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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舟一直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同龄人里算稳重的性格了。
无论是学业、社交,还是顾家的事,他全部都能一个人有条不紊、脸不红心不跳地处理得很好。
但自从碰见谢九黎之后,顾舟才发现自己性格里居然也很意外地有会不理智赌气的一面。
谢九黎几乎是明着偏袒沈雾沉。
顾舟翻着校内论坛上的帖子,光是首页就能看见两个争论“顾舟与沈雾沉孰美”的标题。
原本顾舟从来不关注这些,但这次他忍不住点了进去,把两个楼从头到尾翻了一遍。
——但其实也没什么用,顾舟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他自持聪明,从来都有办法将任何事情推动至他想要的结果。
但大概也正因为从前对什么都可以轻易抛弃、交易、放下,所以等真正重要的事物出现时,他或许也没有资格得到。
天平只有两端,贺孤舟碰不到左边,就只能站在右边。
但谢九黎已经逐渐开始变得不能被抛弃、交易、放下。
顾舟揣摩太久贺孤舟的心理,代入得太多,就像是一名入戏过深的演员,逐渐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他开始想取代谢九黎心中的“贺孤舟”。
……反正,那个“贺孤舟”也根本不存在,只是一个完美、但就连谢九黎自己也碰触不到的影子。
顾舟手中并不缺筹码。
他手握最多的情报,甚至如果顾舟愿意,他甚至可以在最开始就联和沈雾沉一起把时经寒率先挤出战局。
但顾舟没这么做,他自负地想要一场孤胜。
沈雾沉、时经寒,都不能真正给谢九黎她想要的。
只有他才可以。
下课铃响起时,顾舟收起手机·,和室友道了个别:“我找沈雾沉有点事说,不跟你们一起去食堂了。”
室友一把拉住他:“那你和沈雾沉去食堂吗?帮忙带个饭吧!”
顾舟略一思索,摇摇头:“不去食堂。”
食堂人太多,有太大的风险被拍到。
校内论坛虽说只有航大的人才能浏览,但雁过留痕,说不定谢九黎就会看到照片。
顾舟习惯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不想留下事后可能会暴露自己的痕迹。
他和室友道别,又给沈雾沉直接打了个电话。
沈雾沉当然不乐意接顾舟的电话,晾了他许久。
顾舟耐心地等了许久,觉得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才被对面接通。
“我有一件和谢九黎、和你、和沈家都有关的事情要告诉你。”顾舟往和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道,“能解答你长久以来的疑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沈雾沉没有说话。
但也没有切断电话。
顾舟笑了起来:“如果感兴趣的话,到人工湖的跳水桥来说话吧,那里没什么人。”
沈雾沉安静地挂了电话。
顾舟背着书包绕过小半个人工湖,到了被学生们戏称为“跳水桥”的地方。
因为是个很适合拍照的开阔高点,人工湖的这一段水位也不高,年年都有毕业生在这里穿着学士服从桥上往下跳着拍纪念照,算是个校内的名景点,不过平时没什么人特地跑来跳湖,所以很安静。
顾舟摧残了一旁的柳枝编了个环,在自己头顶戴了一下试尺寸,又估摸着谢九黎的头围往里收了一点。
他编到要收尾的地方时,沈雾沉正好到了。
“来了。”顾舟抬头笑笑打了招呼,还是温温和和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来。”
“和谢九黎有关的什么事。”沈雾沉哑声打断了他没有意义的言语拉锯。
顾舟眉眼弯弯:“就是谢九黎那间画室,从前不是很秘密吗?你没有好奇过里面藏着什么?”
沈雾沉没有回答,他直直站在那里,冷冰冰地隔着两步左右的距离盯着顾舟等待下文。
“哦还有时经寒,”顾舟垂眼去将柳枝做成的冠收进尾去,“你没好奇过,为什么谢九黎只画他,不画你和我,也不出去画什么风景吗?”
完成最后一步的同时,顾舟抬起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你和我,还有时经寒,都是另一个死人的替身。
“谢九黎的旧画室里,全都是那个人的画。时经寒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我这么说,你应该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为什么谢九黎从来只让你念书给她听?为什么你说嗓子不舒服,谢九黎会那么紧张?”
顾舟慢条斯理地说完,停下来观察了一下沈雾沉的反应。
除去握住双肩包背带的手上指节微微泛白以外,沈雾沉看起来异常冷静。
他低声道:“她已经烧了。”
“那些旧的画吗?对,还是我帮忙烧的。”顾舟点点头,“因为——你也能想象,如果时经寒看到的话,应该不会乐意接受她的帮助吧?”
他说着,直接把手里编了好一会儿的柳条环往河里一扔,溅起了轻微的水声。
“但是,谢九黎从来没有忘记过那个人。”顾舟叹着气说,“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沈雾沉下意识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喉结位置。
“你喜欢谢九黎吧。”顾舟观察着沈雾沉的神情变化,将对方的窘然收入眼中,勾起嘴角,“那只能祈祷你自己这一次确实不是什么大病了。”
沈雾沉皱眉,倔强地紧紧抿住嘴唇。
过了几秒,他却又微微低下头去,隐忍地发出了两声抑制不住的咳嗽声。
“你和我是竞争对手,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件事,但还有一个原因。”顾舟耐心地等待沈雾沉停下咳嗽,才继续说道,“我有点担心谢九黎的精神状况。”
沈雾沉按捺住喉咙里的痒意直起身:“她怎么了?”
“谢九黎……”顾舟欲言又止,停顿了片刻才道,“她有时候似乎分不清我们和那个人的区别,有时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有时又觉得他还活着。我咨询过专业人士,这种认知混淆是精神疾病的病状之一,但粗暴贸然地打破这种认知混淆又带有相当的危险性——我不敢刺激她,担心会激起严重的后果。”
沈雾沉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极度的不信任与审视。
但顾舟一点也没有动摇,他接着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在只有你和我的时候,我一个人足以安抚谢九黎;现在多了时经寒,事情变得复杂了。她也需要你的帮助。”
沈雾沉站在那里抿直嘴唇听完了顾舟的发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顾舟坦然地和他对视:“虽然你我想要一样的东西,但谢九黎的健康和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我会自己查证你说的是不是实话。”沈雾沉冷冷地扔下这一句,然后转身就走。
被丢在原地的顾舟笑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第一,沈雾沉知道了他是贺孤舟的替身。
第二,沈雾沉就算确认这一点,也不会暴露给谢九黎。
顾舟并没有说任何一句谎话,沈雾沉即使去找证据,一切蛛丝马迹都会贴合他刚刚的发言。
最难的第一步走好,第二步就立刻变得很简单。
只要让沈雾沉接受不了自己被谢九黎当作替身的事,他就会自己离开了。
一旦离开,他就失去了竞争力。
至于沈雾沉或许能接受谢九黎的欺骗?
顾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又理智地将其在脑中划掉。
沈雾沉的性格,顾舟做过系统分析。
沈雾沉敏感多疑,本来就不是一个容易信任他人的人。
谢九黎好巧不巧,因为一次出手相救和之后的庇护,得到了他那脆弱又来之不易的信任。
一个人若是在完全清醒理智的情况下,自愿去当另一个人的替身,逐渐被另一个人的影子包裹蚕食……那已经是一件令人浑身难受的事,顾舟经历过一次,他在过去的人生里甚至还一直是个理智派;
但如果是在得到足够的帮助、照顾、偏爱以后,再得知这一切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来,不甘与愤怒能瞬间烧穿任何人理智。
——就像沈雾沉现在这样。
顾舟在今天翻牌的原因也有这一点。
时间拖得更久,沈雾沉对谢九黎越陷越深,说不定就会走到甘当替身的地步。
那就拔不掉这颗棋子了。
……只能说,沈雾沉的病来得实在天时地利人和,顾舟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他就不叫顾舟了。
第41章 你不需要我了吗……
谢九黎开始觉得沈雾沉的喉咙恐怕真要去一趟耳鼻喉科了。
她已经劝了沈雾沉三天, 对方都表示出了对医院的抗拒。
“平常的小伤外伤可以在家处理,可这样专业的问题还是得去医院,如果没问题的半天就能来回, ”谢九黎苦口婆心地劝,“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还这么排斥医院吗?”
沈雾沉坐着听她训话,微微低垂着脑袋,看起来一幅很乖任训的样子, 但谢九黎看着他的头顶发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因为训话过程中,沈雾沉已经往她电脑的方向看了四次了。
谢九黎无奈用一管喉糖敲敲沈雾沉的脑袋:“看什么?要用我的电脑?你自己不是有电脑吗?”
她说着, 把薄荷味的喉糖塞到了沈雾沉手里:“含。”
沈雾沉撕开包装倒了两颗放进嘴里,顿了两秒才用气声道:“这几天,你听录音?”
“是啊。”谢九黎赤脚不怕穿鞋地道, “之所以录下来,不就是为了这时候派上用场的吗?”
虽然本来是预备着沈雾沉去念大学就远走高飞的就对了。
得到了她的答案,沈雾沉却好像并不满意地沉默了下来。
谢九黎想了想, 谨慎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回答:“但录音还是多少失真,如果你能尽快康复的话, 我觉得真人人声还是要比录音更好——所以我们明天去医院挂号看一看,好不好?”
她问得柔和, 就像刚开始遇见沈雾沉时那样哄他。
“我能不能恢复……对你来说那么重要吗?”沈雾沉用极慢的语速问道。
谢九黎在沙发前抱着膝盖蹲下身去, 终于能看见沈雾沉低头敛起的眉眼。
“当然了, ”她义正辞严地抬头对他保证道, “对我来说特别重要。”
沈雾沉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背光的原因,黑白分明的双眼显得有些阴郁。
好半晌,他才问道:“要是我生了以后或许不能再说话的病呢?”
谢九黎眨了眨眼睛。
其实沈雾沉的声音是百分之百像贺孤舟的。
这个百分之百指的是, 平时说话像、生气时像、咕哝时像、现在这样轻轻地不震动声带说话时也像。
但如果不发出声音的话……就不可能再像了。
谢九黎张口,还没有发出声音,沈雾沉突然伸手用掌心盖住了她的眼睛。
他低声道:“算了,不要回答我。”
谢九黎不依不饶地问他:“那明天去医院吗?”
“……去。”
终于把沈雾沉劝动,谢九黎松了一口气,第二天直接给沈雾沉请了个假去医院。
顾舟自告奋勇陪同一起去医院,谢九黎驳回了他的请假申请。
沈雾沉又不是断了腿走不了路,能走能跑的还需要什么陪同帮忙。
谢九黎把顾舟在航天大学门口就放下了,铁面无私地叮嘱他:“你好好上课。”
顾舟在车窗口道了声别,还特地对沈雾沉道:“希望你检查一切都好。”
沈雾沉似乎心情很差地没理顾舟。
但这也是家里互挠的日常了。
谢九黎朝顾舟挥挥手,开车直接去了医院。
沈雾沉虽然拖了这么多天不肯来看病,等真进医院的时候还是很配合的,谢九黎陪着他一套检查做了下来,花费差不多一个上午。
“是声带息肉,”医生翻看着检查结果,语气平淡道,“位置还好,做个小手术就行了,问题不大,一般不会有影响的。还好你们来得早,拖得久觉得是喉炎的病人也有,声带息肉发展到后期是有失声可能的。”
谢九黎心里舒了口气。
虽然但是,她是真的不希望沈雾沉的喉咙出什么大问题。
沈雾沉还这么年轻,等她走后也还有很长的人生路要走。一个哑巴的路会比一个普通人难走许多。
“手术做吗?做的话我就给你们排上。”医生询问道,“也有人会选择不做手术,吃药治疗或者做一些发声练习,但我还是建议手术的,一个是创口小手术快,一个是它的效果比较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