郡主之处,臣甘愿受罚。”
他再正经,其实都是调戏罢了,魏娆恼得冲上去,伸手要扯陆濯的耳朵,叫他装!
只是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陆濯,纤腰突然被陆濯掐住往上一提,魏娆震惊地抓住他肩膀,天地旋转,转瞬之间,陆濯竟将她抵到了旁边的一棵柳树上。
刚刚长出嫩叶的柳条在陆濯身后轻轻摇曳,他俊美的脸近在眼前。
魏娆咬牙:“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陆濯笑道:“确认过了,周围无人。”
“那也不许,赶快放手。”魏娆焦灼地道,英国公府下人那么多,万一就有人过来了呢?真被人瞧了去,旁人不会说陆濯,只会笑她狐媚。魏娆不怕被人议论离经叛道,但狐媚勾人这种名声,她敬谢不敏。
陆濯只是喜欢她凶巴巴发作的样子,逗她一逗,便将魏娆放了下来。
魏娆理理裙子,左右看看,剜了一眼陆濯,匆匆往前去了。
陆濯笑着跟上。
走了一路,魏娆脸色恢复了正常,可是到了忠义堂,想起自己已经给诸位长辈敬过一次茶了,今日又来,魏娆就怪不好意思的。她先前与陆濯和离是因为两人中间存了疙瘩,不解开实在无法过下去,但对陆家长辈,魏娆没有半句怨言。
陆濯就发现,魏娆这只在他面前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小凤凰,见了长辈们,反而变得乖乖巧巧,脸儿红红,羞羞答答的,倒是另有一番风情。
“孙媳给祖父敬茶,给祖母敬茶。”托着茶碗,魏娆红着脸道。
英国公点点头,直接喝茶。
英国公夫人端详小两口片刻,笑道:“好娆娆,我就知道,我的大孙媳怎么换都会是你。”
话虽如此,毕竟有过前车之鉴,早饭后英国公夫人还是单独将魏娆叫到屋里,轻声确认道:“娆娆,昨晚守城与你……”
魏娆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老夫人没说完她便捂住耳朵,跑到门口待着了。出去是不能出去的,总要等脸上的火消下去。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小媳妇的羞态,总算放了心。
第108章
魏娆这次敬茶,英国公府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譬如重新为官的四爷修剪了第一次敬茶时的络腮胡子,只留了短须,面容儒雅目光温和,一扫之前的阴郁,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四夫人做了母亲,气质也更加温婉,长子安哥儿才两周岁,四夫人的小腹便再次隆了起来。
除了四房,另一个变化就是二房了,二公子陆涯去年八月新娶了妻子乔氏。乔氏出身名门,温柔秀美,是二夫人亲自相中的儿媳。
与英国公夫人说完贴己话,魏娆就与陆濯一起往松月堂走了。
“祖母与你说了什么?”清幽蜿蜒的小路上,陆濯明知故问。
魏娆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忽然有些好笑,为什么只有她能看出来陆濯戴在脸上的君子伪装,旁人就都被他骗了呢?还是说,陆濯只在她面前做出过不君子的事?
因为男女力量上天生的悬殊,昨晚魏娆被他压制了一夜,毫无招架之力,一大早上的陆濯又来调戏她,魏娆哪肯让他得意,想了想,魏娆翘起嘴角,看着路旁的春景道:“头婚时咱们迟迟没有圆房,祖母有点担心是不是你身体有疾,所以这次仍然不太放心。”
陆濯脸色变了变,倒不是真信了祖母会这么问,而是惊诧于魏娆的口没遮拦。
陆濯环视左右,确定离得最近的府中下人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陆濯才重新看向魏娆白皙的脸,低声问:“是吗,那郡主如何答的?”
魏娆笑容加深,走到一棵柳树旁,折了一段柳条,边走边把玩,柔韧的柳条细细长长的,被美人纤长玉色的手指绕成一圈,松开手后,那柳条又弹回了原样。
魏娆什么也不说,只是笑得意有所指。
她只可惜此时不是在饭桌之上,若是再有盘豆芽菜,应了外祖母当年那句,才叫好玩。
陆濯看着魏娆手中的柳条,看着她一脸的坏笑,神色变幻过后,也笑了。
松月堂的下人们重新给少夫人请安见礼,正事都做完了,魏娆叫陆濯在前面待着,她要回房补觉。昨晚陆濯那么折腾,一直缠到三更天,也就是魏娆习武多年身子虽娇若不弱,换成寻常的闺秀,恐怕今早都起不来,甚至直接香消玉殒都有可能。
魏娆有些不适,为了敬茶强撑着罢了。
这一休息,魏娆竟直接睡到了红日偏西,醒来时发现陆濯就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
魏娆脸色微变,这男人,该不会又在看什么房中术吧?
屋里就他们两个,魏娆担心陆濯胡来,先摇响床铃,把碧桃、柳芽叫了进来。
陆濯反应过来时,两个丫鬟已经在门口请示了。
“进来吧。”陆濯颇为遗憾地瞥了眼屏风后的帷帐。
等魏娆收拾妥当,已经是两刻钟后。
距离晚饭尚早,陆濯提议带魏娆去松月堂的后花园逛一逛。
魏娆便跟着他去了。
陆濯是世子,地位与陆涯等人自是不同,松月堂便是三进三出的结构,顶得上外面单独的一座三进院落了,松月堂的后花园自然也颇具规模。
魏娆以前来过这里,那时的后花园多树少花,想来陆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捣鼓。然而今日过来,魏娆忽然发现后花园大变了样子,花园中间竟然从国公府的造景主湖引了活水过来,修了一座精致的荷花池,就像闲庄燕园里的那个。
魏娆走到池边,低头一看,里面荷叶新绿,一队巴掌长的小红鲤正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
“我记得,郡主喜欢赏鱼。”陆濯站在魏娆身边,目光却落到了亭中的美人靠上,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当日去燕园找魏娆商量同去锦城之事,那天的魏娆穿了一件海棠粉色的褙子,绯色的长裙,趴在美人靠上低头喂鱼,雪白的脖颈低垂,妖娆的身子无骨般靠在椅上,裙摆下露出一角绣花鞋鞋尖。
非礼勿视,那一幕却在陆濯的心里扎了根,再难忘却。
魏娆确实喜欢,飞了陆濯一眼秋波,她笑着转到凉亭的入口,提着裙摆走了进去。
春光明媚,这座新建的凉亭恰好能看见后花园中最美的几处精致,东边是竹林,北墙沿着水渠一溜垂柳,小桥假山错落,西墙新爬了一片碧绿的蔷薇,不远处有秋千也有葡萄架。视线拉近,就在荷花池的对面,还有一个花圃,里面种着的……全是芍药。
魏娆轻咬红唇。
陆濯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见此道:“郡主若不喜芍药,我让花匠换成别的花卉。”
魏娆很早以前就被人比作芍药了,那些闲人用芍药讽她不够端庄,可陆濯觉得,芍药的确是最能展现魏娆之美的花,所以魏娆离开之后,陆濯亲手在花园里栽了一片芍药,每到花季,便在这边睹物思人。
但陆濯不确定,魏娆会高兴他的用心,还是恼他用芍药辱她,尽管陆濯绝对没有那种意思。
魏娆迟迟不语,陆濯忽然有些忐忑,魏娆的脾气太大了,真发作了,他也头疼。
“世子喜欢芍药吗?”魏娆偏头,看着陆濯问,“在我之前,在你听说牡丹芍药之前,世子可有喜欢的花种?”
陆濯想了想,摇头:“没有,我没有赏花作诗的雅兴。”
魏娆靠着椅背,对着那片芍药花道:“我小时候喜欢海棠,牡丹芍药在我看来都差不多,都很美,只是戴在头上太大了,不方便,不像海棠,小小的精致粉嫩,可以在头上戴一圈。后来长大了,听人说我像芍药,听人议论芍药不好,我就去仔细观察芍药,跟着就喜欢上了。”
芍药也好,牡丹也好,魏娆都喜欢,那么美那么娇艳的花,它们懂什么呢,只是默默地生长默默地开放罢了。
魏娆喜欢芍药,也喜欢陆濯为她种这片芍药的心思。
“不用换,就这样挺好的。”魏娆朝陆濯笑了笑。
春风吹动她一缕碎发,陆濯抬手帮她别到了耳后。
魏娆面颊微热,站起来道:“继续逛吧,过几天带你去看我的郡主府。”
陆濯心中一动,问她:“郡主府,你打算如何安排?”
那么大的府邸,魏娆若不去住,空着怪可惜的,可他是世子,也不方便与魏娆一起搬出去。
魏娆出嫁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既然陆濯问了,魏娆便道:“祖母在,我只夏天搬到郡主府去,那边水多,凉爽,很适合避暑,其他三季都回来孝敬祖母。”
如今是二夫人、三夫人联手管家,魏娆并不打算马上将管家的事接管过来,她自己手里就有颇多产业,趁着年轻,多逍遥几年才好。等老夫人过世,后宅没有老夫人坐镇了,魏娆再好好地当她的陆家宗妇。不过,老夫人身体硬朗,现在考虑那些还太早。
“世子觉得如何?”魏娆问,毕竟是真夫妻了,她也要考虑陆濯的态度,如果陆濯希望她现在就竖起陆家长房的威严,那魏娆也会尊重他的意思。
陆濯信任二夫人、三夫人的品行,婶母们联手管家二十多年了,从无假公济私之举,对母亲也有求必应,既然魏娆还想再逍遥几年,陆濯并没有理由非要她马上接手国公府内务。
“这样也好,过两年我可能外放,你不管家,正好随我一起出去。”
魏娆惊讶道:“你不是神武军副将吗,没有战事,为什么还会外放?”
陆濯解释道:“京城安逸之地可练兵,却练不出良将,身为将领,必须了解边关情况,而且边将三年一换岗,也能避免出现为将者拥兵自重的弊端。”
除了上四军的主将一直都是从陆、韩、戚、李家的族人中择贤选任,其他边将都会定期轮换。
魏娆明白了,却没有马上答应一定会跟陆濯去边关。她的家人们都在京城,她暂且不想跟着陆濯跑那么远。
“怎么,你不想随我去?”陆濯敏锐地看出了她的想法。
魏娆打马虎眼,笑道:“你都说了,过两年才会外放,到时候再看吧,说不定轮不到你呢。”
她跑去晃秋千了,往上面一坐,笑靥如花地叫陆濯帮她推。
陆濯回以一笑,走到她身后,那笑容就消失了。
他一早就知道,魏娆嫁他不是因为多喜欢他,而是放眼京城再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同龄男儿,但凡有,但凡那人也同样热烈地追求魏娆,魏娆都有可能彻底舍弃他,高高兴兴地去投入别人的怀抱。
魏娆嫁他,更像是为了虚荣,因为报复了他之前的清高自傲,因为报复了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因为她确实也嫁了京城最出色的世家子弟。就像男人们都以得到绝世美人为傲,他陆濯在魏娆眼中,更像一个战利品,可以让她拿出去炫耀,收获一片羡慕。
可,昨晚两人做了那么亲密的事,他让她那么快乐,魏娆竟然连随他外放都不愿意?
陆濯就又想到了在边关听到的一些小兵们的闲话。在那些媳妇还没影的小兵们眼中,女人都很好收服,只要得了女人的身子,女人便对男人死心塌地,再不济,让她生个孩子,女人也会甘心留下来,从此一心一意地伺候丈夫。
陆濯从来没有把魏娆当那些温顺的女人,他也不屑用孩子拴住魏娆的心,可昨晚,他真的以为魏娆已经臣服在了他怀里。
结果她夜里攀附他攀得那么紧,天一亮就忘了?
陆濯手上突然用力。
他之前都是小幅度地晃,晃得魏娆很舒服,当秋千突然高高地飞起,魏娆的心仿佛也跟着飞了起来,一边双手抓紧秋千,一边怒叫出声:“陆濯!”
陆濯回神,就见她已经随着秋千飞到高空,红色的艳丽裙摆蝶翼般飞扬,稍微停顿之后,迅速地朝他飞落而来。
美是美,陆濯却惊出了一身虚汗,这是她握住了,万一她手松了,岂不是要从半空跌落?
陆濯及时调整位置,在秋千落到最低点的时候,他一手攥住绳索,一手去揽魏娆的腰:“放手!”
魏娆听到声音马上放开绳索,可还是晚了一步,秋千拉着她与陆濯一起往后退,秋千继续飞高,她与陆濯却跌扑出去!
陆濯唯一能做的,就是及时用手托住了魏娆的后脑。
“扑通”一声,新婚的夫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