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雾沉没有表演的天赋,他只有本色出演。
顾舟没有沈雾沉那么好的运气。
他眼下只是尽自己所能,摸索着试图将谢九黎脑海中那个完美的影子在自己身上重现出来罢了。
……虽然,顾舟心里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那么完美的人。
只不过死亡和回忆都是一种滤镜,谢九黎多多少少给已逝的恋人加了几层上去。
但谢九黎这么说,顾舟就也照着演。
等车快到沈雾沉高中的时候,顾舟才像是刚刚想起来一样地问:“我是不是换个座位,坐到后排去比较好?沈雾沉好像对这个副驾驶座很有占有欲的样子。”
谢九黎大概是懒得停车,睨了他一眼:“到他校门口再换吧。”
顾舟笑着用手指轻轻地安全的边缘摩挲两下:“好。”
大概,他和沈雾沉其实在谢九黎心里,排名是不分先后的。
结果座位换是换了,但没来得及在沈雾沉发现之前就换好。
顾舟一打开车门,就隔着一条马路和在校门口的沈雾沉撞上了视线。
顾舟眨眨眼,对沈雾沉笑笑,做了个“抱歉”的口型,然后伸手拉开后车门坐了进去。
他没有和谢九黎说自己已经看见了沈雾沉。
因为顾舟知道沈雾沉不会说什么。
沈雾沉的性格比谢九黎好摸透得多。
两分钟后,沈雾沉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一言不发地坐下。
“你认得出这是我的车啊。”谢九黎有点惊讶。
沈雾沉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手去车门旁拉安全带扯到前座两个座位中间。
坐在后排的顾舟一眼就瞥见他手上的消毒纱布松松散散,好像中途被人扯开过似的。
谢九黎当然也看见了,她扣住沈雾沉的小臂,问:“怎么回事?”
沈雾沉没躲,让谢九黎握住了,嘴上却说:“没事。”
然后,他不动声色地转过眼来,视线在顾舟身上一扫而过。
顾舟:“……”行啊沈雾沉,还有这招。
浓眉大眼的也学会玩战术了。
第11章 如果你真的是他,我现在……
谢九黎其实在抓住沈雾沉手腕的时候就后悔了。
她总是不长记性地忘记沈雾沉皮肤敏感还容易面无表情地害羞这回事儿。
于是谢九黎本来打算,等沈雾沉一把手往回抽,她也就当做无事发生地收回自己的手。
但是,沈雾沉他既没躲,也没往回抽。
骑虎难下的谢九黎只好认真地低头检查了一下他的纱布。
纱布是她亲手缠上去的,自然很清楚原来是什么样子。
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激烈的矛盾中被撕破的,也没有摔倒之类的脏污痕迹,看起来像是不小心被勾到扯松。
谢九黎松了口气:不是校园暴力就好。
“不小心勾到的吗?”谢九黎问。
沈雾沉没说是,但也没说不是。
谢九黎知道他沉默寡言,一天超支份额的发言量也都用在了她的睡前读书时间,于是也没勉强他,松手道:“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弄脏,回去我给你重新换一下。”
“我来吧,”后排的顾舟自告奋勇,“我对这个还是挺熟练的。”
谢九黎点点头:“也好。”
她琢磨了几天,也大致明白了沈雾沉的想法。
——这个长相过于姣好的少年大概在心里对两性知识、乃至扩散到的其他领域都是相当排斥的。
毕竟在沈雾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沈家人已经把很不健康的、不符合他年龄的世界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比起她来,沈雾沉应该更习惯让同为男性的顾舟来帮忙吧?
而且他们俩作为室友,又是同龄人,交流培养一下友情也是好的。
沈雾沉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顾舟是个不错的人选。
谢九黎这么想着,安心地把这份工作交给了顾舟。
到家吃了晚饭后,谢九黎把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子扔下放养,自己提了下午刚买的一堆画具前往二楼的一间空房。
白天她已经通知阿姨将其中一间书房打扫出来,以后就当作画室来用。
谢九黎还找人下午就装上了密码锁,以后当作私密空间来对待。
虽然顾舟已经知道贺孤舟的存在,但系统昨天的报警让谢九黎心中留存了一个问号。
她或许并不能在这个世界袒露太多和贺孤舟有关的事。
至于原因……她总会找到的。
谢九黎的绘画技巧确实不纯熟,顶多算是业余爱好者。
她擅长画的只有唯独这么一样:贺孤舟。
谢九黎随手拿了个凳子坐下,一手素描本一手笔,很快就画了一张侧脸出来。
贺孤舟的长相和沈雾沉、顾舟都不太像。
非要说的话,也就颜值的分数比较匹配而已,都长得好看,但是完全不同的英俊。
贺孤舟名字里这个“孤”,就体现在眉锋上和眼睛里。
不笑的时候,贺孤舟的外表特别能唬人;一旦笑起来,就像是一只会甩尾巴的大金毛犬了。
所以对着外人时稍嫌冷淡的声音,在谢九黎面前热情起来,也丝毫不显得突兀。
谢九黎对贺孤舟五官的每寸细节都了若指掌,收笔时怔怔地对着素描本看了一会儿,用指尖轻轻地在画中人的眼角上碰了碰,又和被烫到似的蜷起了手指。
她应该是爱这个人超过了自己,才会把自己的事情都忘了,只记得关于他的一切。
到现在,任务总进度有11%,如果系统真的能够兑现它允诺的许愿机会,那就能和贺孤舟再见面了。
……但那个贺孤舟,会是她记忆里的那个贺孤舟吗?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谢九黎懒洋洋地脱离脑中的哲学问题,问道:“谁?”
“我。”应声的是沈雾沉。
谢九黎又拖延了一小会,才叹着气把素描本合起放下,去给沈雾沉开了门:“什么事?”
沈雾沉的视线从密码锁上一扫而过,把自己泛红的手腕抬起来了一下给她看:“过敏。”
谢九黎出门反手把画室的门带上,才弯腰凑近细看了下沈雾沉这会儿没有缠着纱布的手腕。
比起刚见面的那天晚上,伤口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
——不那么新鲜,颜色也深了些,但有结痂的迹象。毕竟只是轻微的擦伤和淤青,过段时间脱落以后应该不会留疤。
谢九黎观察着伤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觉得痒吧?”
“……嗯。”
“伤口愈合结痂的过程中痒很正常。”谢九黎用指尖去碰了碰那些新长出来、还很柔软的痂,“但要忍住不能挠。你马上是个成年人了,要克服一下。”
沈雾沉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可是会痒。”
谢九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短短四个字说得委委屈屈的,有意无意地在她心弦上勾了一下。
简直就像是贺孤舟有次去野营、因为被咬了个蚊子包就钻进帐篷里和她撒娇时似的。
谢九黎轻轻叹了口气,哄沈雾沉:“要是挠破以后会留下疤的,你也不想自己这么好看的手腕留下这么引人注目、令人误会的伤疤,对不对?”
沈雾沉抿紧嘴唇,看起来仍然有点抗拒。
谢九黎心里有了点猜测:“是和顾舟相处得不好吗?”
——仔细一想,沈雾沉这不就是上来告顾舟状的吗?
沈雾沉垂着眼睫没说话,过了几秒钟才把自己的手往回抽:“我回去了。”
“行行,”谢九黎无奈地拉住他,“我帮你弄,我们换透气一点的绷带。夏天到了,被包裹住的伤口是容易觉得闷。”
顾舟提着医疗箱站在不远处笑着插嘴:“看来我的水平还不够。”
他说着走上前来,示意了一下手中箱子:“本来想帮你分担点事,没想到弄巧成拙。”
谢九黎看看左边这个,又看看右边那个,扬眉:“去楼下吧,也快吃饭了。”
顾舟不经意似的问:“这个空置的房间你准备用来做画室?”
“嗯。”谢九黎回头看了一眼门,没多解释什么。
反正这间房以后她会锁起来,不让别人看见。
里面就算摆满贺孤舟的画也没什么。
大概是因为沈雾沉愿意配合,谢九黎给他伤药换纱布的过程就很迅速。
“如果伤口再度发炎,就得去医院了。”她吓唬沈雾沉。
沈雾沉用指腹轻轻抚着手腕上的白色纱布,好像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谢九黎叹了口气。
沈雾沉突然问:“等下可以带别的到你房间里去吗?”
“带什么?”谢九黎愣了一下。
沈雾沉没说话,耳朵微微红了起来。
谢九黎:“……”不对吧,你这时候脸红个泡泡茶壶!多让人误会啊!
顾舟从旁边伸过手来,帮谢九黎把她下意识停住的收纳工作做好了,才笑着问:“晚上的秘密活动能不能让我也加入一下?”
“不,”沈雾沉冷淡但很果决地拒绝了他,“没你的事。”
顾舟看起来有点遗憾。
沈雾沉站起身回了房间。
而谢九黎还在思考沈雾沉他刚刚到底在脸红个泡泡茶壶。
她最近,应该,都挺谨慎地没有做什么让沈雾沉会误会的事情吧?
“未成年人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容易,”顾舟突然说道,“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一个人会很容易,不需要生离死别也行。”
谢九黎转过眼眸看他:“你就比他大一岁。”
“对啊,所以我懂。”顾舟笑着往桌上一趴,脑袋枕在自己交叠的手臂上,侧过脸含笑看谢九黎,“我就和你说过,你总是这么照顾他,他一定会误会的。这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事情……毕竟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他没有得到过善意和爱,你在给予他这些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面的事情了。”
谢九黎看了他一会儿。
然后她张口说:“他不会这么和我说话。”
顾舟敛起大半笑意,声音也放轻不少:“对不起,我还在熟练工作内容。那他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怎么哄你?”
“……”谢九黎沉默片刻,心情指数顿时又跌了一大截,“那是你做不到的事情。”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不想和这个心思太通透、脑子太聪明的年轻人留在一个空间里了。
但顾舟像是预判了谢九黎的行动一般,抬起手来、不偏不倚正好勾住了她的中指和无名指。
他几乎没用什么力道,稍微一用力就能甩掉的那种程度。
谢九黎停住脚步。
“我不是沈雾沉,我已经成年了,”顾舟含笑说道,“你不用和对待他一样小心翼翼对待我也没关系。你心里那个人从前安慰你的举动,我全部都可以学着做。我说过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分得清,不会有任何令你觉得困扰的误会。”
他用指腹轻轻在谢九黎的指节内侧摩挲,触觉近似于无,卷起的是又酥又麻的痒意。
“……那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说不会对我出手,我其实多少有点失望。”
谢九黎垂眸看着顾舟,眼底心中满是审视。
眼睛里看的是顾舟,想的是贺孤舟好像偶尔也会这样逗她玩。
这种行为在求欢的同时,其实更深层的含义是贺孤舟想要挑拨到她失控,他觉得那很有成就感。
反推过来也就是说,顾舟显然也是个聪明又有野心的小朋友。
“如果你真的是他,我现在就会弯腰亲你了。”谢九黎淡淡地说,“但你不是。”
顾舟看起来有点失望地收回手叹了口气,而后重新挂起笑容:“好。”
相贴的皮肤突然松开,谢九黎的指尖顿时拂过一阵凉意。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系统脱口而出的那句【玩家,他在勾引你】。
谢九黎:“……”呸,是世界的错,不是我的错。
第12章 茶里茶气,统统打死。
谢九黎其实并不讨厌顾舟这种性格的人。
有野心但又不冒犯他人、知道在让他人不舒服之前适时收手,其实是个非常高难度的技能,不是人人都能炼成。
也不知道顾舟对这个技能的熟练度是天生还是他自己后天磨炼出来的。
看看时间才九点多,谢九黎去画室把刚刚草草花了个大概的素描精修了一番,放下笔时差不多正好是睡觉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