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红并未立即回答问题,而是问道:“程砚呢?”
林念初犹豫了一下:“回老家了。”
秦月红:“他回云山干什么?”
林念初:“程庆利死了,车祸。”
秦月红的神色僵住了,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念初。
虽然她恨死了那个男人,但毕竟是有过多年夫妻情分的人,还共同生了两个孩子,所以他的忽然死亡还是给她的内心带来了几分震惊与冲击。
但也仅有几分而已。
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毫无感情地说道:“他死有余辜。”
虽然林念初也是这么觉得,但她并没有附和她,而是说道:“程砚大概要到中午才能到家,您在家里吃午饭么?”
秦月红沉默片刻:“他最近忙么?”
“很忙。”林念初道,“628的销量不错,每天都在加产,主动找来谈合作的企业也很多。”
秦月红冷冷地看着林念初:“你是在炫耀么?”
林念初语气平静:“我是在跟你阐述事实,让你知道他离开了源升之后发展的有多么的好。”顿了下语气,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他不可能再回去了,如果您这次来的目的是要求他重回源升,那不好意思了,让您白跑一趟,他不会回去。”
秦月红:“……”
她的满肚子腹稿,就这么作废了。
她儿子娶回家的这个女人,可真是一点也不简单!
秦月红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带怒地盯着林念初:“你怎么知道我要让他回去?”
林念初心想:因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源升小电都快要被吴靖安给搞废了,再让他这么继续乱搞下去,退市是迟早的事情,再一对比势头猛进的628,源升小电可谓是被吊起来打了。
她要是吴行知,也要让自己的老婆出面去把程砚请回来。
但她肯定不能把话说的那么直接,委婉地回道:“我只是随便猜猜而已。”
秦月红冷哼着揶揄道:“那你还真是聪明,不过我不太喜欢聪明人。”
林念初自动忽视了她的揶揄,开门见山:“有什么话您还是直说吧。”
既然如此,秦月红只好表明这次来此的目的:“我确实是想让他重回源升,但我是为了他好,我是他妈,我不会害他!”
你害他害的还少么?
林念初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忍无可忍地说道:“你让他回源升,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好,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秦月红怔了一下,像是被一刀戳破了自己的内心,瞬间羞怒交加。
近期来源升小电的负面新闻不断,严重影响了企业形象,不仅本公司的股价和销量不断下跌,就连母公司的销量和股价都都到了严重影响。
董事会怒不可遏,吴行知父子难辞其咎。
吴行知虽然是董事长,也是最大的股东,但他手里所持股份也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他之所以能稳坐董事长的位置多年,全靠着能力突出业绩优秀,能带领大家赚钱,所以股东们才会投选他当董事长。
但人总有老的一天。
年轻时的吴行知能谋善断才能兼备,是个优秀的领导者,带领源升集团一步步向前,走向了一个又一个巅峰,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的独断专行、行事昏庸,如果不是程砚在替他稳固着源升小电,让他继续保持着惊人业绩,股东们一定不会继续投选他当董事长。
但是自从程砚带领团队离开后,源升小电就垮了,短短两三个月而已,源升小电以显现出了倾颓之势,再这么下去,天王老子也救不回来,那么吴行知的功绩也就没了,到了年底进行股东大会的时候,必然保不住董事长的位置。
所以他必须把程砚给请回来,但又不想自己出面,因为他只把程砚当作自己养的一条狗,所以不可能拉下脸面去求他回来,只能让秦月红去。
秦月红也愿意为了吴家父子去逼迫自己的亲儿子,因为只有自己的儿子被重用,吴行知才能高看她这个当妈的人一眼,她才能坐稳吴太太的位置。
林念初毫不留情地揭穿了秦月红的内心真实想法,秦月红瞬间变得恼羞成怒,怒不可遏地斥道:“我儿子可真是娶了个好女人回家!”
林念初面不改色,语气强硬:“我看在您是长辈的份上,才会让您进我们的家,才会好好招待您,但如果您来一趟是为了逼着我老公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那您还是趁早回吧,这个家不欢迎你。”
说到最后,她连敬语都懒得用了,直接把称呼改成了“你”。
秦月红怒极反笑:“呵,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都敢撵我走了?”
“她当然有资格撵你走。”
程砚人未到,声先至,林念初和秦月红同时一愣,抬头看向了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
程砚一步步从楼梯走了上来,先看向了林念初,神色和语气中尽是尊敬与笃定:“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和墨墨都要听她的。”
林念初的底气更足了,腰杆挺得越发笔直,都不嫌肚子沉了,神色中尽显女王般的倨傲,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趾高气昂”。
给老婆撑完腰后,程砚才看向了他妈,神色阴沉,语气冷然:“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她凭什么不能撵你走?”
第40章 林念初就这么被他圈在了……
秦月红全然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这么无礼地对自己说话, 原因竟然只是为了维护一个女人。
她感受到了错愕,并且难以置信,同时又感受到了惶恐,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老去了,儿子却长大了, 她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掌控他了。
他越变越强大,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而自己却越来越渺小, 失去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什么都无法抓在手里。
那一刻,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未来——迟早有一天,她会一无所有——但她不接受这种结局。
她辛苦努力了一辈子, 不停地往上爬,付出了许多代价才换来了今天的一切,最终却要落个孤独终老么?
恐惧感激发了心头的怒火,秦月红当即怒不可遏到了极点,面色铁青地瞪着程砚:“我是你妈, 还没资格管教自己的儿媳妇么?”
程砚走到了林念初身边, 将自己的手搭载了她的肩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冷冷道:“你情我愿才叫管教, 你那叫羞辱。”他又不容置疑道, “你如果是真心来做客,我们欢迎, 但如果你让我老婆不开心了,那这个家没有人会欢迎你。”
从进家门起,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都在无条件地维护自己的妻子。
他给足了林念初底气。
林念初的心头不由一暖,抬眸看向了程砚。
在上一段婚姻中,她从来没有如此硬气的面对过自己婆婆。
在和梁辰他妈相处的过程中,她永远处于一种卑微的低姿态,甚至有些畏惧自己的婆婆,哪怕她经常对她指手画脚、颐指气使,她也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忍受,一是因为那时的她活得太过软弱;二是因为梁辰的态度——他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和自己的妈妈起争执——这也是导致她在面对婆婆的无端指责时不敢反驳和反抗的根本原因。
她不是没有向梁辰抱怨过他妈,她佷希望他能在他母亲故意找茬时出面维护她一下,但梁辰的解决方式始终如一:“她年纪大了,正是更年期,脾气不好,你体谅她一下、让一让她好么?就当是为了我。”
他一直让她体谅他的妈妈,却从来没想过要体谅他的妻子。
但程砚却和梁辰截然不同。
梁辰和他全家都反对她当演员、反对她抛头露面,因为他们觉得演员是一份不体面的工作,如同一只供人观赏、逗人一笑的猴子,是下九流。
程砚却支持她去追求梦想,无论她想做什么工作他都会支持她,并且尊重她理解她。
而且程砚从来没要求过她为了他去体谅谁或者迁就谁,哪怕那个人是程墨。
他从来不会让她受委屈,甚至都没有要求过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而委屈自己。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你自己开心最重要,别人的意见都不重要。”
比如两个月前她发了条吃螺蛳粉的视频,结果却被爱管闲事的网友骂惨了,说她只顾着自己开心,不管肚子里宝宝的健康,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把她给委屈坏了,因为那是她怀孕以来唯一一次吃螺蛳粉,吃的也不多,还要被杠精骂,于是气冲冲地去找程砚吐槽:“我不就是吃个螺蛳粉么?怎么就不爱自己的孩子了?我比他们都爱她!她们根本就不知实情,凭什么抨击我?”
程砚没有立即安慰她,而是问:“吃螺蛳粉你开心吗?”
她点头:“非常开心。”
“那不就得了,你开心就行,管他们怎么说呢,只要你开心肚子里的孩子就开心,你才是主体,不是孩子。”程砚道,“再说了,医生又没有不让你吃螺蛳粉,他们懂得比医生还多么?”
她思索片刻:“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评论区那些人说得可严重了,好像我吃螺蛳粉有多么的十恶不赦,还有人说等孩子出生后我就该后悔了,可我只吃了那么一次而已……”
她甚至都有点被骂怕了。
程砚却很认真地对她说道:“没有法律规定当妈了之后一定要为了孩子牺牲自己的喜好,而且你只是吃个螺蛳粉而已,虽然很臭,但是熏不到肚子里的孩子,想吃就吃,哥请你,哥有钱。”
林念初被逗笑了,心结也忽然被打开了,因为他的这番话在不经意间勾起了她的回忆——她去年看完《82年的金智英》这部电影后,又去看了原著小说,小说中女主有一句内心独白令她印象深刻:金智英一定会负责人地尽可能把孩子养育好,但她实在是不喜欢听到有人说她伟大或者了不起,因为一旦挂上那样的头衔,似乎就会变得连叫苦都不应该。
是啊,没有法律规定母亲一定要伟大,一定要牺牲自己个人喜好。
程砚说得没错,她只是吃个螺蛳粉而已,而且医生也没不允许她吃,她凭什么要听网友的彻底戒掉自己最爱的螺蛳粉?
自己开心最重要!
程砚永远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种态度,她变得不再害怕婆婆了。
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不敢在婆婆找茬儿的时候还嘴,但是现在的她敢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丈夫会无条件的维护她。
他是她最坚固的后盾。
林念初面色决然地看着秦月红,顺着程砚的话说道:“你是他妈没错,你给了他生命,还养育了他多年,但你没有资格要求他一辈子都要听你的话。我再告诉你一遍,你是长辈,你来我们家做客,我们欢迎,但如果你是来逼着我老公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那你还是别来了。”
儿子和儿媳站在了统一战线,态度强硬地对抗她这个母亲,秦月红恼怒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与此同时,她内心的惶恐感更重了,因为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她已经失去这个儿子了。
她从没爱过那个不该出生的女儿,但却爱过自己的儿子,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也曾如同一位正常母亲一样,愿意为了孩子付出全部。
如果她不爱他,当年也不会把他带来东辅,她甚至都没想过再和吴行知生一个孩子。
只不过生活太难了,所以她的母爱变质了。
她总想着稳固自己的地位,保持自己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却忽略了儿子的感受。
他现在一定恨死她这个妈了——秦月红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却为时已晚。
她没有回头路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看着程砚说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想问问你,还愿不愿意再回源升,你吴叔叔说了,只要你愿意回去,就让你进董事会,日后时机成熟,还能扶持你当董事长。”
林念初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没死心,气不打一出来,本想怼一句:“你自己信他说得这些这屁话么?”但程砚却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肩头,以示安抚,让她稍安勿躁,她只好乖乖地闭了嘴。
程砚缓缓开口:“我不会再回去。”
他的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
秦月红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儿子,眸光微微有些暗淡,最终长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动作迟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嗓音低沉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
朝着门口走的时候,她再也没了来时的傲慢与趾高气昂,脊背都微微弯曲了,步伐迟缓沉重,看起来像是在瞬间老了十岁。